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過幾天，社團的臉書又再度公告下一次社課的日期，他直接在那公告下面留
言說他會去。這幾天一直很忐忑，照理說這件事情不應該曝光，我很擔心他知道
了以後，會不會刻意閃躲，或是變得不自然甚至覺得反感呢？
　　那次社課是那件事情之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一推開社團的門，就對到他的
眼神，我能很真實的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當中，有一些事情不一樣。但我閃開了，
我和以往一樣，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坐下來，也不和誰說話。
　　那個時候非常接近社團博覽會的時間，大家已經開始在討論博覽會要怎麼做，
有誰要發表作品等相關事項。因為他是前一任的社長，所以這個討論他來參加會
有很大的幫助。討論是以非常隨性的方式舉行的，並不是想像中大家圍成一個圈
子坐下來那種慎重的討論，大家各自和各自的對象一邊討論一邊聊著天。那個時
候他正在和新上任的小學弟社長討論，我在旁邊一直安安靜靜的觀察著大家，還
有他們。
　　突然聊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往我這邊看，然後就朝著我走過來，以一種要
笑不笑的表情問我說：「你這次會發表作品嗎？」我心跳幾乎快停了，只是說：
「可能會吧。」他笑笑也不說什麼，就繼續和新社長聊著各種事情。
　　後來我鼓起勇氣和社團唯一一個和我同校的男生聊著天，因為我能感覺到這
個男生不只是和我同校而已，我們在氣氛上是很相近的人，講起話來節奏很契合，
所以我索性和他聊著，一方面也找點事情做，才不會顯得這麼尷尬。然後不知道
什麼時候，他和新社長的聊天結束了，他就這樣以極其自然的方式，插進我們兩
個聊天的話題裡，而且是和我聊天。
　　剛開始我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加入談話，只緊張的回了一些什麼，然後就
繼續和另外那個同校的男生聊天，然後我突然有幾次故意又主動和他聊天，他也
是帶著那種要笑不笑的表情和我聊。接著我又會因為太緊張，而轉回去和同校的
男生聊天，那個同校的男生很容易聊，我說一點點，他會說很多話去填滿空白，
我能感覺到當那個同校的男生在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看著那個男生，而是一直
看著我。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對我，有一種很微妙，氣氛上的什麼變化。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拿這個變化怎麼辦。
　　在那之後，我就想，不如將錯就錯吧。試著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沒做好。
所以我在MSN又再次鼓起勇氣敲他，說我對基本的鋼琴指法有點不熟，不知道能不
能請他到社辦再教我一次，畢竟已經是幹部了，照道理這種事情不可以還不會。
　　他極其爽快的答應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因為我們社團很少有人在，所
以到時候只剩我們兩個單獨相處這是極為可能的事情。
　　那幾天是一直抱著這樣的期待而生活的。
10
　　
　　那天是約三點半，我大概三點二十分就到社辦了。他還沒來。我一個人就先
在那裡待著。雖然極力的隱藏，但我想我看起來一定很緊張。
　　大概過了一些時間，社辦的門推開了，不過不是他，走進來的是一個女生。
　　這個女生我見過，我也知道她是誰，她是在他當社長時的上一屆社長
(也就是前前社長)，她在這個社團是相當風雲的人物，所以就算我和她不認識，
也知道她的存在。我開口問：「嗨～你是來這邊練習的嗎？」
　　「沒有阿，是E(是他的暱稱 以後就用E稱呼他好了)說今天有社課什麼的...」
　　我心瞬間涼了半截，我懂了，E是用這個女生在擋我，以避免和我單獨相處。
但是他到底用什麼理由跟這個女生說的，我弄不清楚，當下只覺得心一直往下
沉。
　　這個女生看起來相當健談，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
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她和我天南地北的亂聊，雖然如此，我只是極盡全力附
和著，但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大概是過了一世紀這麼長吧，他終於到了。
　　他看起來是趕過來的，當我靠他近一點的時候，還聞得到他身上一些汗水的
腥味。他很快就把思考整理好，開始教我指法。我被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
腦袋有點混亂，難過的情緒也開始慢慢浮上來。但是我還是趕快在最短的時間裡
面，把情緒整理好，空出一小塊可以用理智思考的空間。
　　教的過程我還滿認真學的，雖然是帶著沮喪的心情。我和E的對話也只有這
