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雲霧繚繞
午後一點鐘，車子沿著90號公路向北而行，經過了伊利諾州（llinois）的邊界，
來到了威斯康辛州（Wisconsin）的境內。至此，我們一行四人，正式地脫離了既
有的舒適圈，進入了此趟橫渡之旅中，從未探索過的全新路程。
我看向窗外，映射在後照鏡內的那座摩天城市，遙想著這六年以來，往返於此地所
遺留的種種回憶，還有過去這三天之中，讓人始料未及的心境轉變，和身邊這份令
我措手不及的濃情蜜意。
駕駛座上的子熙，正跟著收音機裏頭的歌曲，隨意地哼哼唱唱，他一手握著方向盤
，一手則倚靠在半開的車窗邊。窗外耀眼的陽光，撒在他隨風飄逸的頭髮上，與他
青春而又囂張的臉龐，相映成輝。
子熙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正癡望著他的我，嘿地一聲，摸摸我的頭說：
「Aaron baby，我餓啦，拿份熱狗給我吃吧？」
他指了指擋風玻璃前，那個寫著Portillo's的紙袋，面露微笑地看著我。
若是要從芝加哥的各式美食中，選出最有名的前三名，那麼除了芝加哥式比薩和
Garrett的爆米花以外，剩下的最後一個位子，則非芝加哥式熱狗莫屬。
創立於1963年的Portillo's Hot Dogs，是由路邊的小攤販起家，逐漸茁壯成一家
連鎖的美式餐廳。其中最著名的芝加哥式熱狗，是以表面撒著罌粟籽的麵包
（Poppy seed bun），夾著純牛肉製成的熱狗，再加上新鮮的番茄切片、洋蔥丁、
醃辣椒末等配料，最後再放上一條酸爽夠味的酸黃瓜條，組合而成的簡單美味。
道地的芝加哥人還會告訴你，吃熱狗時不要加任何的醬料，只需灑上一些芹菜鹽，
才能夠品嘗出材料本身的新鮮滋味。
「熙哥啊，你從早上一路吃到現在，都還沒停過吶．．．」
我皺著眉頭，撥開其中一個熱狗的包裝，餵到子熙的嘴邊。
「心情一好，嘴就特別的饞啊．．」他咬了一口熱狗，朝著我笑說：
「放心吧，你老公我天天運動，再怎麼吃，身材也不會走樣的。」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朝我挑了個眉，囂張地笑著。
我搖搖頭，懶得再去指正他稱呼上的謬誤，一口一口地，餵著這貪吃的腹黑狗。
吃完手上這份熱狗，收拾完他吃剩的包裝紙後，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準備點上。
「欸欸，你還抽．．．」子熙看了我一眼，伸過手就要來搶我的菸，他神色凝重地說：
「Baby啊，香菸會導致陽痿啊，你是要選戒菸，還是要戒色啊？」
「戒色。」我躲過他的手，毫不猶疑地回答。
子熙搖搖頭，悶哼了一聲，語氣嚴肅地對著我說：
「Aaron，跟你說正經的，抽菸這事，比起喝酒更是百害而無一益處．．」
他轉過頭，凝視著我的眼睛，誠懇地說道：
「從前我們的關係還沒確定，不方便多說你甚麼，現在我們既然在一起了，這部分我
可不會再退讓了．．」
看著他那副誠摯的態度，我怔怔地盯著手中的那支菸，想起了上一回，認真戒菸的原因。
「哥啊，你別這麼殘忍好麼？」
我用近幾哀求的語調，向著那張一臉嚴肅的撲克臉說道：
「一天就半包而已，好麼？」
宇維搖搖頭，堅決地對著我說：「有我在，你想都別想。」
「沒有菸，我怎麼去和阿諾他們打交道啊？」
我拉拉他的衣袖，帶著無辜的眼神，嘟著嘴朝他耍賴：
「拜託嘛，不然一天三支．．三支就好，好麼？」
「我已經找阿諾他們談過了，說你受傷後免疫功能不好，醫生不準你抽菸。」
他彈了我的額頭，語氣沉緩地回道：
「他們都非常能理解你的苦衷，也答應我盯著你，別再讓你抽菸。」
語畢，便將他手裡那盒菸給捏扁，丟到廁所的垃圾桶裡。
於是，從新的學期開始，我便過著沒有菸抽的日子。
「恩哥啊．．你別靠我這麼近好嗎？」
阿諾嘴裡叼著菸，斜眼看著正一臉陶醉的我，滿腹疑問地說道：
「怎麼才過沒幾個月，你的性子變得這麼．．這麼古怪啊？」
「哎，我也不想這樣，是你們不講義氣啊．．」
我用力地吸著他嘴裡傳來的熟悉味道，嘆了口氣說：
「也不賞根菸給我抽抽，我只好搶你們的空氣來吸啦．．．」
