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文章] 九年(第二部份)

作者: jiangzhihao (瓷器國遺民)   2014-06-19 20:08:21
(我把第二部份全部PO上來咯)
 
  第一章後記:
  
  第一次踏上仙林,是坐的70路,到最後那天的離開,我還是坐的70路。誠執意要開他爸的車來拉走我的行李,可最後我還是和若甫一起坐著70路離開的學校。
  
  我們分別的那天,一起站在校門口拍了一張照片,兩個人都沒有笑。這張照片過去了幾年後,我們拿出來再看,他說,“你看,我我們都沒有挨在一起”。我說“是啊,改天回去重拍”。他說,“那就不一樣了”。
  第二部分 2004.08-2006.03
  1,
  我和誠開始專心地投入到服裝的生意上,有了他爸爸的指導以及良好的貨源,還有新興的市場,在當年的9月份我們就見到了第一筆貨款。
  那個時候,我還瞞著家裡的人告訴他們我在南京找了份相當穩定的工作。我不敢告訴家人我自己創業的事情,因為在他們那一輩看來,讀了大學不找份體面的工作是極其無法接受的事情。
  
  畢業的班級散夥飯上,和若甫被小馬作弄著喝了一杯交杯酒。那時候,我異常的坦然和平靜。那麼長時間的分離,讓我疲憊不堪,縱使我有千般愛,萬份情,我也很難在那個若甫揪心的時間裡再去給他增添一份不安。
  
  我關心著他的工作。
  他哥哥9月底就要被外派到非洲協助一個基站的建設了,可能要出去兩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他爸爸執意讓他哥哥出去,說畢竟不是自己生的兒子,再說也不能耽誤孩子的正常工作。
  
  若甫所在的公司是做網路架構的,他在那也只是負責一些邊緣工作,工資1450塊。好在若甫不是個花錢的人,他說住在公司的宿舍不用租房,還比較方便;他說週末自己做飯不出去吃省錢還健康;他說他上班不用見人,隨便穿什麼都可以;他說,他爸爸的病需要錢,能省點就省點。
  
  那時候,我深深地為他心疼。我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去看他爸爸,他都說不用了,太遠。
  
  這些聯繫,斷斷續續都是通過手機短信。若甫又換回了原來的那個號,說原來那個號上面有不少人,反正都是南京的號,還是用原來的吧。
  我說你那個愛立信手機太破了,還是把這個3310拿去用吧。他說沒事的,不就是手機嘛,能接能打就行了。我還說把CD給他聽,他說他不聽歌了。
  
  2,
  
  這一年若甫的生日,我只是給他發了個短信,告訴他生日快樂。他回了,說謝謝。
  
  9月份我去了一次仙林,要辦一些手續把我的戶口放到人才交流中心。我從輔導員那得知瑩出國了,去了美國。
  
  那時候,我在三山街租了個房子,和誠同住。有時候,我站在家裡的陽臺上,隔著一個街口,一個街口地往北再往西地望,我數著一棟棟樓房,可以一直數到長江路上,哪一棟,哪一座,哪一層是你所在的居所?
  
  多少次經過的時候,我都想去看看若甫,但始終沒有鼓起勇氣給他發資訊。我們的關係就這樣走到了一個臨界點上。我似乎失去了任何聯繫他的理由,僅僅作為一個同學的關心讓我覺得虛假,讓我覺得自己在故意找話。
  
  記得快到國慶的時候,他給我發過一條資訊,說讓我把他單位發的油擰回家。我說你不是做飯的嘛,怎麼油也不要了。他說他一個人吃不了。後來才知道,他們單位9月份新進了一批技術員,他的宿舍被換到了集體宿舍。
  
  我們一起又去湖南路吃了傣妹。因為沒有了座位,我們排隊等到了一個情侶用的秋千座。本來這種座位是極其難得的,但那天就被我們碰上了。
  
  “小心別摔著”,我提醒他。
  “沒事,又不是沒坐過”
  “和誰啊?”
  “麗唄”
  
  雖然畢業就才短短的個把月時間,再次聽到麗這個名字,我還是難免想起那時候看到他和麗坐在長椅上的情形。又想到此時我們正“親密”的坐在一起,心中感慨萬千。
  
  “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從沒生過你的氣”
  “那你怎麼就不理我了?”
  “這不是理你了嘛”
  “現在和原來能一樣嘛”
  “我還不是我,你還不是你?”
  
   是啊,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可離開了校園這個避難所的你我,即將在這個社會裡蹉跎。曾經不去考慮的很多事情,這兩天一下子就浮到了水面上。以前不用為下 一個月考慮,因為不用交房租和水電費;以前不用為明天考慮,因為不去上課也沒什麼大不了,可以睡覺,可以外出;以前不知道責任為何物,因為你我畢竟還是個 學生,有這麼一個名頭的庇護。
  
  若甫,再過幾年,是不是你還會說出“我不還是我,你不還是你”這樣的話呢?
  
  “你不知道那個寒假我遭了多少罪”我帶了一點調侃的語氣來講了這句話。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低,有些失落。
  “啊?你知道?”我表示很吃驚。
  “誠都告訴我了,還有瑩和小馬他們,讓我關心你”
  ……
  
  真沒想到我隨口告訴他們的事情,他們都會轉述給若甫。是不是那時他們已經覺得我不會把生病的事情告訴若甫?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和若甫關係的困境?還是僅僅多提醒他讓他來關心我?
  
  小馬我倒能理解,但是瑩,作為曾經一個愛我,可能現在還喜歡我的女孩,又怎麼能做到這麼坦然?畢竟上次一起吃飯她還懷疑過我們的關係。
  誠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心理?他應該已經知道我喜歡若甫,他也應該知道若甫喜歡的是女孩,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去做?
  
  
  
  3,
  
  國慶日後,我和誠去了杭州。我們在杭州待了大概有近二十天,租了一個倉庫,招了幾個工人。
  
  自從上次見到若甫,已經又有一個月沒有了他的消息。我還會不經意間給他發條資訊,問他在幹什麼,但是他又恢復到畢業前的那幾個月,不再理我。QQ的頭像自從大四的上學期開始,就再也沒有亮起。
  
  我在想,是不是若甫也在掙扎,或者是他早就已經給我們的關係畫了尺規:我只是他一個普通的朋友,有事了或者過節的時候才去聯繫一下。
  
  我回到南京的時候,才明白,這個尺規比我設想的還要低。
  
  見了一次小馬,因為我們打算在南京也打算租一個倉庫,問他看看能否找他親戚幫忙。小馬在酒桌上問我借了多少錢給若甫。我感到很茫然。小馬欲言又止但還是告訴了我,說若甫找他借錢,但他沒有多少,還說若甫想多借點。我問小馬知不知道借錢的原因,小馬說他不知道。
  
  我首先就想到了他的爸爸。那個在食堂二樓喝光了所有酸菜魚湯汁的樸實的父親,那個說十塊錢一盆的酸菜魚有點貴的普通的農村人。
  
  我把打算在南京租倉庫的錢給了一半給小馬,叮囑他不要告訴若甫這是我的錢。小馬說,他知道。
  
  其實,租倉庫的錢一共是5萬塊。其中的2萬是誠拿出來的,那三萬是我父母從親戚那借來的。父母那時候已經知道了我開始自己做服裝生意了,他們也見過誠,說他是個機靈的孩子,人也不錯,讓我們一起幹吧。
  
  父母在面對孩子做的很多事情之前,總是那麼地擔心和阻攔,但當木已成舟的時候他們又會轉頭來全力地支持。這就是父母對孩子放不開,捨不得的愛吧。
  
  後來,借錢的事情我又從大劉那聽說。大劉和小馬一樣地問我幾乎相同的話,只是大劉還囑咐我說若甫肯定出了什麼大的事情,讓我不要計較前嫌多幫他。
  
  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誠,誠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我們下個月定貨的錢先挪了3萬出來補上,用來租倉庫急用。
  
