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克領著我上了活動中心二樓，彎彎拐拐走至偏僻角落，但社團地點雖
是偏僻，未走近便已聞人聲鼎沸。「我帶人來囉。」他擠開人群，笑嚷地跟大夥
介紹我。聽到我高中校名，房內眾人頓時嘩然，「幹得好啊！」當中摻雜著。
原來這是個校友社團，我念的高中在刻板排名上略高，故而這麼一踏足便像
他們招降了敵國將兵一般，登時擊掌稱慶。儘管一開始看似格格不入，讓我有種
身處敵境的扭捏，但因著他的殷切與社團其他成員的熱情，逐漸我也像是他們其
中一員。
小小的社團辦公室裡其實塞了三個校友、一個音樂性質社團，中午是最熱鬧
的時分，從那之後似乎就成了慣常，與克帶著飯盒去那兒一面吃、一面聽大夥笑
鬧。課間的人稍少，但我們還是會在那兒待著，有相熟的人來了，便聊天、玩牌
，像個家一樣。
這樣算是嫁了過去嗎？我總忍不住促狹那麼想，畢竟我跟克的相處也漸漸有
了不同。一開始他要到哪兒會招呼著我，但隨時光流逝，我跟他有了默契，不再
需要誰對誰開口相邀，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到社團，一起閒晃，一起
回家。
那時我們總是共騎一輛腳踏車在校園來來去去，由於車是我的，一開始自然
我載著他。曾有一次，很普通的課間教室趕赴，騎著騎著，突然一股溫熱貼觸上
背脊，我嚇了一跳，是他把頭輕輕靠上。
無法得知是其突然的念動，欲放鬆享受風拂的舒泰，還是什麼別的因由。但
他沒有說話，我也不願破壞這樣感覺，寧可相信他把我當作心契的倚靠，相信他
正把頭輕輕擱著，閉眼感受我的溫度、聽我的心跳。
寒風將我們的衣髮捲弄得翻飛，但似乎藉著這交抵，我們心頭暖著、平寧著
。而直指校門口的筆直林蔭大道，我倒希冀它渺無止境，能讓我就這樣靜靜享受
甜蜜，直至天涯海角。
後來我換了一輛變速越野車，他興奮地搶著要騎，而從那時起就忽然變成他
載我了。下課，他會蹦蹦跳跳笑嘻嘻跑到車邊等我開鎖，有時無課他便載我挑些
小路在校園裡亂繞。在那段時間，我們穿花拂葉，才發現學校是這麼大，而那些
我們不曾注意的角落，其實都有著景緻。
轉個彎，車道會縮化成小徑，旁側是古樸磚牆，牆後生苔的瓦礫屋簷不知是
民宅還是宿舍，在蟲鳴間透著懷舊氛圍，點點斑跡都是故事。若折拐過聚攏館舍
，垂枝散葉會在風拂間篩落了搖晃光影，將草地上的點點黃艷瓣蕾暈染得更為絢
麗，找塊淨石，相倚坐下，便是個慵懶的閒談午后。
和他聊天總有樂趣，簡單的對談會在他的天外一筆帶來捧腹狂笑，我曾跟社
團同學隨手給他一塊錢猜他會說什麼，結果他一挑眉：「呦，一塊錢就想買我喔
，我很貴耶。」整間近十人一同哄笑，因為我們全沒猜中。
不過，看他逗弄別人其實更有另種開懷。我喜歡看他三八兮兮調侃女同學，
說人家矮、批評身材差、暗指人潑辣、直言沒氣質等等，然後被大夥追著打。有
時更會吃一些男同學豆腐，以淫邪神情從人背後襲上，摸他們的胸臂臀，嬌喘說
著：「好壯喔～～」，或是湊過去玩人腿毛還邊唸：「好多，好性感」，最後被
罵「死變態」還很高興。
不過他倒很少對我伸出魔掌，只記得有一次他走在右邊，突然嚷著要我把書
包換去左方。我詫異問他為什麼，他笑得很燦爛地說：「這樣我才可以牽你的手
啊！」
我不知他怎會迸出此語，雖頓時心底漾起甜暖之感，不過當下的我聽慣他對
別人的瘋言，總覺得他在開我玩笑，於是只給他個白眼，罵了一聲「神經！」，
而他也就嘻嘻哈哈把話題帶走。事情過後，一邊回思一邊才極度懊悔，懊悔沒立
刻把書包換過去，看他敢不敢牽。
儘管他常語帶狷狂，但其實也不全然是個搞笑人物，他體內似分裂兩種性格
，一種是很外顯的陽光，另一則是種靜謐氣質透著深沉思想。
有時他會跟別人縱論天下，從政治牽轉至經濟，再帶到社會議題，雖然對那
些總不感興趣的我不太懂，但似乎都很有見地。當他平靜將其思路說出，我彷彿
見到一池藏匿於深山的古湖，寬廣清澈，正順著蜿蜒谷地流洩潺涓智慧。
有時留得很晚，社團的人都走了，他會隨意拿起一本書翻讀，我便輕輕靠著
他一起共閱，藉著相依偷渡他的氣味、他的體溫。
他的氣味，是一種很清新的感覺，和著從他肩臂傳來的暖意，小小社辦似化
作只屬於我與他的一方天地，油燈一盞，爐火緩緩擺舞，兩人便這麼交融一起，
凝為永恆。
有時夜裡，他借了電腦教室趕作業，我便拉張椅子在他旁邊等著。他也不趕
我，不懂究竟是喜歡我留下相陪，還是暗地希望我離開還其自在。他只是自顧自
打著一些指令，遇到問題便自言自語，也不知是否真在問我，我只好胡亂出主意