「欸欸．．那我們可得離你遠一點吶！」阿諾驚恐地回應：
「你那乾哥宋宇維，可是警告過我們不能讓你碰菸的，到時候被那囉哩囉嗦的
傢伙給纏上，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吶．．．」
語畢，他便招呼著那群兄弟，朝著圍牆的另一頭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我，只能大口地吸著氣，捕捉住正向四周逐漸飄散的殘餘尼古丁。
但，聰明如我祿承恩，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一點點的阻礙，就放棄了吞雲吐霧的快樂呢？
於是，我便將整包菸化整為零，一支一支地，藏在一些通風良好的地方。
例如家裡後陽台的洗衣機裡面、宇維家前陽台的盆栽底下．．最妙的，是藏在我那剛
滿六個月大的弟弟，宋宇燁的嬰兒床底下，當他每次哭鬧不休時，我總會趁著宇維和
乾娘忙著幫他泡奶或換尿布的空檔，偷偷地從床底下抽出那根救命菸，自個兒溜到陽
台上去一解相思。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間後，我這瞞天過海的抽菸大計，竟毀在那個還不會講
話告狀的弟弟手上。
不得不說，宋家的血統實在是優秀，我這個可愛的弟弟，雖然樣貌和他英俊挺拔的哥
哥宋宇維不大相似，但一雙圓滾滾的靈巧眼睛，還有一張老是愛對著我咯咯笑的櫻桃
小嘴，真的是人見人愛。
宇燁和我特別有緣，每次只要對著我眨眨眼、努努嘴，還不需要他哭出聲，我大略就
能明白，他究竟是餓了，還是該換尿布了。而這也讓視宇燁為心頭肉的乾娘，原本對
我的一絲防備和敵意，逐漸地化於無形。
我這個可愛的弟弟甚麼都好，就除了一件事情以外。每當我偷偷跑出去抽菸回來，這
還不滿一歲的宇燁，總是會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盯著我看，而只要我心虛地將他抱
起來哄騙，這機靈的臭小子，就會朝著我猛踢猛打，甚至還會直接拉尿拉屎，發出最
嚴重的抗議。就這麼和他過招了好幾回後，屢試不爽的我，終於無奈地投降了。
「喂．．你臭這小子，真的就這麼不喜歡菸味麼？」
趁著宇維到廚房裡幫他泡奶，我朝著雙眉緊皺的宇燁，低聲地向他問道。
而他似乎還真聽得懂我的話，朝著我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著。我看著他純真而又誠摯
的笑臉，深深地嘆了口氣，抽出那支藏在他床底下的菸，包在他剛換掉的尿布裡，丟
進了垃圾桶中。自此之後，我便慢慢地戒掉了這個習慣，直到六年前來到紐約之後，
才又重新地上癮。
回過神後，我望向駕駛座上，那雙充滿著溫柔和企盼的真摯眼神，默默地將手上那支
菸收回盒內，再把整盒的菸和打火機，交到了子熙的手中。只見他點點頭，滿意地笑說：
「這才乖嘛，老公晚上再好好地獎賞你．．」
聽到這兒，原本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的那倆口子，用著怪腔怪調的語氣，在後頭演起了雙
簧劇。
「光哥哥，你別再吃啦，身材會走樣的啊．．」Jessie朝著小光嬌嗔道。
「放心吧妹妹，你老公我再怎麼吃，還是一樣這麼壯這麼帥的．．」
小光摟著Jessie，一臉甜蜜地說著：
「妹妹啊，你也別再抽菸了，老是感冒咳嗽的，哥哥會心疼的啊．．」
小光捶胸頓足地說道。
「好嘛好嘛，我不抽啦，那你晚上可要好好獎賞人家吶．．」
Jessie遮著臉，一臉嬌羞地說著。
倆人默契十足地演完這齣戲後，相視了一眼，隨即便發出一陣地哄堂爆笑。
「演得真好，演得真好啊．．」
駕駛座上的子熙，一臉興味盎然地點著頭傻笑，朝著後照鏡裡的那倆口子讚道。
「江子熙！你給我專心開車！」
脹紅著一張臉，我用力地搥了他肩膀一拳，兩耳泛紅地撇過頭去，看向窗外那片
雲霧繚繞的遠景，無視於車子裡頭此起彼落的笑鬧聲。
八個小時過後，天色已逐漸黯淡，我們終於抵達今晚的落腳處，南達科他州第
一大城，蘇瀑市（Sioux Fal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