  
  
  
  
  
  4,
  
  我給若甫發資訊,試探性地問他在忙什麼,有什麼需要幫忙。他沒有回復我。
  
   那年十一月份,我和誠買了一輛二手的商務車。錢是誠出的,但他說我們共有。其實,那段時間我和誠的生意雖然小有起色,但賺的不多,每天有很多細節的事情 要去做。我們在萊迪找了4個店鋪,還在華星找了2個,在杭州也有一個店鋪和一個發貨倉庫。我和誠的工作在磨合中有了大概的分工:他負責杭州那邊店鋪的日常 管理以及貨物查驗等工作,以及所有需要對外聯絡和解決爭議的事情。南京這邊的事情我一手負責,基本上從貨物的接運到服裝的拍照,再到日常的店鋪補貨和管 理,都是我在做。
  
  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晚上躺到床上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有時候誠會到我的房間來,和我一起看個碟或者下兩盤棋,時常在深夜的時候,透過螢屏裡不斷閃爍的光影,我總能看到就是若甫坐在我的身邊。在昏昏沉沉中,我漸漸地睡去。
  
  又一個新年快到的時候,大劉打來電話,說若甫的父親不行了,就在省人民醫院。
  
  我走進醫院的時候,若甫的父親已經被安排去火化。若甫和他年邁的母親低著頭坐在電梯口的椅子上。大劉和小馬,還有若甫的幾個親人站在一頭的窗邊,有的抽著煙,有的怯怯地說著話。
  
  若甫的母親看到我,居然還能認得我。若甫的媽媽比較瘦,經歷過他父親的久病纏身,看起來明顯比四年前又瘦了很多,蒼老了很多,手上以及脖子上的皮膚已經鬆弛到耷拉在一塊,手上一道道,一條條橫縱的口子,無聲地訴說著農村人春夏秋冬的艱辛。
  若甫媽媽紅著眼睛地讓我隨便坐,看到身邊已經沒有椅子非要讓開自己的座位給我。最後還是我說和我同學一起吧,我就走到了大劉和小馬他們一邊。
  
  若甫走過來,問我怎麼來了。我說是大劉告訴我的,他說對不起耽誤了我時間。我說沒事。
  
  看著醫院走廊裡來來回回、進進出出的護士,白色的衣服讓我感覺渾身冰冷。
  
  我走到安全出口處點燃了一支煙,絲絲縷縷,纏纏繞繞,最終消散於無形。
  
  再轉身,看到了小馬。我給了他一支,“那個事,千萬別告訴若甫”。他點頭。
  
  
  5,
  
  若甫的父親是在手術完的第二天淩晨辭世的。
  
  那天是11月28號。我告訴過若甫,我會永遠記住那一天。
  
  那一天我在安全出口的走廊抽完一支煙就悄悄地從樓梯走了,我發資訊告訴了若甫。
  
  
  清涼山門前的花鳥市場,我們曾在那買過一小盆盆景,5塊錢,一個小女孩賣的。你說幫幫她吧,看她挺可憐的。
  我再次經過清涼山公園門前的時候,透過車窗向外看,怎麼也找不到曾經的那個女孩。
  
  晨練的大爺大媽還在收拾自己的寶劍和團扇。一些清涼山公園的小鳥已經開始外出覓食,嘰嘰喳喳的,像是一家人。
  
  記得小時候,愛上樹掏鳥蛋。現在想來,無論是拆散家庭還是拆散戀人,都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親人的離去,戀人的告別,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難過的?
  
  車轉過立交,經過國防園,經過北京西路,經過北京東路,經過丹鳳街,又經過那個熟悉的70路站牌。
  
  我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走的線路讓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像是有一種東西在推著我向東往西。
  
  我想尋求一條沒有你的道路,我想找出一條可以避開你的道路,可終究經過的處處、景景都還有你的存在。
  
  我試圖閉上眼,可手裡的方向盤告訴我,即使你可以不顧及自己的安全,還得照顧行人的生命。
  
  我打了個電話給誠,讓他過來把車開走。他說他幫不了我,他在杭州。
  
  路,終究還得自己走,即使迷失,即使將來要回頭,但是今天的此時此刻,我必須繼續向前。
  
  別人,終究幫不了我。
  
  6,
  
  回到了家,看著散落淩亂的生活用品,想來我本就不是一個愛收拾的人,最近尤甚。
  
  站在窗口,點燃一支煙。
  
  青青嫋嫋的煙霧再次升起,隔窗而對的婦人正在廚房前後、左右地忙碌著,為了自己的孩子,為了自己的丈夫。
   生活中有太多這樣的婦人,她們就是曾經宿舍樓陽臺對面那個女孩,曾經愛說愛笑,愛把和男友的大頭貼貼在手機上的女孩;曾經愛哭愛鬧,喜歡在眾人面前躺在 男朋友懷裡撒嬌的女孩;曾經把柴米油鹽醬醋茶看著只屬於自己母親或者別人的女孩;曾經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像童話裡一樣的女孩。
  
  如今,她們都已面如黃蠟。在婚姻、家庭、工作的束縛下肌瘦、憔悴。
  
  我們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社會?有時候我在想。一個需要用規則來約束,一個需要用道德來捆綁,一個需要用法律來保障的社會。
  
  冷冰冰的規則面前,有的人受益,有的人壓抑。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在這樣一個人人都如孩童的社會裡,我們還太需要這樣的外在去幫我們成熟,約束我們的行為。
  
  世界的翻雲覆雨面前,我們還太過幼稚。地震、洪災、海嘯,這些我們活著的人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它們真切地發生到了曾經如我們一樣的人身上。
  生活裡,無處不在的地震、洪災、海嘯,它們是丈夫的出軌,妻子的粗暴,父母的去世。之於我們活著的每個人,哪一個的痛苦會少於死去的?那?
  
  我把床上散亂的衣服收好,把桌子上垃圾清理乾淨、倒掉,推開窗戶,讓陽光撒進屋裡。
  
  若甫的衣服齊整地掛在壁櫃裡,像極了他的人站在那。我把兩隻衣袖拿起,提了提衣領,心裡默默地說道,“若甫,一切都會過去”。
  關起衣櫃的門,轉過頭,我的映射反射在電視機的螢屏裡。此刻,它是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這麼多天來的自我。
  
  有時候,握起雙拳,裡面什麼都沒有,攤開雙掌,也許才能擁有一切。
  
  過去的整整的四年半,我們經歷過的每一個日子,如果有那麼一些能讓你回想起來覺得舒暢,我會感到幸福。
  
  我就在這,在你的不遠處,跟你隔著兩條街,一條河。你需要,可以隨時叫我,我聽得到。
  
  再次走上陽臺,那個婦人已經不在。她應該正和一家人美滿地坐在飯桌上,共用著家庭的溫馨和甜蜜。
  
  抬起頭,看向遠方,跨過兩條街,一條河,還有更遙遠的方向。
  
 
  7,
  
  誠責怪我為什麼不辭而別,而且在那樣的時刻一個人偷偷的離開。
  
  我說:“我打算放手了,以後他的事和我無關“,像是我早就和誠說過我和若甫所有的事情一樣。
  “那也對,煩死了,整天看你跟死過一次一樣”誠終於說出了他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話。的確,那段時間的我太過消沉和萎靡,就連我們店裡的小女孩都說我整天沒睡醒。
  有時候恍恍惚惚感覺出門了卻沒有關門;有時候醒來以為還是在宿舍,下床還找踩腳的架子;有時候大家都聊的高興,我會忽然摔門而走,出去了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又悻悻地回去。
  
  “還有,把那鳥煙戒了,上次把客戶的衣服還燒個洞”誠繼續說道,他一直憋著原來是照顧我的感情。
  
  我怔怔地看著誠,“原來你有那麼多的不滿啊?你怎麼不早說?”
  “我敢說嘛我?我怕你想不開自殺嘍。”
  
