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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無有〉 牛僧孺
唐肅宗寶應年間，有一位名叫元無有的人，曾於仲春＊時節將結束時，獨自一人走在
揚州的郊外。此時夜幕逐漸低垂，又突然開始颳風下雨。當時正值安史之亂後沒多久，許
多百姓為了逃離戰亂而舉家遷移，所以各處都遺留下了空無一人的房舍，無有隨即進入路
旁某座無人的莊園內躲避風雨。
＊仲春，春季的第二個月，即陰曆二月。
這場風雨一下子便停息了，月亮也自烏雲中露出臉來。無有獨坐北窗之下，忽地聽到
西面走廊上有人走動的聲音，沒多久就看見月光之下出現了四個人。四人的衣帽裝扮皆很
奇特，正一塊聊天說笑，不時還互相吟誦起詩句。其中一人乘興提議道：「今晚風清氣爽
猶如秋夜，又有這般美好的景色呈現在眼前，我們何不藉機創作些詩句，來描述自己平生
的事蹟呢？」另有一人出聲附和。這些人吟詠的聲音清脆響亮，無有聽得非常清楚。
首先，由一位衣冠楚楚的高個子率先發聲：「齊紈(ㄨㄢˊ)魯縞(ㄍㄠˇ) ＊如霜雪
，寥亮＊高聲予所發。」(白話翻譯：齊魯生產的白絹如同霜雪一樣潔白，而那清徹嘹亮
的聲音是我所發出來的)
＊齊紈，齊地出產的細絹(ㄐㄩㄢˋ)；魯縞，魯地出產的白色生絹。
＊寥亮，同「嘹亮」。
接下來的第二位，是一名全身黑衣黑帽且其貌不揚的小矮子，他接續地說：「嘉賓良
會清夜時，煌(ㄏㄨㄤˊ)煌＊燈燭我能持。」(白話翻譯：貴客們於清靜的夜晚聚會時，
那輝煌燦爛的燈燭是由我拿著的)
＊煌煌，光明的樣子。
第三位是一名穿戴破舊黃衣黃帽的人，外貌和第二位一樣既矮小又醜陋，賦詩道：「
清冷之泉候朝汲(ㄐㄧˊ)，桑綆(ㄍㄥˇ)＊相牽常出入。」(白話翻譯：清涼透徹的泉水
天天等著人們來汲取，用桑樹皮製成的繩子常常與我出入相伴。)
＊綆，汲水所用的繩子。
最後一位，是一身陳舊黑色衣冠的人，開口吟哦：「爨(ㄘㄨㄢˋ)＊薪貯(ㄓㄨˇ)泉
相煎熬，充他口腹我為勞。」(白話翻譯：下頭的柴火及上頭的泉水由我居中熬煮，滿足
了他人的口腹之慾是我的功勞。)
＊爨，以火燒煮食物。
整個過程間，無有並未察覺那四人有什麼怪異的地方，而他們同樣豪不顧忌無有待在
同個屋舍之中。那四人互相讚美對方的文采，欣羨彼此自負之處，彷彿即使是魏晉時期「
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所作之〈詠懷詩〉，也不能與他們的詩作相比。
那四人一直聊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各自回到歸屬的地方，無有好奇地進到廳堂中尋找
他們的蹤跡，結果只發現了老舊的搗衣杵、燭臺、水桶和破掉的鐺(ㄔㄥ)＊，方恍然大悟
那四人原來是這四樣東西變化而成的。
＊鐺，古代一種有腳可用以溫、煮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