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與克最美的一段，是在溪頭的畢業旅行。
由於我們系實在太大了，三個班就如一盤散沙毫無向心力。當時大夥意見紛
紛、吵得亂哄哄的，結果最後只有一班要辦畢旅，而且還不是我跟克的這班。儘
管如此，同學們還是沒分這麼清，想參加的都是歡迎。
當主辦人詢問我意願時，我其實是沒多大興趣，因為跟隔壁班根本不熟，我
這個怕生的，去了也是孤獨。支支吾吾拖延了一會兒，便跑去問克，怯生生地拋
出試探：「你要不要去畢業旅行啊？」
他笑嘻嘻地回道：「我還沒決定耶，你呢？」
我鼓起勇氣說：「你去我就去。」
克聽了頓時一挑眉，嘴角勾起促狹弧度：「咦，為什麼？」
我聽了不禁在心裡碎唸「明知故問」，但還是胡亂答著：「你去了比較好玩
啊！」
他聽到我的回答，曖昧地笑了起來：「呦，我有這麼好玩啊！」
這嘻皮笑臉的態勢讓我問不下去，而之後我怕他又賞我軟釘子，遲遲不敢再
次確認，左思右想，最後還是狠狠下了注，把賣身契簽下。
幸好，我賭贏了。
～※～
畢業旅行那天，我興沖沖地跟大家登上遊覽車，搖搖晃晃行抵溪頭。不知是
巧還是不巧，山上已飄亂著大雨，雖不算太烈，但著實惱人。大夥看向天討論許
久，可是既然來了總不能就被雨阻了興頭龜在旅館，便仍決定下車往山間探去。
克皺著眉問我：「怎麼辦，我沒帶傘耶，你有嗎？」
我很得意地從背包翻出我小小的摺疊傘。
將傘撐開，克看了看，彷彿不太滿意它能遮蔽的空間，但還是將我摟進傘下
往前步去。似乎怕我淋到雨，克一掌握住我撐傘的右手，另一手搭住我左肩，像
是情人的溫懷緊擁，我可以感覺他的呼吸在耳邊吹拂，感覺他結實胸肌在我背脊
隨走動摩挲，四周景物在此刻頓時迷茫起來，只有那環抱我的溫暖，只有在我身
軀中奔蕩的火熱狂潮。
飄緲山間，紛亂雨霧，我輕輕化作一縷悠然魂煙，貼觸克的髮、頰、唇，融
入他的息脈。
走過了哪裡？我不知道。似乎曾踩著幽密林間的踏石，枝葉篩落雨絲，攔亂
了雨勢卻譜擊出曲謠。也似乎，曾有水聲潺潺，激躍地、歡歌地從腳下飛濺而過
。我的視界只有克，而那拔地支天的神木，顫亂池面上大學橋的弧月竹影，都淡
幻成散點，在記憶裡霧化。
晚飯後，大家在頭髮衣鞋都溼透後反而玩得更加瘋狂，心智年齡驟降，連一
二三木頭人都出來了。我這人一向彆扭，不想跟他們湊合這遊戲，便閒晃看著夜
色。這時，突然克笑瞇瞇跑到我身邊：「我們來聊天吧！」他說。
我訝異地隨他尋得一方樹蔭，在乾淨石塊上坐了下來。他開始談及他的眷村
童年，眉飛色舞地說著他與同伴的嘻鬧故事。我不曾聽他提及過往，那是我從未
歷經的斑斕世界，而隨著他音聲起伏，望著他眼中透顯的昂揚神采，我似乎見到
一個孩子王領著一群娃娃兵縱橫山腳田間，那麼快意，那麼叱吒風雲。
翌日，是各個廟宇景點的巡禮。克帶著我總與眾人保持些距離，我倆探尋人
煙稀落處，品嚐離群的靜謐。我合掌向著和藹菩薩，衷心祈求他們能庇祐我與克
的緣。
夜裡，營火晚會點起依依離情的序幕。大家圍了一個圈，我站在克的身邊，
看著衝天火光。忘了當時是玩什麼遊戲，主持人要求大家拉起兩旁人的手。於是