  誠有點言重了,雖然痛苦曾一直縈繞著我,但我從沒想過要用死來結束這一切,或者換句話說,有時候放手比死更讓我痛苦。
  
  晚上和誠在三山街後面的一個巷子裡,一個烤羊肉攤上,點了10瓶啤酒,20個羊肉串,就坐在路邊的小凳子上,準備把自己灌醉。
  老闆帶有濃重的山東口音。我問老闆,“老闆,哪裡人?”,老闆爽朗地回答,“山東來地”。老闆笑起來,像極了若甫的父親。
  
  其實,喝醉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一種就是腦子裡想著一個人,然後看著一個和他有關的人,但就是不是他,然後再去想,使勁想,手裡端著酒,聞著、想著就醉了。
  
  五瓶啤酒沒喝完,我就醉到吐,吐到全身痙攣,吐到胃出黃膽。
  
  誠一直半舉著我蹣跚地在小巷子裡走。
  
  “誠,你喜歡過我麼?”
  “喜歡過,一直喜歡,慢點,馬上到家了”
  “喜歡我什麼?”
  “喜歡你喜歡我啊”
  “真的啊?我一直以為你認為我噁心呢”
  “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是不會覺得噁心的,只要那是真心的”
  ……
  
  兩個一高一低的影子瘸瘸拐拐漸漸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
  
  
  (注,這段有部分文學修飾,但的確在酒後我曾問過誠這樣的話,他的話基本為文中原話。)
  
  
  
  
  
  
  8,
  
  清晨,手機就開始拼命地響。我曾經交代過店裡的人,早上、夜晚、中午不要給我打電話,小事自己定。其實,我們的生意不大,他們來的電話多半就是一件衣服兩件衣服的事情。
  
  響了好多聲過後,稍微停了,但又響起。
  
  昨天晚上喝多了,頭很疼,但還是接了電話。
  按下接聽鍵。
  “喂”
  “喂,你好,請問哪位?”我標準地問著好“喂?喂?”
  “……”
  對方在沉默了數秒後終於說話。
  
  “繼瑜,我是若甫,你把我電話刪了嗎?”是若甫的電話。
  “啊,沒有沒有沒有”我連忙說道。
  “哎……”他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那我的聲音你也已經聽不出來了?”。
  
  若甫的幾句話,讓我睡意,酒意全無。
  
  是啊,什麼時候我接電話開始不看是誰直接就接了?什麼時候我開始不在電話響起的時候變得很興奮了?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等他的電話了?
  
  是不是已經等待了太久,我已經失去了希望?是不是我已經等待的太累,不再有任何等待的力量?
  
  “繼瑜,幫我個忙”若甫的聲音微弱、低沉。
  “……”
  我一陣沉默,心痛瞬間襲來。
  “怎麼了?”我很擔心地問他。我知道,不是他沒實在棘手的事情,他是不會找我的。就連借錢,他都沒有找我。
  “幫我把我爸送回家”。
  “好”。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甚至沒有完全明白他什麼意思,就答應了。他的那個語氣,我想他讓我幹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想起了昨天和誠的對話。我走到誠的房間裡,他正坐在床上揉著眼睛。
  
  “誰來的電話?吵死了”。我們睡覺都是不關門的,基本雙方的資訊和電話聲都能聽到。
  “若甫”我沒有猶豫地就告訴了誠。
  倒是誠猶豫了一下,“哦,找你幹嘛?”
  “送他爸爸骨灰回家”
  “哦”誠若有所思,可能本來還想說什麼的,又沒說。也許,在他看來,這個事也是沒法拒絕的吧。
  
  “誒,你昨天說什麼還記得嗎?”誠忽然問我。
  “我說了不理他了啊,但是是他打電話給我的,而且又是這個事”我以為誠是在質問我為什麼要去幫若甫。
  “哎呀,不是這個,就知道你做不到!我是說你昨晚說你喜歡我!還記得嗎?”誠笑笑的看著我。
  “啊,記得記得,怎麼啦?”我的確是記得的。
  “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沒了若甫又開始惦記我”,誠一骨碌翻起身來,又接著說,“不過現在好拉,他又回來了,沒我什麼事啦。”
  誠把我說的一愣一愣的,本來想說我對他早就已經沒興趣了的,但總覺得又太過殘忍,因為我總覺得隱隱約約中他喜歡我去對他好一點。
  
  是啊,誰又不是總希望別人對自己好一點呢?就像瑩,在聽說她出國的時候,我居然曾經一度有點失落。天天和她混在一起的時候,看到她就煩,但是想想有一個人喜歡自己也還算是件幸福的事情。
  
  人,有時候的確很自私。
  
  
  
  9,
  車到達若甫宿舍門前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一年多來,他居然就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
  破敗的民國時期老樓,很多窗戶東倒西歪,有的有玻璃,有的就用硬紙板堵著。樓梯口堆滿了滿塑膠袋滿塑膠袋的垃圾,個個都張著嘴往外吐著不同的物件。木質的樓梯已經年久失修,看上去已經找不到原樣,走上去還吱吱呀呀地響。
  
  還沒到達三樓,就看到若甫的媽媽抱著若甫爸爸的骨灰盒,有點怯怯地站在樓梯轉角,看到我,面露難堪之色,“對不起啊”。
  我不知道若甫媽媽為什麼對我說對不起,可能是覺得打擾我了吧。
  
   走進若甫的宿舍,一陣惡臭首先向我撲來。若甫說是有死老鼠,但就是找不到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那惡臭裡面是不是還有其他東西的緣故,但宿舍裡比一般的大 學宿舍要亂很多。四張單人床一字排開,床單、被子花色各異,但都如鐵板一樣顯得冰冷、堅硬。兩張木桌子一看就知道是從二手市場買來的,是那種老式的梳妝 台。
  
  在其中的一個上我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東西:若甫的剃鬚刀。
  這個剃鬚刀是在我的鼓動之下在新街口的蘇寧裡買的,其實 也就才不到100塊錢,但是飛利浦的。記得他猶豫了很久,我說你的鬍子又密又硬,剃鬚刀很重要的,還是買了吧。他還是猶豫,我說要不我買給你?他說不用, 最終才被我半哄半逼之下才買了。但是他零錢只有不到九十塊了,我沒讓他出去取,就自己付了餘下的錢。
  
  若甫不停地在宿舍裡收拾一下這裡,整理一下那裡。我就拿著車鑰匙看著他。
  
  原以為,昨天從醫院的離開,就是永遠的告別,沒想到一夜酒醉之後又等來了他的電話。
  想到昨天在醫院走廊裡他對我的陌生,又看著此刻他對我的無奈的依賴,我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和誠說的,說要不再理他,想來是在怪他。這種責怪,沒有緣由也沒有道理,只是太過思念、牽掛和擔心。
  
  縱然此生無法成為彼此最深愛的人,我也不想我們就此淪落到朋友之下。當然,我知道,這很難。你無法坦然的面對我,我也無法坦然地面對你,所以寧願選擇不見。
  
  想到畢業的那場酒裡,你說都怪你,是你的錯。其實,那時、此刻,我都明白你也不想我太過傷心,也不想我太過難過。想到KTV裡你躲閃的雙眼,我也明白,縱使再有無數個半年,也不能抹去你心裡對我的責怪。
  
  原以為,是我失去了一個愛人。今天,我終於明白,是我讓你失去了一個終身的朋友。
  
  錯,全在我。
  
   看著無助的你,我心裡默默地說,“從今往後,我不會對你再說愛,但是我會一直照顧你”
  
  
  
  10,
  
  在他轉來轉去收拾的時候,偶爾看到他的目光,有些偏執地呆滯,隱約中的淚水讓我看到了他的痛楚。他的氣色和精神狀態都很差,我和他說話總要說兩遍,因為第一遍他總是聽不清楚。
  
  她媽媽像個怯懦的孩子走到了宿舍門口,抱著骨灰,半倚著門,不進來,也不出去。丈夫的離去讓這個農村的婦人精神更加地萎靡,似乎說任何一句話都要消耗唯一剩下的一口氣的半口。
  我在幾把椅子裡挑選了看上去乾淨的一把,用手擦了擦,示意他媽媽坐下。
  
  “繼瑜,你坐吧,我不累”,真的很意外,他媽媽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阿姨,您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我家若甫老提你,不是你們上學時候就天天一起的嘛”。
  
  他媽媽聲音非常微弱,氣息明顯不穩,像是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一樣,這樣的情緒我知道當然不是因為我。我真擔心很長時間過後,他媽媽是不是還會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之中。無論她在做什麼,無論在和誰說話,無論在說什麼,總是會句句、詞詞地透露著自己的悲傷。
  但那種悲傷又不過於明顯。你看不到她的眼淚,但你可以聽到她的哭泣。
  
  “謝謝你,阿姨,別說話了,您坐著休息吧。”我示意他媽媽停下來別再說話。
  “你不知道,他們不讓我們坐車我們才在這過了一夜的啊!”他媽媽忽然說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阿姨,怎麼,什麼意思?”
  
