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如此天意
清晨五點鐘，難得稀疏的車流，在寬廣的495號公路上，不停地呼嘯而過。車窗外，天色
依舊昏暗未明，兩旁路燈的黃色微光，如同流星般，一顆又一顆，瞬間消逝在前擋的玻璃
上。前座的兩人，似乎正各自陷入了沉思，一路以來，就像是窗外寥落的暮色，寧靜無聲
。驀然間，副座上的人，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
「葉媽媽，謝謝妳．．」
宇維一臉歉意，朝著駕駛座上的段姐說：
「一大清早的，還得麻煩妳送我去機場，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睡不著．．」
段姐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道：
「年紀越大啊，就越來越早起，現在每晚都睡不過六個小時啦．．」
「對了，葉媽媽，關於我們昨晚討論的，上海文化園區雙方的合作方案，在大原則上，我
想公司方面應該都能接受．．」
宇維頓了頓，繼續侃侃而談：
「至於葉叔叔所提的，由One & Only Studio，和宋氏集團這兩方，分別出資49%和51%，
成立一間新的公司，來主導文化園區的開發，我想這個部分，需要再和公司討論一下。」
「沒問題的．．所謂急事緩辦，事緩則圓嘛，好事總得要多琢磨琢磨啊。」
段姐一派輕鬆地回答：
「眼下啊，我看你還是專心的．．去找你乾弟吧。我聽宇燁說，你乾弟一個人孤零零地，
在這異鄉獨自生活了六年，聽起來．．怪可憐的吶．．」
有意試探宇維此時的態度，段姐按捺著自己的情緒，不著痕跡地說著。
沉默了一會兒，宇維搖頭嘆息，在他和緩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的為難：
「葉媽媽，關於文化園區的總執行長這個位子，眼前我有個合適的人選，不曉得．．該不
該提出來？」
「哦？你是說，原來除了我和你葉叔叔之外，你的口袋裡面，還備好了其他的名單啊？」
面露一絲詼諧的笑容，段姐朝著宇維問道：
「說說看啊，提出來參考參考也好．．」
宇維直視著前方，淡淡地回答：
「這個人選．．是貴公司的員工Aaron，也就是我的弟弟，祿承恩．．」
逐漸從昨晚的宿醉當中清醒，頭痛欲裂的子熙，發現自己在夢裡不停呼喚的那道身影，正
呼吸平緩地趴在自己的身上，靜靜地沉睡著。
哎，房間裡頭這麼冷．．這小子竟然連被子也沒蓋，就這樣睡著了．．
滿是心疼的子熙，輕撫著身上這人微涼的背脊，眉心緊皺，柔聲地呼喚著他：
「Aaron．．Aaron．．先起來一下．．你沒蓋棉被吶．．」
擤擤鼻子，揉揉眼睛，空氣中透著一股冰涼的寒意，讓仍在半夢半醒中的我，不禁微微地
發顫。
我瞄了他一眼，清了清發癢的喉嚨，朝著他低聲罵道：
「江子熙．．你這頭全身發臭的腹黑狗，總算是酒醒了啊？」
子熙順勢將壓在底下的棉被掀開，覆蓋在我們倆人身上，帶著責怪的語氣，嘆了口氣說：
「哎．．外面這麼冷吶，怎麼不睡在自己的床上？萬一感冒了怎麼辦啊．．」
我閉著眼睛，悶哼了一聲，一手捶了他的胸口，一手搭著他的腰，嘴裡嘟噥道：
「誰叫有隻醉醺醺的笨狗，整個晚上喊著要我別走別走的．．我只好緊緊地靠著他，免得
他醒以後來看不到我，傻里傻氣地，又要跳進湖裡去找人啦．．」
「嘿嘿．．這樣也好啊．．」
側過身，子熙將我給緊摟在懷裡，臉頰在我的額間不停廝磨著，緩緩地對著我說：
「Aaron啊，昨天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喝著悶酒，無聊地翻閱起桌上的資料，
剛好讀到了一段，發生在這座公園裡頭，淒美的愛情故事．．」
「在冰川國家公園的東邊，有一座聖瑪麗湖（St. Mary Lake），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兩個印地安人部落，世居在聖瑪麗湖的兩側，為了狩獵捕魚的界限劃分，兩邊的族人，
常年來征戰不休，相互仇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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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其中一個部落裡，有位英俊的戰士，被分派到監視的任務，時時注意著在聖瑪麗
湖正中央的那個小島上，是否有敵對部落的戰士入侵。」
「某天，他發現有位美麗的少女，一個人從對岸，游泳到這個小島上。這名英俊的戰士，
因為無法抗拒這位少女的魅力，他拋下了自己的任務，情不自禁地，游到小島上，向少女
表達自己的愛意．．」
「後來，兩邊部落的長老們，發現了這倆人的戀情，於是便下令，為了族人的團結，要求
他們倆個立刻分手．．」
「堅決不服從命令的倆人，各自從部落中逃了出來，在這座小島上重逢團聚，並決定要離
開彼此的族人，向外去尋找自己的家園，開始新的生活。」
「沒料到，雙方的長老們，各自派出了族裡的戰士，要到這座小島上，將他們給捉回自己
的部落。」
「幸好，偉大的聖靈，一直都看護著這對相愛的戀人，祂分別賜予了他們一雙翅膀，和一
