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金風玉露
自從宇燁出生後，宇維的養母，我的乾娘，宋氏集團的總裁夫人鄔甄縈，毅然決然地辭去
了原本掛在公司裡的副董事長頭銜，晚年得子的她，堅持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全心
全意地照顧著宇燁。有子萬事足的她，總是向朋友們說，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是她好不
容易才向觀音菩薩求來的，再怎麼辛苦，也得自己親手將他扶養長大。
乾娘是虔誠的觀音信徒，出身艋舺望族的她，自小便隨著家人，在龍山寺裡拈香供佛，拜
觀音、拜媽祖，祈求全家人平安如意。嫁入宋家之後，乾娘每年都會固定捐錢給廟裡做功
德，點平安燈、光明燈、藥師燈等年度的盛事，自然也都不會錯過。
而自從有了宇燁以後，乾娘更是固定在每個周六早上，準備些鮮花素果，親自到龍山寺上
香禮佛，感謝菩薩這一周以來的保佑。身材瘦小的她，為了向佛祖表達內心的虔誠，每次
都堅持不搭公司的派車，自己提著一大袋的水果，還帶著像小猴兒那般調皮的宇燁，一起
搭公車去寺裡拜拜，這對於年近半百的她，著實是不小的體力負荷。
因此，每回和宇維相約在他家複習功課前，若是正好遇上乾娘要出門拜拜，我都會自告奮
勇，當個護花護果的小幫手，一路陪著我那活潑可愛的宇燁弟弟玩耍嬉鬧，為她分擔些舟
車勞頓。
「恩恩啊，來，乾娘告訴你．．」
手持清香，乾娘向著白煙裊裊香爐，仔細地對著我耳提面命：
「這第一個香爐，是觀音菩薩的香爐，要面向菩薩，朝著裡頭拜．．」
她指著臺階上頭的另一座香爐，向我解釋說：
「上面的那口香爐，是天公爐，要由內而外，朝著廟門口拜，很多人都會拜錯的．．」
「記得啊，向神明祈求時，要先稟告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日，還有居住地址，然後再說
出你的心願，這樣祂們才能明白地收到正確資訊吶．．」
語畢，乾娘闔上了雙眼，嘴裡念念有詞，開始與神明溝通。
虔誠禮佛的乾娘，此時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慈祥與和藹，充滿著溫柔的力量。我看著身旁，
這位臉上滿是慈暉的母親，和兩年之前，我剛認識宇維時，在他家遇上的那位滿臉虛假笑
容、開口閉口句句帶刺的宋夫人，已有了天差地遠之別。
拜至後殿時，乾娘自提包內掏出了兩顆白蘿蔔、兩把芹菜，還有兩把青蔥，畢恭畢敬地放
在文昌帝君的案前，然後又從皮包內，拿出我和宇維的准考證影本，放在那成堆的祭品上
頭。
「媽咪呀，妳帶這麼多菜來，是要煮蘿蔔湯給神明公公喝麼？」
宇燁緊握著我的手，一臉疑惑地向著他媽媽問道。
乾娘摸摸宇燁的頭，滿臉笑意地回答他：「傻孩子，這是為了你大哥二哥準備的呀．．」
她看了我一眼，繼續笑著說道：「再過兩周，你兩個哥哥，就要參加大學聯考啦，媽咪要
替他們祈求考試順利，希望他們雙雙都能金榜題名吶．．」
「聯考很難的麼？還要準備這麼多麻煩的東西啊？」
滾著那雙明眸大眼，宇燁嘟著小嘴問道：
「媽咪呀，那等我長大以後參加聯考時，妳也會幫我煮蘿蔔湯，請神明公公喝麼？」
聽著他的童言童語，我和乾娘都笑了出聲。我摸摸宇燁的頭，朝著他笑道：
「小燁啊，你放心，等你要參加聯考，不但媽咪會幫你準備好蘿蔔湯，我和你大哥，還會
備好一整桌包子和粽子，替你請神明公公吃一頓好料的．．」
「哈哈，你呀，還要再等個十五年，才需要擔心這些吶．．」乾娘笑著對宇燁說：
「到時候啊，媽咪都六十歲啦，不曉得還有沒有力氣，替你準備這些呢．．」
「放心吧乾娘，到時妳還有我和維哥當幫手呢。」我兩眼微紅，滿懷感激地朝著她謝道：
「乾娘，謝謝妳啊，還為我也準備了這些東西．．」
「傻孩子，跟我說甚麼謝吶？」乾娘一邊整理著供品，一邊朝著我笑道：
「對了，等你們兩個考完試後，趁著你乾爹和你爸爸還在大陸談生意，乾娘帶著你們三兄
弟，到我朋友在清境農場上蓋的招待所玩，好好的放鬆一下，嗯？」