  “昨天我們本來就回去了,車站沒回去的票了,打算路上攔車到徐州,可硬是沒人讓我們上車”若甫在一旁忽然抬起頭對我說。
  “我媽還偏要過橋過路撒紙錢,要不早上我們就從中央門走了”若甫補充道。
  ……
  
  我還是不太理解若甫媽媽的話,後來在車上才知道,他們家那邊的喪葬習俗對入土時間有很嚴格的約束,說不按照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對後人不好。
  
  這個事他的大伯後來好像還不太高興,說若甫為了省錢沒有當天晚上就在南京打車回去。若甫後來告訴我,那時候他身上只有幾百塊錢了。借的我們的錢當天還給了小馬一萬,還給了大劉5000。
  
  我有時在想,何苦呢?其實昨天就可以給我電話,但是那天我一直沒敢和若甫說這個話,幾次話在嘴邊都淹下去了。
  一是想到自己昨天不辭而別的狹隘,畢竟讓旁人無法理解,我也覺得羞愧。二是想到若甫既然已經不找我借錢就更不會再麻煩我送他父親回家。
  
  這些年來,若甫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極度隱忍。在他不是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他不會來麻煩我,在他不是悲傷、壓抑到極點的時候不會掉下眼淚。
  
  又想起了酒桌上的眼淚,我終於明白,那不僅僅是因為那些短信而流:重病在身的父親,畢業在即的傷感,一份被施捨的差勁工作,一個最好朋友的褻瀆。
  
  看著他的背影,依然是熟悉的,曾經讓我著迷的身體,此刻,不再有擁抱的衝動。
  
  11,
  
  誠執意要他開車,說他自己也要回家一趟。
  
  車行進在高速上,隔離帶中無名的花草齊刷刷地後退,遠方農家的炊煙慢慢地升起,青青嫋嫋。
  
  若甫的媽媽坐在後座上,嘴裡念念有詞,不時打開窗戶向窗外灑一些紙錢。可能是由於我和誠的存在,明顯感到她有些克制自己的情緒,多次通過後視鏡看到若甫媽媽眼裡就快掉下的眼淚,但又都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若甫可能有些疲倦,抱著自己父親的骨灰頭頭就抵在後座上,我能感覺到他頭的力量。我儘量不去觸碰後座,直著身子。如果他能睡著,就讓他睡一會吧。
  
  車過了徐州,經過了一座運河上的橋。若甫的媽媽小心翼翼地詢問誠是否可以停下來。
  我們停了車,若甫的媽媽在橋墩的上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一整串錢,嘴裡念叨了好久,最終聲音越來越哽咽,哭了出來。
  “他爸,到家啦……”
  
  那時候,我才明白他母親為什麼要在那座橋上停下來,原來過了橋就是山東的境地。後來,若甫告訴我他媽媽是徐州人,是他爸爸年輕時候在徐州做生意認識的,是自由戀愛。
  還說,若甫的母親結婚後一直沒懷孕,被他的爺爺奶奶多次逼迫,讓其離開。是他爸爸一直堅守著他的母親,直到後來有了若甫,家裡才安穩了很多。
  看著這個年邁的農村婦人,想到在那樣的年代下,他們能夠擺脫父母的約束,談著屬於自己的戀愛,是多麼地讓人佩服和心疼。
  
  若甫跪在火堆旁,磕了四個頭。起身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他的眼淚,但是他又迅速地擦去。
  
  再次上車的時候,我從後視鏡裡再次看到若甫,他也看到了我。兩雙眼睛裡,充滿了掙扎和游離。若有若無的眼淚,還在他眼裡旋轉。
  
  我遞了一張紙巾給他,他接過去,拿在手裡,任窗外的風輕輕地吹拂。
  
  
  12,
  
  到了若甫的家。
  
  他家在一個村的中間一排。
  
  車在村子裡的路上顛簸、挪動。車窗外,很多同村的人都站在自家的門口看著我們經過,有老人蹲在門口,有孩子追著我們的車亂跑,也有三五婦人在一起竊竊私語。
  
  車拐進一個小巷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若甫的家。我沒有來過,但是看到門口攢動的人群,門上貼著白色的門簾我已知道,若甫的家,到了。
  
  迎面沖上來的幾個人,哭倒在我們的車門口,這讓我和誠都感到很意外和吃驚。我們慌忙地下車,站到了一邊。
  
  若甫在眾人哭聲一團中,第一次放聲哭了出來。他的哭聲讓我終身難忘,聲音幾近嘶啞,脖子隨著身體一起顫動,似乎已經無法站穩。
  他們排成一個隊,若甫在最前面抱著他爸爸的骨灰顫顫巍巍地進了屋。
  
  誠說,“你哭了”。
  我擦了擦眼睛說,“是啊”。
  
  
  有人招呼我們進屋坐下,給我們倒來了水。誠和我都擺擺手表示不需要,示意他們去照顧其他人。
  在那一刻,親人之間的情感才是最脆弱的,我們需要做的,只是送上自己的安慰。而有時候,沉默,靜靜地坐著也許是最好的安慰吧。
  
  若甫家的喪葬習俗應該是要守靈的,但是人已火化,他們一大家人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在家守一晚上。
  
  後來我才得知,一天不入土,那些親戚就會都還在,相應的招待成本也會上升。
  想來,在中國,現在的農村受到的思想束縛比城市要大的多,而他們本就貧窮,卻還要承擔著很多必須生活之外的負擔。
  
  那天,我才知道,若甫有個姐姐,精神不太好,現在已經嫁到了隔壁的村上,但經常被丈夫打回家。若甫還有個妹妹,聰明可愛,人長的像極了若甫,漂亮端莊。
  這些,大學的四年若甫居然都沒有提過。我一直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後來在一起了他才說,他覺得生那麼多孩子是件不光彩的事情。這麼純樸和愚笨的回答讓我啼笑皆非。
  
  我們在若甫家的鎮上住了一晚,若甫把我們送了過去。
  若甫說讓我和誠將就將就,讓我們天亮就回南京。臨出賓館的時候,若甫讓我出去。
  
  我們就站在他家所在的鎮上,他對我說謝謝我,我說沒事,你自己照顧自己。他還說,他回南京會聯繫我。我說好的。
  
  看著若甫騎著摩托車漸漸消失在街頭的一角,又想起白天看到的他的眼淚,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拿出手機,給他發去了資訊“若甫,我們的事情就這樣過去吧?”
  十分鐘後等到了資訊,“好的”
  
  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他騎摩托車看資訊,摔了一跤。
  
  
  13,
  
  我和誠在經過家旁高速的路口時都沒有說話,本來說是要回家的。
  
  轉過頭,看著專心開車的誠。這個曾經我喜歡過的男生,也已經不是高中那個喜歡打架、遲到、曠課的毛頭孩童了,生硬的胡茬讓我看到了歲月的流逝。想來,我和誠也已經認識了6個年頭。
  
  “我來開吧”我試圖讓誠在收費站停車換我來開。
  “算了,你情緒不好,我開”誠輕輕地對我說。
  
  車快到南京的時候,小馬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已經回到了南京。我表示驚訝,他說他和若甫聯繫知道是我送他回的家。
  
  小馬接下來的話更讓我吃驚。
  
  “知道嗎?那天在醫院你走了若甫都哭了”
  “是因為他爸吧?”
  “不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大劉給你的電話也是他讓打的”
  ……
  請相信,我沒有哭。我只是難過,只是糾結。
  
  “誠,停車”
  “發神經啊?!停哪?”
  “應急車道”
  “幹嘛?”
  “我要到後座上睡覺”
  “自己爬過去!”
  
