魏魏對自己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人，從高中就想好自己要念什麼科系，想好如何和家人
的期待折衷，甚至在上大學前就去了解大學有什麼課、哪些看起來有去想修、怎樣能在四
年修完他想修的課程，甚至他一直都確信自己能一直走在自己喜愛的學術領域裡。
『還沒上大學之前，就聽別人在那邊講高微多難多難，一班裡面會有多少人被當，我
就會想說他們都還沒去讀、去上課，就在那裡怕，是有那麼誇張嗎，然後我就會想要好好
念，證明其實好好讀，高微根本沒有什麼吧。』曾經和魏魏私下的聊天，聽他如此說道。
那股自信和信心常在我眼前展露，但在別人面前其實他是會很低調的，是和我私下對話才
會如此做自己地說出內心的想法。
其實也忘了是什麼時候，我心裡早已了然，眼前的男孩，即便他是那樣愛撒嬌、愛鬧
脾氣、愛哭的，他應該是會出國繼續往他心所嚮往的領域深耕，我從來沒對他的能力有半
點的懷疑，相形之下，我有時會對自己的未來在哪感到迷茫，且戰且走，沒有什麼遠大的
目標、或心之所向的方向，這方面我是滿羨慕也崇拜他的。
『剛剛跟爸爸聊要申請什麼學校，原本很擔心他又要干涉我了，沒想到他說給我自己
選擇耶！他說都大學畢業了，我要唸什麼自己決定，他都會尊重我的選擇耶！』還記得某
天夜裡，魏魏在電話裡那雀躍的口氣，跟我說著他離自己的夢想又更近了一步，鬆綁了和
家人可能給的阻力，我也還記得我是如何地也為他感到開心。
蟄伏了一年的進修，魏魏順利地申請上了國外的獎學金，我們呢，從室友的距離，拉
長到了台北屏東的距離，又縮短回台北宜蘭的距離，然後又拉長了，即將是台灣美國的距
離。一點也不意外，那個眼睛閃耀著光芒的他。
然後我這也才發現到，我和他在一起五年多了耶，只是在那個嬉戲搔癢的夜晚的吻，
讓我牽起了室友的手，身邊聽過許多人的情和愛來來去去的，怎麼我們就這樣五年多了？
但我其實是徬徨的，距離不僅拉長了、見面的頻率也可能半年一次、時差也會讓我們
像孤單北半球的歌詞一樣：「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那個每次寒暑假都會壞掉的魏魏
、那個收假前都會忍不住紅了眼眶的魏魏、那個牛脾氣的魏魏、那個可惡喜歡弄痛我又裝
可憐的魏魏。而我能一個人好好生活嗎？他一個人能好好生活嗎？我能一個人嗎？他呢？
生活隔了網路在視訊的兩端，還能感覺到那一起生活的溫暖嗎？好久好久，等他真的歸根
臺灣時，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有了吧。
其實我是沒有信心的，即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著、做著那些會讓我們更有信心的事，
但我仍騙不了自己，那種惶恐是慢慢浸濕、透進身體裡的。
時至七月中，距離魏魏飛出國的日子，我們剩下兩次的相聚，一次在台北租屋處的分
別、一次在高雄的分別。
在告別台北的那次相聚前兩天，我還在單位還沒放假，一如往常和魏魏視訊講電話。
男孩在電話裡的第一句話聽起來心情很差，我問著他怎麼了，他一開口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想說要弄一個東西給你，讓我不在台灣的時候，你也感覺我好像一直都陪著你，計
畫好久了，可是剛剛我一開始弄，就想到跟你在一起好開心、好開心、真的好開心……阿
祐，我不想出國了，我捨不得離開你，我不敢離開你，怎麼辦……我好喜歡你……』
男孩的哭，和往常一樣是很用力地哭、很毫不遮掩地哭，好像和我相關的事，他總沒
有辦法收斂太多，總沒有辦法克制半點，我知道我和他都在迴避著離別的話題，不敢談，
不敢講，因為我們都知道，如果不小心直視了離別，那些當下的生活日常都將失去活力，
會染上憂鬱的苦，那些日常中美好平淡的滋味，會變的苦澀，明明你是喜歡的、是愛的、
是美好的，但卻變成了淚水的引子。離別是他的引子，他的難過是我的引子。
最後一次在台北的相聚，在那個他剛退伍時，我在台北幫他找的租屋，他在台北住了
一年的租屋，最後的兩天兩夜。
拖了十幾天的感冒未好，一到台北魏魏便陪著我去看醫生，在診所量了體重，我胖了
，但他笑說我一直都很胖。哲安也要搬離現在的租屋處，帶了一些東西給我，在那租屋處