對長頸，讓他們能躲避族人的追殺，也能在島上寒冷的夜晚裡，互相取暖，不至於受寒挨
凍．．」
「當兩族的戰士們抵達島上後，竟然找不到這倆個人的蹤跡，只發現兩隻白色的天鵝，靜
靜地待在湖畔邊，雙頸交纏著，緊緊地靠在一起。從此之後，這座位在聖瑪麗湖中央的小
島，便被稱為野鵝島（Wild Goose Island），紀念著這倆人永恆的愛情。」
「喂．．你不是吧？」
等著他講完這個冗長的故事，我一把掐著他棉被裡的腰肉，不禁嗔笑道：
「這麼老套的故事，我聽得都快睡著了，你竟然能耐著性子看完啊？」
「唉．．Aaron哥啊，你還真是不懂我的心吶．．」
子熙捏捏我的鼻頭，輕聲地嘆道：
「我昨晚一邊喝著酒，心裡一邊想著，如果能和你變成兩隻天鵝，一起守在這幅如畫一般
的絕色美景下，就用不著擔心哪一天，宋宇維會突然出現，把你從我身邊給搶走啦．．」
「欸欸，江子熙先生，我親愛的子熙哥哥，你仔細聽好啊，我再鄭重向你警告一次．．」
我神情凝重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朝著他說道：
「從今爾後，不准再問起昨晚那個愚蠢的問題，你這不僅是在質疑我的忠誠，也是在汙辱
我的人格啊．．」
帶著無辜的眼神，子熙癡癡地凝視著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即使宇維真的出現了，他也不一定會惦記著我．．」
「萬一他真還惦記著我，我也會告訴他，我祿承恩的心裡，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空間，現
在這個空間，專屬於一頭又蠢又笨、全身滿是酒氣的臭狗，江。子。熙。」
最後三個字，我刻意加強了語氣，並朝著他的額間，輕輕地彈了三下．．
聽完我的告白，子熙終於展開笑顏，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不停地親吻著。
哎．．老天爺啊，算我求求你了，千萬別讓剛才我所說的場景，太早給實現了啊．．．
我心裡頭默默地這麼想著。
車窗外的晨曦漸明，瞬間靜默的車子裡頭，在這冰冷的空氣當中，還帶著一絲令人窒息的
凝重。
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後，段姐不禁連連嘆息，鎮定地問道：
「你是甚麼時候發現的？是宇燁他告訴你的麼？」
「其實，我根本就不曉得，宇燁也知道這件事。」
宇維搖搖頭，神情漠然地回答：
「我是透過了一些關係，查到承恩他們所租的那台車，在合約上頭留的公司資料，就是寫
著One & Only Studio．．」
哎．．算了半天，還是百密一疏啊．．
又或者該說．．這真的就是天意吶．．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我就把話給挑明了講吧．．」
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段姐，朝著宇維嘆道：
「宋宇維，雖然我還沒查清楚，六年前，你和Aaron之間，到底發生過甚麼事情，但是我
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這六年以來，Aaron他．．Aaron他承受了好多．．好多說不出來的
苦痛．．」
語未畢，原本她平穩的聲調，已漸漸地哽咽了起來：
「雖然．．我們全家人，還有工作室裡的所有員工們，都把Aaron他．．當成是自己的家
人一般疼惜照料．．」
眼噙著淚，段姐振作起精神，繼續地說著：
「但是，每當他一個人獨處時，或是在夜深人靜的夜裡，突然驚醒過來的那一剎那．．我
們都能看得出來，寫在他臉上的那份驚慌和憂傷，是那麼的沉重，那麼的讓人不捨．．」
段姐轉身看著宇維，只見他蒼白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斗大的淚珠，汩汩地由他眼眶
裡滑落。
「葉媽媽．．謝謝妳，謝謝你們，這六年以來，對承恩的呵護和照顧．．」
滿臉哀傷的宇維，在他的語氣裡，卻是帶著十足的堅強：
「也請你們放心，我這趟來．．並不是想把恩恩從你們身旁給搶走，我只是想確定，他現
在過得好不好．．」
未待他說完，車子已駛進了機場的交流道下。停靠在航站旁，段姐坐在駕駛座上，默然無
語。
抹去眼淚，宇維凝視著段姐，朝她誠摯地說道：
「葉媽媽，六年前的事情，我現在也正在調查，但因為事涉到家族的隱私，我希望妳能相
信我，我一定會盡自己所有的力量，為恩恩討回他該有的一切。」
好吧．．既然上天要這麼安排，我就只好．．遵從祂的旨意吧。
段姐轉過身，看著神情堅毅的宇維，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希望．．你能夠遵守，剛才對我說過的承諾．．」
她握起宇維的手，直視著他的雙眼，對他懇切地說道：
「宇維啊．．Aaron他現在．．他現在過得很好，葉媽媽拜託你，別再給他更多的傷害了
．．好嗎？」
宇維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回答：
「葉媽媽，你放心，等見到恩恩以後，我會以哥哥的身份來判斷，現在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