  誠還是邊說邊把車停到了應急車道上。
  
  我下了車,點燃一支煙,看著早上的朝陽,正漸漸從東方升起。
  
  14,
  
  回到南京,我又病了一場,可能是冬天將至。
  
  季節轉換,我們的生意好了起來。主要不是實體店鋪裡的生意,而是淘寶上零碎的訂單明顯漸漸變大也漸漸變多。很多周圍小城市比如馬鞍山、蕪湖、鎮江等地的外貿小店都開始在網上給我們下單。
  
  大學時候的外教來到我家做客,看上了誠在杭州買的茶壺,我自作主張送給了他。沒想到外教幾天後回饋了我一個更好的禮物。
  他的義大利朋友在廣州做國內幾大品牌服裝的代理,說需要分出一兩個來,問我是否有意接手。
  我和誠商量了這個事,他說老外原來也懂得投桃報李啊,還說我自作主張送的茶壺太值得了。誠偷偷地告訴我,那個茶壺才100多塊錢,可他剛開始帶回來的時候說是2000多。
  
  誠就是這樣,沒辦法。
  
  若甫在大概20天后,快臨近聖誕的時候給我們打電話說要請我和誠吃飯。誠說讓我把握機會,我說他盡煽風點火。
  
  那個時候,我對若甫從激情,到等待,到有心無力已經轉變到開始放手。
  
  打算放手的原因不是我不再愛他,更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別人,而是我怕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我也實在無法忍受半年的冷漠,我更實在無法看到他流淚的雙眼。
  尤其在這樣一個他剛剛失去親人的時刻,我不想讓他再為一段世人眼中的“畸戀”而苦惱。
  做不了情人,讓我做你的親人吧。
  
  
  15,
  
  小馬說把錢還給我,我說那一起吃飯吧,還有若甫。
  
  我們就在我們社區門口的一個餐館定了一個桌子。
  小馬和誠見過面,和誠見第一面的時候兩人就稱兄道弟了,可能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喜歡玩一些傳奇之類的網遊吧。
  
  飯桌上,他們倆依然討論著什麼刀什麼槍,什麼點數之類的東西。我和若甫就一杯一杯的喝酒。
  若甫和我的酒量都不錯,若甫可能要比我更好一些。我們喝了大概有半斤多白酒才顧得上誠和小馬。小馬基本上對白酒一滴不沾,誠稍微能喝一些。
  
  可能是因為若甫父親剛剛去世的緣故,我們那天很少提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若甫也竭力地照顧我們的情緒,不表現出自己的傷悲。
  
  誠幾杯酒下肚就開始炫耀起我們的“事業”來。
  
  “繼瑜和我高中就是好哥們,我們之間合作能辦很多事,為什麼?——不隔心啊!”
  誠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溫暖。
  一來是誠把我們定位在好兄弟的位置上,並且敢於直面高中時候若有若無的愛戀,說明他不計較我曾經對他的喜歡。二來是說明我們最近的合作生意做的不錯,沒辜負他爸爸前期不斷的投入,還有那5000塊。
  
  “過完年我還要在杭州開幾個店再租個大點的房子做倉庫,那邊的四季青還是有點做頭的”的確,如誠所說,我們第一筆錢就是從杭州賺到的,雖然只有1萬塊錢不到,但那畢竟是我和他賺到的第一筆錢。
  
  “繼瑜,南京你盯住了啊,年後我常駐杭州”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來。因為我知道誠認識了一個杭州女孩。
  
  這些話,我是從誠的一大堆一大堆話裡摘錄出來的,那晚談了很多關於我們生意的事情,小馬和若甫都比較感興趣,一直問我們到年底能賺多少錢。
  
  我們運氣真的挺好。回首那段南京的“創業”的事情,我不禁感歎現在的不易。那時候從找店鋪到招人到培訓到發貨進貨,幾乎都是順風順水,沒有阻礙。兩個大男孩稀裡糊塗地做,大手大腳地花,在2004年過年時候回家,把幾乎所有能花的錢拿出來買了輛新車。
  
  記得我還和誠兩人爭執到底是誰開舊車誰開新車回家的問題。最終決定用錘子剪刀布來決定,我輸了。
  
   記得上學的時候,和若甫玩,我總能贏。
  
  
  16,
  
  沒有吃完,中途小馬提前打車回家,說他媽媽會不高興。“城裡的孩子就是這樣,我們這些農村出來的,沒人管,野慣了。”這是誠的原話。
  
  那天我和若甫把那瓶白酒基本上兩人喝完,又一人喝了4瓶啤酒。
  
  我們走出飯店的時候,已經接近11點半,三個人都有點多。
  若甫說要打車回去,誠怎麼也不讓若甫走,說要讓他參觀一下我和他的“新房”。
  
  很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若甫並沒有像大學時候拒絕我們讓他包夜那樣固執。我自然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也沒有很高興。
  
  再次走在那個巷子裡的時候,想起了那個他爸爸火化的晚上,和誠就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烤肉攤下,我吐的一塌糊塗。
  
  “繼瑜,再喝幾瓶啊?”沒想到誠也想到了那個晚上,他指著烤肉攤陰險的看著我說。
  “去死!”我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若甫的這句口頭禪?
  
  “要喝你們喝吧,我可喝不動了”若甫在一旁忽然說話。他的話不多,酒席桌上很少說,回來的路上也基本是我和誠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調侃。
  
  “不讓你喝,我也不喝,我是讓繼瑜喝,他說這的啤酒好”誠故意怪怪地拖著自己的語調,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那天的話。
  ……
  我沒有反駁他,也沒有說什麼。我怕我說了,他會在酒精的作用下再繼續胡說八道。而且,他取笑的沒錯。今天在這巷子裡,我和若甫並肩而過,不就是對那天的我最好的諷刺嗎?
  
  已經決定放手了啊,已經決定不見了啊,已經決定不等了啊,可活生生的人現在就在身旁。
  已經說好不愛了啊,已經說好不想了啊,可當他同意跟我回家的時候,心裡還是亂想。
  
  
  17,
  
  那天晚上,若甫沒有走,沒有人攔他,我也沒有攆他。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誠從隔壁房間裡興奮地手舞足蹈的跑出來,拍了拍我說,“把握機會啊!”
  