我微笑地點點頭，一把將宇燁給抱起，跟在乾娘的身旁，慢慢地步出了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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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南投縣仁愛鄉的清境農場，原為退輔會經營的農場，安置自滇緬地區撤退來台的義民
軍及其眷屬。農場原以種植蘋果、水梨、水蜜桃等溫帶水果為主業，自1985年起，清境國
民賓館完工營業後，逐漸轉型為區域型觀光產業，發展至今，已成為台灣本島的熱門景點
之一。
「恩恩啊，怎麼這麼早起呀？昨晚睡不好麼？」
清晨五點半，睡眼惺忪的宇維，走到窗外，拿了一件外衣，覆蓋在我微涼的身上。
坐在陽台的躺椅前，宇維凝視著我，似乎看出了我臉上的愁苦。他摸摸我的頭，柔聲地安
慰道：「試都考完了，就別再去想啦，等成績後出來再說唄，說不定，沒有你想得這麼糟
糕啊．．」
望著眼前的山巒疊翠，滿懷心事的我，嘆了口氣，依舊默然不語。
哥啊，你知道麼？我其實根本不在乎成績如何，我是因為太過在乎你，想要能和你並駕齊
驅，只要能和你同校，一起考上T大，不管念哪個系，對我而言，都沒關係的．．
只可惜，心理上的龐大壓力，連帶地影響了生理的健康。考試前兩天，我竟突然莫名地胃
痛，疼得無法下床，別說考前衝刺了，連當天到了考場，都是在宇維和明彥他們的攙扶下
，才能進到教室裡應試。
怎也沒料到，當最後一科地理考完之後，纏了我數日的胃痛，就如同我這三年以來的苦讀
與努力，一瞬間消逝無蹤，獨留欲哭無淚的我，呆坐在位子上，搖頭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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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雲霧茫茫，微若輕煙一般的靄靄山嵐，在那片翠綠間不停地流竄，我看著遠方，好
不容易提起了勇氣，將藏在內心已久的那個關鍵問題，啞啞地脫口而出：
「哥，如果成績出來後，我們必須得分隔兩地，你說我們的感情，還能夠維持多久啊？」
「傻恩恩，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宇維上前緊摟著我，朝著我耳畔，喃喃地唸道：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紅著雙眼，我微微一笑，低聲地回應著他：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拭去我眼角的淚水，宇維凝視著我，輕撫著我滿是晨露的髮梢，朝著我的唇，深深地吻了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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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抹璀璨的朝陽，自山巒間探出頭來，耀眼的晨曦，在昏暗不明的天際間，染出了
一線朦朧的黃暈。風起雲湧之間，那股和煦的暖意，透著曖曖的微光，恩澤廣被，傳遞至
大地萬物之上，撫慰了每一顆疲累不堪的心靈。
「Aaron．．baby啊．．」子熙拍拍我的肩，朝著坐在台階上的我，輕聲地呼喚：
「有這麼累麼？怎麼就坐在這兒睡著啦？」
「沒事．．盯著這三隻小鹿吃草，盯得都睏了啊。」
我揉揉眼，伸了個懶腰，朝著他微微笑道：
「還不是因為你，等著你吃飽，等到天都要暗了吶．．」
「嘿嘿，鹿麼？我看那份菜單上，好像也有烤鹿肉這一項吶．．」
子熙瞧了那三頭小鹿一眼，吞著口水，意味深長地說道：
「決定啦，晚上就先吃鹿肉，再把你這頭貪睡的小鹿，也給生吞活剝啦．．」
話說完，這頭食慾似乎依舊旺盛的腹黑狗，將我一把給抱了起來，扛在他的肩膀上，無視
於我的踢搥踹喊、嬉笑怒罵，一路朝著車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