邊該怎麼彈，那邊這樣彈...這種很乏善可陳的談話內容而已。我當時比起現在
更不懂得隱藏自己，所以我想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不過無論如
何，總算是教完了。
　　最後我跟他說聲謝謝，過程中那個健談的女社長一直在旁邊晃來晃去，開心
的弄著鋼琴。最一開始我的設想是，如果只有E來的話，教完還可以跟他聊
聊社團的事情，甚至藉機以感謝的理由請他請他吃個東西什麼的，後來意識到女
社長在旁邊，就變得開不了口說這種事情。我又是和第一次見面的人無法一起吃
飯的類型，所以就放棄那種想法，對他說，「那應該就沒什麼事吧，我要先走了。」
　　他臉上瞬間是不是有閃過失望的表情，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回到宿舍，剛好我朋友在線上，我就忍不住跟她說這件事情，竟然說著說著
眼眶就紅了，我朋友一直都知道我喜歡E，只跟我說，放棄吧，他這個舉動已經
很明顯了。
　　雖然如此，我還是沒有放棄，直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是佩服當初那樣充滿勇
氣的自己。　
11
　　在那之後是社團的重要大事之一，社團聯合展覽。
當時大家約定在展覽之前將表演作品交給E，讓他上傳到我們的社團網頁去。
我當然也非常想利用這個機會發表作品，在截止日期快到的前幾天，雖然我實際上
知道截止的確切日期，但是還是藉故當作話題問他，想藉著機會試著和他聊聊
天。
　　「你好，不知道你現在有空嗎？」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怎麼了？」他簡短的回答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最晚作品可以什麼時候交？」
　　「其實...當天交也是可以」
　　「恩恩，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當天會過去嗎？」不忍心結束話題的我接著問。
　　「沒意外會過去幫忙吧」
　　「妳會去嗎？」他主動問我了，出於禮貌嗎？
　　在那之後我們聊了一下子關於音樂的話題，他很明顯比我的心意還沒穿幫之
前要熱絡非常多，會主動提話題，也會講比較多話(雖然其實他還是屬於靜的那
一型)雖然只有一下子，但是那態度的轉變讓我開心不已，期待著展覽那天的來
臨。
　　那天我特意的做了打扮，穿得比平常要女性化很多，遇見他的時候，我可以
感覺到他稍稍意外的表情，以及輕輕從我身上經過好幾次的眼神。他那天穿得很
好看，雖然我表面上裝做不在意，但是只要他背對著我，眼神就不禁會一直跟著
他走。不過畢竟這是社團的大事情，大家忙得不可開交，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
交談的機會。
　　在忙碌告一段落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這通電話是聯絡重要事情的電
話，但是偏偏在我講到一半的時候，手機沒電。我當下立刻變得非常緊張，覺得
必須向別人借手機回撥才行，可是放眼望去，社團裡面沒有一個我比較熟的對象，
又都是男生，要借也變得很難開口。但是事態緊急，我還是決定向和我同屆的社
長借。
　　我走到社長的背後想叫他，社長當時正好在跟E講話，社長是背對我的，
E因為是面對我，所以E有意識到我的表情非常緊張，我輕輕碰社長的肩膀，表
明想借手機的意思，社長只喔了一聲就很爽快的答應了。在那個很短的瞬間中，
我感覺到他的眼神似乎意識到我很緊張，而露出想要過來幫忙的表情，當下不禁
覺得是不是應該找他借？
　　最後社團展覽快結束了，慢慢地社員一個一個離開，只剩下社長，E，還有
我了。E走過來問問我說怎麼了嗎？已經沒什麼事情，可以離開了沒關係。其實
我不離開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找機會要把感謝的小禮物拿給他(感謝他上次教
我接器材的事情)，但是他一直跟社長聊著天，我又不好意思當著社長的面拿給
他。他跟我說了之後發現我還是沒離開，不禁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好幾次。
　　最後我心一橫，直接走到他和社長的面前跟他說，我有事情想私下跟你說，
能跟我出來一下嗎？他楞了一下子，不過還是跟著我出來了。
　　我帶著他走到比較沒有人的地方，走在他前面的時候，我心一直砰砰跳得好
快。到那個地方，我把一個精緻小包裝的手工餅乾拿給他說，謝謝你那次教我，
這個是謝謝你的，希望你會喜歡。他有點結結巴巴的說，沒關係啦，我經常教別
人的。最後他還是愣愣地收下了那個小包裝，有點緊張的說謝謝。
然後我就像是要閃避什麼似的，說了句掰掰，就像個犯人一般夾著尾巴逃了，心
還是跳得好快好快。
　　其實在送之前我一直預想著他會不會不收，
　　所以光是他收下這件事情就讓我開心了好一陣子。
12
　　
在那之後，我們最後的連繫只剩下成果發表會了。
能夠在那樣的公開場合表演，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
只要一有思考的空隙，就會反覆想像和修改腦海中各種表演的細節
音色該是怎麼樣的，影像該怎麼配合，會有什麼氣氛...