  那時候,我忽然覺得,誠是希望我幸福。可他不知道,這份幸福曾帶給若甫多大的傷害。
  
  若甫坐在我的電腦前,聽著我電腦裡的歌。我們曾經聽過所有的歌,都被我設成“大學往事”這個名字放在了千千靜聽的列表裡。
  
  那首《壯志在我胸》又被若甫點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把我們帶回熟悉的仙林,熟悉的校園,熟悉的宿舍。那些似乎消失的記憶慢慢地浮上來:
  
  食堂裡的酸菜魚,操場上飛奔的你;
  我愛大坑的拉麵,你愛新疆麵館的大盤雞;
  你說讓我教你打乒乓,我說你的羽毛球好爛;
  你看到乞討的人總要給點錢,我看到賣小吃的總要嘗一口。
  
  “睡覺吧?”你問我。
  “怎麼睡?”我問你。
  “躺著睡” 你說。
  “好” 我答。
  
  你把外套掛進衣櫃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你在那停頓。沒錯,你還給我的衣服,我還完整地保留,一件件地掛在那,而我自己的卻堆著。
  
  不用難過,也不用感動,這沒什麼,因為那畢竟是我曾經付出的愛,也只是曾經。
  
  你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你在那停頓。沒錯,我們拍的照片,我放在了相框裡,就在你的手邊,但是正面朝下,也許,它在等你把它翻過來。
  
  不用吃驚,也不用感動,這沒什麼,這只代表我曾經愛過你,也只是曾經。
  
  現在,它代表的僅僅是我們的友誼。
  
  其實,你不知道。在你回家的那些天,我還“偷”了你好多東西,只是你沒看到。你大一的時候從家裡穿來的那件領子上壞了個洞的T恤,就在我的櫃子裡。你踢球時候的護膝,右腳的那塊也在我的櫃子裡;你參加院慶晚會時被人逼著參加遊戲得到的毛絨玩具獎品就在抽屜裡……
  你搬家走了的時候,剩下的你認為是垃圾的東西也幾乎都被我撿了回來。
  
  18,
  
  我折疊了我的幾件毛衣,放到了床的另一頭,脫衣,上床。
  
  若甫從衛生間洗完腳走了進來,看到我躺到床的另一頭,
  
  “幹嘛啊你?”
  “睡覺啊”
   “幹嘛睡衣服上?”
   “只有一個枕頭,你枕吧”
  “那幹嘛睡那一頭”
  “一頭怎麼睡啊?你是喝多了嗎?”
  我還想說,你忘了我給你的情書了嗎?裡面我說的明明白白,當我們再一次睡一起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控制我自己。
  
  若甫沒有再說話,只是掀開被子也就上了床。
  一如從前一樣,他平躺著,兩手放在腹部。我不用起身也可以看到他明亮的雙眼,正眨巴眨巴地看著黑夜裡的天花板。
  他的腳就在我的“枕”邊,曾經我說過他的腳長的漂亮,還摸過。如今,唾手可得,我卻不敢再去多想。
  想看一看,它是否變了。盡可能地去尋求任何正當的理由,總是無法說服自己。
  
  腦子裡想著過去的一些往事,但思緒每每總被現今的生活打斷。我在想,是不是我們的忘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這個世界?
  
  淩晨三點多鐘,口渴醒來。
  
  喝完水再躺下的時候,發現我一直枕著的是枕頭,不知道若甫什麼時候已經把衣服換走。
  他是抱著我的頭把衣服抽走的嗎?他是下床站在我身邊還是就趴在我身邊的呢?想到這,讓我覺得自己猶如一個豆蔻少女一般在乎那點點的溫柔。
  
  想著,疼著,終於沒忍住還是伸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腳,把腳頭的被子掖掖緊。
  
  半欠著身子,看到他還在衣服下墊了本書。
  
  也許是我太想碰他,我又把枕頭塞到了他的頭下,把衣服抽了回來。
  
  
  
  
  
  19
  
  早上九點,幾乎同時醒來。
  能和自己的愛人一同醒來,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對方也在睜眼,這算是一種無比的幸福吧!
  
  “說會話吧”,若甫在另一頭說。
  “說什麼?” 我在這頭說。
  
  我這樣說,不是我們已經無話,而是我想說的我已經不敢再說,也是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話題,而實在難以選擇。
  
  “……”他在思考。
  “你什麼時候喜歡的我?”我明顯感覺到他憋足了長長的一口氣才問。
  “見到你的第一天”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喜歡”
  “……”他在沉默。
   “現在呢?”
  “什麼意思?”
  
  其實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問我現在還喜歡他嗎。他也知道這個答案,也許他想聽到我否定的回答,可那不是我的真心話。即使我否定了,那他就信了嗎?
  兩個人之間,這些“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之類的話,想來真的非常多餘。
  
  “……”他在沉默。
  “……”我也沉默。
  
  “那些衣服你還留著”他的聲音很小,他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一幕。
  “留著,因為那是我的。”
  
  可是,這幾年來,我們之間還能分辨出什麼彼此?我的行動和努力一直被他牽引。
  
  無論我在哪,只要他發資訊,我會推掉一切事情,第一時間趕到。
  無論什麼事,只要我認為他需要,我都會去做。
  
  可這時候我要去分,我不想訴說我心底對他的思念和愛念,它們曾害我和他半年不能相見。
  我不想再有這樣的半年,所以寧可像今天這樣可以和他像兄弟一樣臥榻而眠。
  
  
  
  
  
  20,
  
   “躺到這頭來吧,說話方便點”他用腳輕輕地點了一下我的肩膀。
  “沒事,能聽得到” 雖然我很想過去,但是我怕自己向前的任何一小步,都會導致我們關係倒退一大步。
  
  他起身直接翻身到了我的這頭,就睡在了我的旁邊。我把頭底下的衣服拽了一件給他,他才發現我又枕了衣服。
  
  “換來換去的,不累啊?”
  “我枕什麼都無所謂”
  “現在改了?原來大學的時候不是說換枕頭都睡不著的嘛”
  
  很高興他還能記得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要在往日,我可能會有轉身抱他的衝動,但是那天我卻沒有。我是怕了嗎?我問自己。
  
  “我想辭職了”若甫忽然對我說。
  “辭吧”我的真心話。當我看到他的宿舍的時候,我就有衝動和他講這樣的話了。
  “可辭了又幹嘛?”若甫自言自語著。
  “你當初怎麼也報了這個專業?”我忽然想到我們就業難的罪魁禍首。
  “沒辦法,調劑的”若甫原來也是調劑的,我也是。記得這個問題我們大一的時候曾討論過,只是後來大家漸漸對專業都麻木了。
  青蛙在溫水裡煮著,也許到最後一刻死的時候都沒明白怎麼回事。我們都覺得,那時候我們自己是青蛙。
  “先辭了再說吧”我想讓他儘快擺脫那樣的環境。
  “嗯”。他輕輕地點頭。
  
  “那些衣服,我能帶走嗎?”沒想到若甫忽然這樣問。
  “能,你拿走吧,本來就是你的”
  “你不剛剛還說是你的嗎?”
  “代你保管吧”
  說完我立即又補了一句,“下次別再還回來,要不別拿走”
  “不會的”他搖了搖頭。
  “什麼不會的?”我追問道。
  “不會再還回來”他很平靜,甚至面帶微笑。
  “為什麼?”我繼續追問,可我又在追問什麼呢?
  “不為什麼”一如我回答他問我為什麼喜歡他一樣,他也說不為什麼。
  
  
  
  
  
  
  
  
  21,
  
   中午我們三人買了菜,在家做飯。
  
   若甫一邊剝著蒜頭一邊看著電視裡的球賽。記得大學的時候,他最愛NBA,甚至會把報紙上的日期列表剪下來夾在書裡,上課的時候還在上面寫來畫去,我一直都沒搞明白他哪來的興趣。
  
  誠看到若甫在剝蒜,問我:“你不是最討厭蒜嗎?每次我要買你都要扔”
  
  是的,那天是我買的菜。看到了我已很久不碰的蒜頭,就想到了若甫,雖有猶豫但還是買了很多。其實從認識他開始,我便已開始嘗試著去接受,只是在他離開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我。
  
  若甫聽到誠這麼說,手上停頓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剝。
  “我不吃生的,吃熟的,今天用來燒魚”我的意思是讓誠別多想。
  “熟的你也不吃”,誠嘀咕著,繼續剝。
  
  飯桌上,誠聽說了若甫要辭職的事情。
  
  “辭了好啊,我們一起幹啊”
  我一直覺得,誠是個東北男人的性格,從來不計較得失,金錢上的,感情上的。他對待若甫就像對待我一樣,他信任他就像信任我一樣。
  “你們的事,我做不來”若甫輕輕地說。
  “沒有做不來的,很簡單的”誠繼續寬慰道,其實他說的沒錯,沒什麼複雜的事情,有時候就是煩了一點。
  
  “我還是想先把房子租好,然後再找工作”若甫可能也想到了他的宿舍。
  “嘍,隔壁那間,房租免費”誠一回頭,用筷子指著他自己的房間。
  “我馬上去杭州,很少回來,你住吧!我回來了你就和他擠擠”誠說的也是實情,他年前就得去杭州和他的女友會合。那時候,我總說他電話費比車油費跑的還快。
  
  可我又想,若甫也是個獨立的人,他不會喜歡“借住”的,而且這個房子裡有個我。雖然我們昨天又在一張床上睡覺,但這並不代表他忘記了曾經我對他做過的事。
  
  “你讓他自己決定吧,就是住這,也是臨時的”還沒等若甫說話,我就幫他把話說了。
  
  後來,這句話一直被誠當作笑柄,也被若甫批判我小氣。
  
  “是啊”若甫說了一句。
  
  那天吃完飯,若甫搶著要洗碗。後來誠說,我們的碗原來也這麼乾淨啊!
  
