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08
有人怒吼著。
「你他媽的，最好現在離開我視線！」
「滾！滾得遠遠的。」
我從夢中驚醒，看著床頭櫃的啤酒罐，
我發現地板上還有用過的保險套，
我跟誰做了？我完全沒有印象，
我心裡有一股罪惡感，對性的罪惡感，
我第一次這樣覺得，性，很骯髒。
我拿起手機看通話紀錄，
看著上一通來電，上頭顯示著Andy，
我跟Andy做了，不會吧？
我心裡有股很難受的感覺，Andy會怎麼看我？
為什麼他會接受我的邀約呢？
我按壓著太陽穴，翻開皮夾，
檢查裡頭的證件，身分證、駕照、信用卡等，
確認沒有遺失任何物品和現金後，慢慢收拾房間。
我打開電視，一個一個頻道跳轉著，
沒有什麼好看的節目，我隨手抓了一本書，
翻幾頁後覺得索然無味，於是我躺回床上，
什麼都不想，心裡油然而生的一股念頭，
我不想留在這裡，
我想，
離開，
我要逃離這一切。
有人打給我，我接了起來。
「喂。」
『喂，小羽，我是紀仁。』
「……」
『我在你家外面，能請你幫我開個門嗎？』
「……」
『你在聽嗎？』
「你等我。」
現在才八點，離我的鬧鐘響起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我起身套了件外套應門。
「請進。」
『早安。』
『你還好嗎？』小田一進門後接著問我。
「我昨天約砲了，因為我喝醉了，
連對象是誰都不知道。」我背對著他說。
『所以，現在你感覺好多了嗎？』他不在乎我跟人約砲嗎？
「沒有，更糟了，我也不曉得你現在來我家要做什麼。」
『因為我關心你，我在乎你，我說過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擔心你，
怕你又想逃離這一切。』
我轉過頭看小田，他眉頭深鎖，看起來有點哀傷，
透露一種心疼我的感覺，我下意識這麼解讀著他的表情。
『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請跟我說。』
「……」
『相反的，如果你需要我，也請讓我知道，我會陪在你身邊。』
「你不把你男朋友放在眼裡嗎？你這樣是出軌，我不想當第三者。」
『我跟你的關係，不是情人，小羽，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都糊塗了，你說不是情人，可是聽你這樣說之後，
你不覺得很像地下情人嗎？我們只差沒有做愛而已。」
「我們暫時不要聯絡吧，給彼此一點時間沉澱一下。」痛定思痛。
『好，只是今天讓我送你上班吧。』為什麼他這麼乾脆就答應了？
「嗯，只是你要等我，我還沒刷牙洗臉。」
『慢慢來。』
前往公司的路途上，時間過得很緩慢，
我們沒有說話，我是個有點倔強的人，
既然下了決定，就無法收回成命。
公司到了，我向小田道謝後，
隨即提起公事包下車，說時遲那時快，
他也打開車門，他叫住我。
『小羽，我們能抱一下嗎？』
「嗯。」
小田抱我抱得很緊，似乎想把我揉進他體內，
這次擁抱，讓我感到莫名的美好，
我們頭倚著頭，我聞著他的髮香，
下巴頂在他的肩上，試圖感受他肌膚的熱度，
他在我耳邊說話，聲音小到像是耳語。
『對不起，我不是個好男人，總是讓你受傷。』
『酒和外食少碰，有了健康，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要過得好好的。』
「好。」我一陣鼻酸。
「紀仁，你能閉上眼睛嗎？一下子就好。」
『好。』小田閉上眼睛。
小田比我高一點點，我踮起腳尖，
留了一個離別之吻在他臉頰上，
我抱著他，緊緊抱著，靠在他的肩，
輕聲吐出那句話：
「我真的好愛你。」只是我撐不下去了……而你也不要我。
說完這句話，我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忍耐，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我聽見小田吸氣的聲音，彷彿是想說話的樣子，
但他什麼也沒說，我鬆了緊抱住他的雙手，
我看著小田的臉，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能體諒我要離開他，那是他一慣溫柔的慈悲。
小田突然走近，那種會讓我心跳加速的距離，
他伸手，我以為他要摸我的臉，他摸了我的頭髮，
從頭頂順著摸了下來，重複好幾回，我想起那些他替我吹頭髮的片刻，
只是這次不一樣，他的撫摸太有感情。
『好心疼你。』
我沒有說話，我用力閉上眼睛，
拜託把我留下，只要你願意說，
我不會走……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我們可以再抱一次嗎？」
『當然。』
小田張開雙手，我前進了幾小步，我們本來就離得很近了，
我聞著他髮香，他是不擦香水的，可是身上有一種自然的香味，
非常吸引我，以後再也聞不到了，我要記住這個味道。
「謝謝你的溫柔。」
儘管你的溫柔會帶來疼痛。
「謝謝你的愛。」
雖然你從來不給我一個愛的承諾。
「謝謝你的關心、在乎。」
我會記得你的好。
我們抱了許久，我聽見吸鼻子的聲音，我鬆開懷抱、拉開距離，
小田哭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男人，卻哭得這樣淚眼婆娑。
「你怎麼哭了？」我替小田擦去眼淚，擦完不到幾秒，眼淚又流了下來。
「你不要一直哭嘛……」
『你聽過TLC嗎？』小田流著眼淚說話。
「TLC？我沒有聽過。」
『Tender, loving, care.』
「Tender, loving, care.」小田一直哭……
這是我第一次替他擦眼淚嗎？我感覺心口好疼，
我翻著公事包，想拿衛生紙替他止住淚水，
小田突然抓住我的手，用一種堅定不移的口吻對我說：
『我一直都在，你要記得，
我一直都在，好嗎？』這是我曾經想對你說的。
我用力抿嘴，點了點頭，
我也想哭了。
『別哭，你還要上班呢。』
他又摸了摸我的頭。
『去上班吧。』
我深深嘆氣，說出：
「我們一起轉身好嗎？誰都不要看著誰的背影。」
『嗯。』
我看了小田一眼，他露出一個微笑，
沒有揮手道別或離情依依，他轉身，
我說了謊，我試著努力把他的背影記在腦海中，
我始終沒有告訴他，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的確很喜歡小田，可是我不曉得他是不是玩咖，
他總是這麼體貼，連傷害人的手法都如此溫柔，
可是溫柔的殘酷，傷起人來才是最痛的，
我無法再與他周旋，我深知這樣下去受傷的不是只有我而已，
我寧願選擇退出，這一場情感角力的比賽，
到最後誰都沒有辦法成全誰，只是拼命拉扯然後互相傷害罷了。
今天的天空很藍，看起來是個好天氣，
今天的天空很藍，看起來是個好天氣，
今天的天空很藍，看起來是個好天氣。
滴，
答，
下雨了嗎？
地面瞬間出現個雨點，
隨即消失，
沒有人發現。
我以為只要抬頭仰望天空，眼淚就不會流。
Farewell, my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