音樂還在我能操作的範圍之內
可偏偏影像不是我的專長，腦海中再盛大的虛擬排練終究只是妄想
這件事情讓我認真思考了一段時間
後來突然間意識到
對呀，他不是專長於影像的攝影師嗎？
就這樣吧，就找他合作吧！
開口向他提出了邀約．他極其爽快的答應了。
原本應該錯身而過的兩人，
卻是我們所有的所有開端。
答應合作的邀請之後，我們在臉書上初步確定了作品的雛型。
文字和詩是我的專長，而他則是攝影。
因為不想花太多的時間，我們決定只用簡單的slideshow呈現
作品分成兩個，都是依照特定主題做成的照片slideshow
照片邊角有搭配的詩句，只是一個是以攝影為主角
一個則是以詩為主角。
在決定這些細節的時候，雖然網路上我們看似冷靜的交談著
我的神經卻因為不自覺的狂喜而繃緊著
以電視劇畫面來比擬的話
大概就是像交響情人夢裡面，野田妹知道能和千秋學長一起表演的時候
全世界都站起來歡呼，成群的鳥兒都在歌唱
那樣extremely happy的初共演
談完合作後，他很快的說要出去吃消夜了
我說你吃消夜吃身材還這麼好
他淡淡地說，我有打球唷...
結束對話前
他跟我說：「下次社課見面的時候來深入地談合作的細節吧。」　
我說「好。」
13
週三我打開門踏進社團的時候，已經很多人都在了，他也在，我一直
有意無意避免和他對到眼神。只要他一轉身，或是看別的地方，我就會
默默觀察，忍不住想，他到底記不記得上個禮拜六他跟我講過社課結束後
要討論的事。因為他在臉書上說得非常隨興，我們兩個人在社課前一天也
沒有任何確認，我這邊當然記得，前一天也想過要不要提醒他：「明天記得
要討論喔^^」，不過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我想對他試探看看。
在社課這樣大家都在的場合裡，從頭到尾我們像是非常自然的閃躲
一樣，都沒有和彼此說到話，我們是小而俐落的社團，說是大家的社課，
但是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其他的人類也不是很多。雖然當天我滿認真
的聽社課，但是心裡一直放著這件事情，一直到社課結束，老師離開了，
留下社員們各自討論，聊聊天，我們依然沒有和彼此說到一句話。
我是非常安靜的人，特別是人多的場合，向來都是傾向與其發言不如
聽別人說的類型，可是畢竟只有我一個女生，慢慢的我覺得大家似乎都
忙著和某個對象聊天，只有我被留了下來。他是之前的社長，社員有向他
詢問的，也有純粹和他聊天的，有敘舊的，身邊圍著很多等待他去應付的
對話。
在這個奇怪的空白中，我一直偷偷觀察他到底記不記得我們的事情，
畢竟不好去打擾他和別人的談話，可是社課都結束了，我一直待在原地
不走，也不說話，一個人待著很尷尬。他真的聊很久，我想說，好吧，
也許是真的忘了，橫下心來就開門要走。就在我回頭把門關好的時候，
我看見他一直看著我，臉上是和剛剛完全不同，非常詫異和失望的表情，
當時我很確定絕對沒有看錯。但是來不及了，門都關了，腳步都踏出了。
踏出門一看手錶才發現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走回自己的宿舍還要四十
分鐘，只能加快腳步。到宿舍我馬上開電腦，他果然在線上，我覺得這好像
算我爽約，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是忘記這件事情，我還是主動敲他，想多少
表達一些歉意。沒想到我一上線正要輸入訊息，還未發出之前，我看見
對話框中的他也正在輸入訊息：「結果今天忘了討論…」－果然他沒忘記！
後來當天對話的內容是什麼，現在已經全忘光了，只記得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連無聊的事都能開心很久。
之前我們討論的時候，因為我不太好意思麻煩他太多，因此只請他
把以前拍過的照片拿出來讓我挑選，後來我把寫好的詩拿給他看，他
主動說作品需要我們一起討論並全部重拍，現成的照片不夠用。他原先
的作品就有一整顆硬碟，如果要敷衍了事的話，寄給我請我挑就行了，
以合作這件事來看，他很有誠意，也很用心。
　　不過讓我真正暗自開心的是，
　　除了這樣在網路上討論外，我們又有更多接觸的機會的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