  
  22,
  
  元旦快到的時候,若甫辭職了。
  
  那天我載著若甫去他們人事要錢。若甫是在校的時候就進了這個公司,按理實習期也滿了一年,但是他們卻扣走了他兩個月的工資,說是實習生住宿是要交住宿費的。
  若甫說算了算了,但我總覺得“是我的,就該要回來,不是我的,給也不要”。我執意要帶他去,後來他說正好有事要去一下,那就去吧。
  
  若甫和我禮貌的敲門,進門。
  
  辦公室裡一共四個人,三男一女。他們正在研究聯眾的鬥地主到底該出哪一張。
  見我們進來,一個站在後面的男的就指著若甫說,“你那個工資啊,抵房租了,要也沒有”。
  
  我一看,一聽,這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無賴。
  
  “就那破房子,一年要3000塊啊?”我率先說話。若甫就站在那,一動不動。
  “破房子?你出去租一個一年3000塊的我看啊?”那個女的忽然掉轉頭對著我說。
  “我租房子也不是裡面有4個人啊!”若甫也說了一句。
  “集體宿舍你也就住了幾個月好吧?”那個女的不再看我們,又顧著她的牌了。
  
  另外的兩個男人一直沒抬頭,一邊一個坐在女人身邊沒說話。剛剛站著的那個男的,從我們身邊迅速出去了,好久沒再回來。
  
  “你們誰負責這個事?”我試圖找出他們的負責人。若甫在身邊拽了拽我的胳膊。
  “你不用問誰負責,這個事就是這樣了”那個女的點著滑鼠出牌,不看我和我說。
  “我來找你們商量事,你們總該有個人和我說話吧!”我看他們愛答不理,我聲音稍微有點大。
  “誒,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不也不是這公司的嘛!”一個坐著的男的忽然起身,把凳子用腳踢到了一邊。
  
  若甫趕緊走上前去,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試圖把事情控制住,不讓我們發生口角。
  “呆X”我分明聽到了那個男的嘴裡說了一句。
  血一下就沖到我的頭頂。我順手拿起手邊一個資料夾就砸了過去。
  
  其實這兩個字在南京的時候我也經常說,也經常被別人說,但那天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火。
  
  見我動手,那兩個人也就都起身了。若甫連忙沖到我這邊就把我往外拖。我依然不斷地大聲罵著那幾個人,若甫就不停地拉我,踉踉蹌蹌地下了樓。
  
  車裡若甫和我說,他的工作是他哥托人介紹的,這樣鬧對他哥和那個人都不好。想到這,我也有點為剛剛的衝動後悔。
  
  那天若甫還和我講了很多關於那個寒假的事情。時隔一年,我們終於又可以很坦然地談論那個寒假。
  
  那時候他的爸爸已經病的挺嚴重,查出來說是腎炎,可後來漸漸地說另外一半腎又積水。人的全身浮腫,還不能喝水。
  我聽著若甫平淡地敘述著這些,想到這近一年來自己的掙扎,相較於他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如今,他都可以坦然地接受失去了親人的痛苦,而我,不更應該重新做回他最好的朋友嗎?
  
  若甫又提到了還欠小馬2萬塊錢,說大劉的5000塊他沒有用。我想,可能是還沒來得及用上吧。
  若甫說他很急著想找一份工作,要把小馬的錢還上。
  我側過頭看著後視鏡裡他認真的眼神,我真的很想告訴他,“不急,那個人不需要”。可我還是換了另外一句話,“別太苦著自己,不行先從我這挪了還給他”。
  若甫輕輕地點頭,“再說吧”。
  
  
  23,
  
  後來又去那個讓我噁心的地方把若甫的東西都搬了回來,若甫就“暫時”地在我那住下了。
  當然,他睡我的床,我睡誠的房間。誠那時候已經去了杭州。
  
  我們又回到了大學那時候朝夕相處的的時光。
  每天我都會早早起床給他到樓下買油條,有的時候稍微晚一會他就會趕在我的前面下了樓,但是我們從來沒曾討論過這個問題。
  我比較愛喝豆漿,他下樓買早飯的時候都會端著家裡的塑膠盆出去,我讓他別拿那個,說難看。但是他好像從來沒聽過我的,後來我不得不在超市買了個塑膠壺,就是那種送飯給病人吃的那種。那樣,也能買多一點,可以兩人都喝到。
  
  若甫的忽然出現,讓我們店裡的小女孩大為吃驚,說怎麼一個比一個帥。若甫總是靦腆地跟在我後面,有時候偶爾笑笑向她們問好。
  
  工作上,若甫能幫我的的確很少。他說他不適合做這個工作,我想也是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強求過他或者批判過他。他基本也只是幫我在網上和客戶談一些基本的事情,比如衣服的尺碼、貨號等等,有時候還總是弄錯。我跟他講,我有做好的範本,讓他直接往上套,他說那樣更慢。
  
  後來,我才明白,他大學時候就不太愛上網,對電腦基本知識懂的很少,就連CTRLC,CTRLV他也不知道。有時候,我看著他笨拙的敲著鍵盤,緊緊地盯著螢幕,覺得可愛,就又會想到去抱抱他,可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24,
  
  那些天,我們很少出去吃,只要沒有特別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一般都是我去買菜。菜場離社區有一段距離,我會騎著自行車去,買好了把菜放到車筐裡。
  
  若甫會要和我一起,我總是讓他在家看球。一來我是覺得兩人沒有一人方便,他又不會買。二來我也擔心他和我兩人去菜場買菜他會尷尬。
  之於後者,我和誠一起去買菜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誠還會在菜場和我喋喋不休地說這個菜壯陽,那個菜補腎。
  想來,我和誠的這些笑話已經無法和若甫坦然地再談。
  
  我帶他去過一次,因為他說要到隔壁的蘇果超市買個擦臉的東西,而他又不知道叫什麼。我記得大學的時候他好像都不用這些東西的。
  
  買菜去的路上,他帶著我。他騎的不好,還說騎摩托車會更穩當,我笑著說他,“誰摔跤的,你忘了?”。
  買菜回來的路上,我帶著他。他居然用手輕輕地半攬著我,雖然我穿著棉的外套,但是依然能感覺到他手上的體溫。
  可能是由於菜比較沉,放在前面的筐子裡,車頭不好把握,路上差點摔跤。
  
  他偶爾會要做飯,但又總是說自己做不好讓我不要嫌棄。我說那就別逞能了,我來吧。
  我做飯的時候,他一般會站在廚房門口和我說話,說大學裡面的笑話,也會說他家裡的事情,但很少談及我們兩人。
  
