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你逼OK嘛？』
「他在看電視，我說找朋友聊個天，但別太久。」聽起來就像是刻意的冷冷地回答。
參加朋友的出遊團，沒想過會這麼巧—又或許是圈子太小，竟然會遇見他也來參加，獨自
一人，還剛好排在隔壁房間。也找不出好理由向主辦人抗議什麼，兩年前，那些沒人知道
卻該刪除的、該封鎖的，都已經下好決心地從所有管道裡消失了。
『想不到你會交這型的。』他一副好似挑釁意味卻又裝不在乎的表情。
「很可愛。」回答的時候卻是面無表情，眼睛只盯著房內一旁吊掛著有點眼熟的上衣。
『對啊，和我的型差很多。』好像沒有得到滿足似的，他繼續挑動著兩人尷尬的氣氛。
「所以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倏地不耐煩又不悅的神情，不知是埋怨，還是武裝。
引起這麼不友善的反應，好像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但卻也不自覺地露出想吵架的神情
，像獵豹沒有抓到羚羊那般的不甘心。從早上集合的時候，那雙夾雜著驚呆、執著、想撇
開卻又無法停止凝望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就清楚得很：還有感情。只是兩年前最後的
爭吵之後，音訊全無，無論是被封鎖還是人間蒸發，在他的心裡確實也留下了些許的怨懟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硬要把人找來把場面弄得如此尷尬。也許是看準了自己在情感上還
是高高在上的自信，但也或許是他心裡也還是有搔癢難耐的期待。
『為什麼消失？』高大的身軀向前一步，好像這樣就能威嚇出更多的實話。
「沒有為什麼。」所有的故事裡，似乎都要先這樣回答。彷彿用最假的答案來掩蓋明明就
有什麼的事實，就可能得到更多的追問，來安慰自己會得到更多的關心、更多的在意。
『我當時有逼你是知道的，我跟他保持的默契你也是知道的，』他也沒忘記那時輕描淡寫
的回答說，只要對方不知道就無所謂的肉體出軌，是他和元配之間的遊戲規則。『你不也
是來了？我們不是也都好好的？』
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感覺手腳四肢都隨著跳動的心而發熱、發抖。
『還是怎麼樣，哈，覺得我也老了、不優了，』這問題倒不是沒來由的胡扯，也許是他先
明說了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得到的也總是有點冷、有點熱，有點矜持、有點撒嬌這樣
交錯的回應；但他總覺得也許小孩子嘛，還愛玩、還想玩，定性本就不夠，自己隨著年齡
漸長而慢慢脫離圈內主流是事實，更讓他覺得這消失的兩年，是對自己的一種否定，強化
了他用憤怒來取代另一個他不想承認的原因，『換找年輕的了？是不是？』
「你覺得是這樣嗎？」不該回答，但總覺得無法再忍耐任何一秒了。
『願聞其詳。』
「你覺得是這樣嗎！」控制不住的飆吼了出來，伴隨著意想不到的兩行熱淚無預警地滑落
，豁出去了、嚇到了。他也嚇到了。
「對我知道，我知道你想給的跟我想要的不一樣，但我又能怎麼樣？我是很丟臉、沒辦法
像你那樣把感情控制那麼好，我想要、不敢要、不該要，但我控制不住想要更多，你要
怪我不懂規則也好、說我幼稚也好、罵我玩不起也好，但我是在愛！我不是在玩！你想
聽這個嗎？你要聽這個嗎？聽到我承認我好愛你愛不到所以離開，你很爽是不是？聽到
我如果不封鎖你我就會一直陷下去，你就滿足了是不是？那現在我講了，可以了沒？可
以了沒？」說完，嚎啕大哭。
他看傻了眼，真的是嚎啕大哭，一個快30歲的大男孩就這樣站在他面前，無助又脆弱的放
聲大哭，好像不把兩年來憋在心中的委屈和折騰給哭完不甘心一樣。他一把拉過來抱住，
高大的身軀就像過去一樣，剛好把矮個兒的頭靠在自己的胸懷中，雙手緊緊環抱著這個兩
年來他也並沒有忘記，此時卻像個嬰兒一樣倒在他懷裡的小子。
他突然想起來了。
在經歷了一見鍾情、彼此試探過後的一個下午，躺在他家的床上滑手機的那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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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了思念的負擔…聽不見你們，相愛近況…」突然哼起歌來。
『侯湘婷的曖昧。』
「欸你知道這首歌王菲也有唱嗎？」翻過身來變成趴著的姿勢看著他說。
『嗯~好像有耶，但沒聽過。』
「歌詞不一樣，侯湘婷的好像是放任著自己去幻想還有一絲相愛的可能；王菲的比較像是
真的兩個人在曖昧卻只停在曖昧。」
『聽嘸。』他抓了抓頭。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望不穿這曖昧的眼，」不知為什麼突然歌詞記得那麼清楚，