，我望著克，顫顫然遞出，他也凝視著我，緩緩觸碰我指尖，然後輕輕與我兩掌
交疊。
我轉頭看向前方，臉頰發燙。儘管打球受傷那次，他曾觸揉過我掌腕，但這
樣的雙手交疊卻是第一次。
此時主持人們不知在協調什麼，許久都沒有進一步指示。不耐煩的眾人一一
放下相連的手臂，到了最後似乎就剩我與克相攜。
然羞赧的我仍堅持這突兀，裝作無事，而克也繼續與我交握。或許，是沒察
覺此時異樣，但我寧願相信，是彼此間手心的熱度輕啟了什麼，讓他眷著。於是
我與他就這麼緊牽，在那一瞬間，像是個誓約，以火見證，串連彼此之心，直到
永遠。
～※～
深夜，一如前晚，我們在大通舖的邊角相鄰睡著，但心中的悸動卻讓我久久
無法入眠。腦海裡交疊著各樣與克的同遊畫面，然後停駐在烈焰前、那如誓約般
的交握。它讓我血脈奔燃，點起慾求，渴望著更多。
我將指尖往旁挪移，尋著克的熱度。
很快地，我觸貼至他的掌緣，而後顫抖地輕覆其上。屏息間，我感覺掌下他
的手隨即緩緩翻旋，將我十指緊扣。我忍不住轉頭往他望去，闃暗的房間內，什
麼都無法看清，但卻能辨出克眼瞳中的兩點晶亮，正灼炙地回望我。
於是我貼靠過去，將彼此額髮相抵。須臾，他的唇侵襲過來，輕啄著，帶了
點試探，帶了點不確定，也帶了點青澀。這是我的初吻，或許，也是他的。儘管
有著笨拙，但本能驅使我們的唇舌，相互探祕。
他的手臂順勢摟了過來，將我擁進懷中，我的手也同時觸碰到他褲內早已硬
挺的慾望，當時，兩個男人該怎麼作，我沒有概念，但他瞬間因我觸碰的顫抖，
卻自然吸引我伸掌包覆，而後緩緩施力握按。
他的分身，有傲人模樣，我的指掌代替雙眼，勾勒著，也揉動著，然後隔著
布抓握而後抽弄。他胸膛劇烈起伏，手掌將我背緊抓得微微生疼，他抑著怕被人
聽見的急促呼吸，卻偶爾又禁受不住，張口洩喘低沉氣聲。
「不要....會射......」突然，他壓低聲音，帶著喘息，在我耳邊粗啞地說
。
我停下了動作，但他的頭兀自靠在我頸間，摟住我的手臂將我圈得緊緊的，
似正忍抑著那最後衝動。須臾，他放開了我，恢復成原本的仰躺姿勢，我們因纏
綿而高漲的體熱瞬間散去。
然失落的當口，他的手又暖暖靠來，尋著我的指掌將我緊握。
～※～
畢旅回來，暑假結束，又是個新學期的開始，我與克都是大四生了。旅程最
末的那晚，似乎成為某個不可說的越界，就像煙花般只燦耀瞬間，他沒在之後的
對談提及任何片爪殘鳞，也說不上我們因此有了更進一步的親暱。
能察覺的，是在平常無語的對視時刻，他斂去原本常有的擠眉弄眼，而於眼
瞳中多了些複雜情緒，像是在思索，像想對我說什麼，但最後還是讓時間在靜寂
中過去。
只有一次，夜晚離校的路上，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晃著晃著，同時也不停親
暱地喚我的名。沒有後語，彷彿有想望，卻無法言說，有悵惘，卻只能無奈。夜
燈下，兩道身影，就這麼手攜著手，長長的，遠遠的，直到路的盡頭。
然而，畢旅的點滴，雖讓我覺得彼此這淡淡的情似堅定了些，但或許那就是
巔頂，既見了日出剎那的壯美，便是下山歸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