  恍惚中,我也覺得,真正的幸福也不過大概如此吧。
  
  晚上我經常要出門接貨或者查庫,他就要一個人在家。我怕他無聊,會買些壓縮碟給他看,有時候我回來的晚,看他還在看,我也就會陪他看一兩集。
  
  兩人坐在一起,偶爾也會有肩膀相觸,但我再也不敢把手放到他的腿上,或者抓他的手。但是,每一次輕輕的,若有若無的身體接觸,都會讓我胡亂地想到那樣的一個晚上。
  
  有時候,我起身回誠的房間,但過不了多久就又會回去,再坐下看一會,直到最後困了或者衝動的不行就再次回去,關門睡覺。
  
  
  24,
  
  若甫在我這住了大概有半個月,中途也去看過一些房,不是他嫌價格太貴,就是我嫌條件太差。
  
  其實,隱隱約約的內心還是不希望他離開。而他,沒有工作自然又負擔不起太高的房租。我不想讓若甫和我的交往失去平衡,我不想讓他覺得欠我,所以即使作為朋友,我也要保留他作為男人基本的自尊。
  
  他白天有時候上網看西祠上的出租房資訊,我不會說話;他跟房東聯繫房子的事情,偶爾會問我覺得怎麼樣,我只會說,“你要是想看,那就去看看”。
  
  房子還沒租好,誠就回來了,還帶了他的女朋友。一個圓圓眼睛、瓜子臉的杭州女孩,戴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耳環。後來,我問她,“你戴那個累嗎?”。她說,“你沒女朋友啊?這個都不懂”。
  這讓我崩潰,以至於我很長的時間都不願意再和這樣的女孩說話,太過伶牙俐齒,好像一下就能洞穿我的內心。
  (怕怕) :)
  
  25,
  
  女孩來的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人出去吃的飯,特地開車跑到了河西的一家所謂的時尚餐廳(前年去過,早已經被一個修車行給占了)。
  
  精緻的碗碟讓我覺得很新鮮,私下裡悄悄地和若甫說過幾天我也要去找這樣的,買回來可能吃飯也會更有食欲。
  我不時地低下頭和若甫悄悄地說起什麼,若甫也會把頭湊過來輕輕地聽。
  
  女孩不時地發現著我們的小秘密,悄悄地和誠說話。若甫會偶爾地抬起頭,傻傻地問女孩,“怎麼了?”。
  那個女孩連忙說,“沒事沒事,你們聊”。
  
  女孩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身上充滿了靈氣。她要喝紅酒,就開了一瓶,價格不菲。可他喝了一口就說太不地道,可能是假的。
  
  沒辦法,我和若甫就把紅酒基本上都喝光了,我們都說味道不錯。有可能是被飯店的氣氛所感染吧。
  記得飯店裡,隱隱綽綽的角落流淌著《卡農》的鋼琴曲,在我去洗手間路過的時候才發現是一個留著烏黑辮子的女孩在彈。
  我告訴了他們,結果他們就相繼藉故去廁所,一睹美秒音樂背後的主人。
  
  若甫的話不多,自然酒就不會少喝,而且他是山東人,倒也能喝。他喝,我就陪著他,喝了兩三壺日本的清酒過後,若甫才說那個酒像他們家那地瓜釀的酒,我說好喝嗎,他說不好喝。
  杭州的那個女孩直笑若甫傻,說不好喝你還喝。若甫就傻傻的,面帶微笑的傻笑,不說話。
  
  出了門,冬天的涼分一吹,頓覺有些醉意。
  
  誠把車門打開,女孩上了車。我們三個大男生就站在車邊點上了煙。那時候的河西還不像今天這樣繁華,少有的幾棟高樓在新城市的四周大概勾勒出了今天河西的摸樣。往東的方向,可以看到燈紅酒綠的市區,正上演著夜間的繁華。
  
  “怎麼樣,漂亮吧?”誠炫耀似地問。
  “漂亮,漂亮,就是太賊”我悻悻地說。
  
  若甫抽著煙,看向遠方,不說話。
  
  車從龍江體育館側面開出,駛過草場門橋,就又到了熟悉的北京西路,那一路枯黃厚實的法國梧桐樹葉被車輪卷起,四處飛散……
  
  
  26,
  
  可能是紅酒後勁太大,也有可能是和清酒混合的緣故,下了車後,我和若甫都有些輕微的踉蹌。
  
  誠把我們送到樓上,就和女孩又去酒吧玩了。
  
  進了房間,我已經不行了,一頭撲到床上。那種感覺和喝了啤酒想吐不一樣,就是渾身輕飄飄的,走不動,站不穩,腦子卻很清醒。
  若甫就坐到了床邊,沒說要開電腦,也沒說要看電視。
  
  “喝多了啊?”他問我。
  “不行了,我不行了”我懶懶地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晃了兩下。身體的其他部分還趴在床上。
  “起來洗洗再睡吧?”若甫小心翼翼地問我。
  “不洗啦,不洗啦”我感覺很疲憊,很暈,根本不想動。
  
  若甫沒再說話,自己去洗手間洗了一會。
  
  再回來的時候,他帶了一塊毛巾回來,“翻身”。
  “啊?”我繼續趴著,慵懶地說。
  “翻個身,翻過來”
  “不想動,喝多了”我嘟囔著。
  
  沒想到若甫一把就拽住我的手,把我給掀了過來。他開始用毛巾給我擦臉。
  
  雖然用的力氣有點大,我的頭有些暈,但是當我意識到他在給我擦臉的時候,我卻被驚的一動也不動。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平靜地看著我。他用毛巾擦完了我的臉,又分別拽起我的兩隻手擦了擦。
  
  他出去送毛巾的時候,我的心開始劇烈地抽搐,我無法抑制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翻過身,趴在被子上。我扯了枕頭上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嘴,我怕抑制不住哭出聲來。
  
  他進來的時候,意識到了我的異樣,半晌沒有說話,
  “你洗腳嗎?要不我打點水來”最終還是說話了。
  “不洗了,不洗了”我強忍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哦”
作者: supertyphoon (交李資勝)   2014-06-19 20:48:00
好長 被嚇到惹~~
作者: wen213 (阿暉)   2014-06-19 21:02:00
原po好長~
作者: jiangzhihao (瓷器國遺民)   2014-06-19 22:35:00
第一部分分成幾段,覺得不過癮。現在一次性po上來,又覺得太長。大爺,您想怎麼辦?後面還有第三部分哦。
作者: ErikZan (EEEErik)   2014-06-19 22:41:00
好看!!不過真的超長@@
作者: levc (銀龍笛)   2014-06-19 23:32:00
超好看,就算明天要期末考也要看完,你們的故事好精采。
作者: belivee (筆咧)   2014-06-20 00:21:00
看完了 超好看! 大推
作者: stoneTime (石時)   2014-06-20 01:01:00
看完了 蒼涼虛幻又真實感動,擁有溫度的文字讓人沉浸給了好多美好幻想,也好想要認識若甫跟繼瑜也只有在傳統單純的美好社會 才能擁有這般真情打動吧而今社會多了眼界多了體諒與自由,卻少了這種無私與唯一
作者: waa006 (賣問阮A名)   2014-06-20 01:31:00
逼人看到三更半夜
作者: benyangchiu (Shan)   2014-06-20 04:46:00
看書看累了再來看這個
作者: ceec5487 (lite wei)   2014-06-20 07:49:00
有種成功掰彎直男的感覺....好羨慕...
作者: EAlpha (人生是磨滅熱情的過程)   2014-06-20 12:40:00
看著看著 耳邊響起了這首歌 " target="_blank" rel="nofollow">
作者: future2010 (新竹)   2014-06-20 14:14:00
看完好爽快 非常感謝好文分享
作者: hjo70101 (小八)   2014-06-20 14:40:00
好棒!! 用手機看完,眼睛快脫窗...
作者: PrinceSteven (史堤分)   2014-06-20 17:24:00
看了一整個下午...第一部之前好像在哪看過,忘了,期待第三部分
作者: benyangchiu (Shan)   2014-06-21 04:40:00
有追有推 有感必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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