「愛或情借來填一晚…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
『香港話沒看歌詞聽不懂啦~』他一把拉過來抱在懷中，想停止這個好像有點尷尬的話題
。矮個兒的頭，就剛好靠在胸懷中，小子就是這麼可愛。
「你不覺得歌詞跟我們好像嗎？」從胸口傳來微弱的嘟噥聲。
『哈哈，哪一首像？』他覺得真是小孩子的無聊問題。
「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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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裡似哭不似哭，
還祈求甚麼說不出。
陪著你輕呼著煙圈，
到唇邊 講不出滿足。
你的溫柔怎可以捕捉，
越來越近 卻從不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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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後一次的爭吵。
『不然你想怎麼樣？我跟他分手然後跟你在一起？皆大歡喜這樣？』這是他對小子講的最
後一句話，隨即而來的回答是被切掉的電話，以及他還來不及聽見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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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
未留住你 卻仍然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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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想知道，小子一直很愛他。但他給不了什麼，也沒有想過需要
給什麼。而他卻真沒想到，兩年過去，他有這個福氣留在別人的心理，沒有淡去。
『對不起…』他輕輕地拍著背，和緩已經哭透的抽蓄。『現在的我，可以…』
卻被輕輕地推開。
「但我不行了。」哭紅著雙眼卻笑著說，眼神終於可以直視著他，舒坦的說出來了。
「我很愛他，一年了。」手比了比隔壁房間。
『…你剛剛那樣哭，我以為…』以為你其實真正愛的人是我，兩年來。
「我是真的愛他，不是為了替代誰。至於另一個人確實是在我心裡某個角落惦記著，偶爾
想起，用另一個形式愛著，但是哭完了，愛也就隨著眼淚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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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間，電視關著，但男朋友躺在床上醒著，沒睡。
「你沒看電視啊。」有點心虛地問。
『收訊太差了，看了眼睛會壞掉。』說完坐起身來笑了笑，『你眼睛都紅紅的，一定是跑
去別間看電視了，趕快去洗把臉，我們來睡覺吧。』
隔天早上，他跟主辦人打了聲招呼，就先脫團離開了，走之前沒再和任何人說過話。
在充滿朝露的觀景台上，看著縱谷的霧氣與初晨的陽光交織而成的景色，不自覺地眺望著
而陷入了沉思，一時沒察覺身邊有人靠了過來。
『其實他的事，我一直都知道。』
小一歲的男朋友也望著遠方說著。平常時就像弟弟一樣愛撒嬌、可愛，卻很少這麼正經八
百的說著話，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宣示，震驚卻不知該作何回應。
『然後民宿的隔音其實沒有很好。』他轉過頭來咧嘴大笑，同時牽起了手。『謝謝你，我
都聽見了，心裡面那顆大石頭好像放下來了…謝謝你，這樣愛著我。』說完轉過身來，把
170的矮個兒也一把抱進懷裡。突然，心暖暖的，原來不只一顆石頭，放下來了。
『要準備上車了，我們快收行李吧。』
「好！」緊緊牽著手，走下台階，緊緊地、不想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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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疑在似即若離之間，
望不穿這暖昧的眼，
似是濃卻仍然很淡。
天早灰藍 想告別，
偏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