我們三個聊到了快一點，還打視訊電話給阿仁，探聽著他最近的情史，有些屬於阿仁式的
荒唐。哲安話匣子一開，停不太下來，魏魏竟偷偷下載了個糞GAME玩，只偶爾附和幾聲，
聊得太晚了，髒髒的兩個人就決定明天早上再洗澡了。
六，接力式的聚餐，和那些我們共同的好朋友聚餐，其實我不太知道離別前的聚餐是
不是應該要有什麼特別的，曾經我有想過要辦個送別會之類，但後來正視離別這件事對我
來說也累了，所以就是聚餐，和往常一樣，可可、咻咻那些愛玩手游的，之前是一起傳說
、陰陽師，在餐桌上和我和魏魏，一起闇影詩章。阿源也如往常個性，和魏魏認真聊著未
來國外可能的生活。喔對，後來吃完飯的空檔，還一起去QTIME打LOL，五排打LOL。晚餐
也是聚餐，甚至有早就聽聞我死會，但一直沒看過魏魏的學長來赴約，之前來台北魏魏幫
我照顧的小傑、會一起玩各種Steam遊戲的鴨子、會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大餐的賢賢。如果
認真要說這種離別的聚餐有什麼不太一樣的地方，可能是我會很想拍好大家的合照吧。
夜，我提議夜遊，畢竟每次離別前的夜晚，魏魏總會捨不得睡覺，也會不太准我睡覺
。『想到睡一覺起來，再一下下就要和你分開了，就會覺得很難過，很不想就這樣去睡覺
。』很久以前魏魏就這樣說了，也常常真的不讓我睡。
碧潭風景區，我們駐足在吊橋下，看著那發著光的類似竹蜻蜓的玩具，飛射到天空，
又緩緩地降落。牽著手散步，往北沿著河濱慢慢走，就和來來往往的許多情侶一樣。原本
我以為可以就這樣慢慢散步到遠方，看要到公館還是哪，甚至聊到天漸漸亮起，但最後魏
魏腳酸累了，我們就坐著末班著回家了。在巷子口的小七，魏魏嚷嚷著想吃花雕雞麵當宵
夜，我早已戒了宵夜的習慣，我說他吃或一起吃一碗就好，但他說那算了，他吃太孤單、
一起吃一碗又太少。但後來我還是被他說服一起買了冰吃，而且最後還是買了花雕雞麵當
隔天午餐。
日，睡到中午，午餐泡麵加滷蛋。拍照留念著在台北租屋一年的日子，魏魏叫我好好
照顧大鯊魚，不可以把他晾在一旁，要陪他。那天下午的光就那樣透著窗子灑進來，有幾
張窗戶過曝到全白的照片，魏魏可愛的很可以。行李做最後的打包，魏魏把一堆東西留下
了，有些我也用不到屬於他的東西，他也堅持留下，他說他又不是不會再回來。即便他搬
走了不少東西，這房間的感覺還是像往常一樣，一面牆貼滿了我們的相片，而他的日常用
品也幾乎都都留在櫃子裡。
我一直沒開口詢問那個他哭著準備的禮物，他也經過多年的磨練了吧，這次都沒有讓
我不小心破梗，一直到行李都打包好，臨門要離開了，男孩提起了包包，在門前突然安靜
地駐足了一下，環顧著這住了一年的租屋，應該看到了不少我和他，然後他的背影開始顫
抖，開始泛淚啜泣，我能做的是在他背後抱著、陪著、等著他。直到都離開了公寓，他都
沒提到那個禮物，我靜靜地不主動問，想著如何讓他不要那麼難過才最為重要吧。
在台北轉運站的MOS，延長離別前的準備時間，原本擔心自己難過的食不下嚥的他，
還是可以開心地咬米漢堡，他最後終於主動提起了：『我要給你的禮物，在你的皮夾裡喔
。』
「蛤？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啊？是什麼東西怎麼可以放的進皮夾裡？」
『你現在打開皮夾來看看啊。在拉鍊那一層。』
「好好奇是甚麼喔！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就是你說要偷拍我尿尿的那次上廁所的時候啊！』
「那到底是為了放禮物還是要尿尿。」我笑著問他。
『放禮物是順便－－還是有尿尿。』
我開啟了皮夾裡的拉鍊夾層，是一張綠色的小卡。聽他說有五十二張，聽說藏在我生
活裡的各個小角落，聽說我做各種事情應該就會慢慢一張一張收集齊全，聽男孩說，他希
望我在不經意地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會有發現小卡的驚喜，會覺得他好像還跟我生活在一
起。
那個愛哭男孩正試著用他的方式給我勇氣，希望我們能一直好好的，即便我很恐慌，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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