。
一開始他會認真跟我討論，後來知道我只是瞎攪和，便多多少少跟我說些概
念。但我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任憑這苦心講解左耳進右耳出，只是望著他
的眼眉身影迷醉。
～※～
那段時間，我都故意跟他選修一樣的課，除非真的是很沒興趣。曾經還旁聽
他有選但我沒選的課，但果如預料昏昏欲睡，去了幾堂就放棄。然而我還是跟著
他一起修了網球。
他的網球已有些基礎，而我不但未曾碰過，還一點慧根也沒有，我悠遊的世
界只在水裡，喜歡感覺沉浮間擺脫重力的自在，撥劃時水波流洩指尖的觸感。在
那空間裡，聲音的傳遞深沉卻空靈，顫動的波紋在池底映出撩亂光影，而我在臂
腿擺揚間飛速前駛。但當時學校只有室外池，任誰也不願綁約一學期，然後到了
冬季寒池冷冽還得入水修行，於是就這麼誤入歧途，面對那一顆跟我過不去的小
球。
總覺我跟網球沒有緣份，連對著牆壁練習都沒辦法控制好，球三不五時飛到
牆外，然後就得天涯海角翻著樹叢把球撿回。克就比我強得多，勁道猛且準，不
過我總既不甘心又很眼紅地譏他那叫作一身蠻力，然後他就會不服地跟我爭說：
「也得用得巧。」
記得那時期末要考對打，我還很擔心他會不會把我丟著去跟別人一組，幸好
他有道義，只是臉上寫著「我怎麼這麼倒楣」。當天考試時，我果然是發揮實力
頻頻掛網出界，而他可能被我拖累，居然也荒腔走板。結果最後成績公佈時，兩
人一般爛。那幾天他頭頂好像都一片烏雲，不時落著閃電。
不過相比打網球遠望他身影，與他籃球場上的貼身肉搏倒更令人心蕩神馳。
其實我只是中距離稍微準些，搶籃下有著不要命的蠻勇，但運球完全不行。
也不知是否他熟知我弱點，總挑與我敵對，然後一臉奸笑盯守著我。反正他只要
貼身封停我腳步，就任他宰割，看是要在我投射剎那偷摸我臀、近距離嘟嘴丟個
飛吻，甚或打到激烈脫去上衣時，貼擁而近，將飽滿堅實胸膛的滑膩汗水塗抹至
我身。最後便可在我大失準頭時，一臉痞樣地扭舞狂笑。
這樣玩得過兇總有意外，有次為了閃開他，我重心不穩一個翻跌，手腕反射
性去撐，就這麼劇痛至場末。當時已入夜，我們回到無人的空寂社辦，他一面拿
毛巾擦著赤裸上身，一面疑惑問：「怎麼了？剛就一直臭著臉不說話。」
「還不是你害的。」我沒好氣。
「蛤？我做了什麼？」他還搞不清狀況。
我把手遞過去，半裝怒半撒嬌地說：「剛你害我跌倒弄到，痛死了。」
他聽到頓時一臉緊張，將我手掌抓住，輕輕捏按：「這裡嗎？還是這裡？」
他凝望我，眼神透著溫柔，同時指掌試探地挪移部位，觸揉著。一種很暖熱的感
覺由我掌心傳渡而進，那言語之後的急切關懷，從他粗糙的指腹，爬搔入我胸口
，堆砌成滿溢的幸福。我回望他，剎那也無語了。
按揉了片刻，他又歉疚地說：「還痛嗎？對不起嘛，不然，我的臉給你揍三
拳。」他裝起了頑皮的哭喪臉，逗得我噗嗤而笑。儘管我搖頭說不用，他還是拉
著我手往自己頰上擺，於是我拗不過他，應付地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還有兩下
。」他指了指左右臉，於是我笑著大力往那捏去。
笑鬧過後，手腕似乎也沒這麼疼了，正收拾著書包又聽到他問：「你有帶衣
服來換嗎？」看到我搖頭，他便續說：「這樣你騎車回去會感冒耶，還是你要穿
我的？」他拿起打球前白天穿過的Ｔ恤嗅了嗅：「嗯，沒有臭。」
這時候拒絕的人就是傻子啊，但還是假作矜持地沉吟一秒，才如獲至寶地飛
速接過，但才脫去我身上汗濕衣服時，就瞥見他站了起來也換下運動褲。
在那之前，其實我沒有肉慾地想望過他的裸身，畢竟從那相識的最初，他便
是我遙不可及的神聖崇拜，而當距離拉近了，他一點點的笑語施捨我就獲得滿足
，所以當他現在不但赤裸著精壯胸膛、袒露著結實腹肌，還現顯了勾出挺翹臀型
的潔白內褲，登時令我屏息。
「吼，你在偷看喔。」他抓到我的斜瞥，眉眼挑起笑顏揶揄了起來。
「哪有。」我害羞地轉過視線，故作正色。
「要看就大方看嘛～～不要不好意思。」他玩性發作，竟將兩腿之間那過分
的飽滿湊近我臉。
這舉止太過刺激，惹得當時還很單純的我全身僵直，不知所措，腦中一片轟
然，體內則是竄亂的激狂焦熱。
但這瞬間，門外傳來「啊～」的尖叫聲，我看到社團某腐女學妹邊喊邊遮住
眼然後跑了開來，可是旋即又見她竊笑走回露了臉，拋下句「學長們請慢用」，
接著假作貼心輕輕把門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