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 作者：黃雍嘉
嶺南別家的餘孽，別忘唐。
近年來，唐門在與摩天教的鬥爭中落入下風，一些以往被欺壓的門派蠢
蠢欲動，尤其以別忘唐的行動最為激烈。
上上任的唐門門主唐靜，派出五毒天羅大陣，一夜間毒斃別家八百餘
人，震撼江湖。
別家，只有少數人逃過一劫，為了生存，躲在鄉野隱姓埋名，只為了活
下去。
幼年的別忘唐幼時被毒粉沾染，雖保住一命，卻終身半禿。
他成年後，特地改名為忘唐，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別忘記滅族之恨。
近五年內，陸續有十多個唐門弟子被其偷襲擊斃。女弟子被奸殺，男弟
子則被挖出雙眼，開腸破肚，受盡痛苦而死。
此人兩條手臂被一片片鐵甲包覆，難怪敢空手接唐門暗器。
「唐小築，妳是我目前最有價值的獵物。我會好好享用妳的。」
別忘唐獰笑著使勁一捏，手緩緩鬆開。扭曲變形的飛刀落地。
這幾年，他向青樓高價收購唐門情報。最近得到密報，得知唐小築將前
往祁縣，半路盯上後一路尾隨，因為南方舟始終相伴，找不到適當的出手機
會。
直到唐小築孤身一人策馬奔離鏢局。
唐小築雙手入懷，各摸出七柄流水飛刀，用天女散花的手法灑出。
別忘唐猛然將右腿高舉，以腿尖，狠撞前方圓桌桌沿。
圓桌受力下猛然立起。
十四把飛刀不分先後，全數釘在圓桌的偌大桌底。
雖然飛刀失利，卻成功阻擋敵人視線，唐小築朝窗戶飛撲過去。正欲躍
起破窗逃出時，一個龐然大物夾帶狂嘯聲由左後襲來。
來不及竄出了。
她當機立斷，足尖一點地面，轉進為退，驚險地閃過，卻遭圓桌掃過胸
膛，頓時感到氣悶，內息不順。
圓桌撞上窗戶，巨響中，圓桌飛出二樓，外頭傳來地面民群的驚呼聲。
窗戶消失，被可容人走過的大洞代替。木牆上破開的大洞，串連起狹窄
包廂和外面的廣闊街景。
唐小築緊盯眼前敵人，絕望的冰涼感覺由腳底竄起。
少了圓桌，兩人間再沒有隔閡，相距不到十步。
她一抖衣袖，飛刀再度落入掌心。
在對方氣機鎖定下，再逃，只是死得更快。如今，只有正面迎敵，方有
一線生機。
「差點，就讓妳逃了。」
別忘唐舔著舌頭，縮著肩膀，壓低著身子，緩緩逼前，就像貓玩老鼠那
樣。
他早看破她的企圖，剛剛聞聲辨位下，他猛然一踢，用圓桌阻擋了唐小
築的逃路。
如今，他勝券在握，只剩下怎麼料理唐小築才好。
「妳，是我至今最有價值的獵物，我會將妳的裸屍掛在城牆上，讓過往
旅人欣賞的。」別忘唐的笑容盛載著瘋狂。
「是嗎？」一股低沉的男聲響起。
唐小築和別忘唐身軀劇震。
大洞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穿青色儒服，體格削瘦的男子。面容被
布巾緊纏，只露出一雙眼睛。
「朋友，別淌渾水。」別忘唐警惕地望向來者，「這是我與唐門間的私
人恩怨。交個朋友，我必有報答。」
對方能無聲來至身旁，顯然武功超出自己一級。別忘唐心生忌諱，才如
此低聲下氣，否則依他的兇殘作風，早就出手擊殺。
「是嗎？」
話才出口，蒙面男子已經閃到別忘唐面前。別忘唐大駭下雙掌切出，
襲向對方頭胸，同時靠著遮掩敵人的視線，右腿疾踢，無聲無息，襲向對方
下陰。
蒙面男子對手刀不聞不問，冷哼聲中右腿微抬，用脛骨擋住撩陰腿，以
硬破硬，別忘唐的右腿掌骨頓時粉碎。
伴隨著清脆骨裂聲，別忘唐的雙手攻勢自然瓦解，發揮不出三成威力。
想不到對方強橫如此。
別忘唐咬著痛，正要飛退至安全距離，重組攻勢時，蒙面男子那抬起的
右腳猛然一幻，用力一踩，腳跟狠狠地命中他左腳上的臨泣穴。
臨泣是周身大穴之一，別忘唐頓時周身一麻。
蒙面男子趁此良機，闖入別忘唐的中門，右腳一踏，瞬間，轉動全身的
每一處關節，牽動每條該動的肌肉。
一記正拳，命中別忘唐胸口的巨闕穴。
別忘唐感覺肺被撕裂了，生死關頭，麻痺感如潮水那樣退去。他連忙退
到牆角，胸口一悶，朝地嘔出混雜血的酸水。
蒙面男子雙手負背，好整以暇，直到別忘唐吐完，才緩緩上前。
「君子不趁人之險，接下來，你能接我三招，就放你一條活路。」
別忘唐渾身泌出了冷汗，迅速平舉右手朝向對方，按下右肩，機關開啟
下，手腕處的鐵甲細縫射出一蓬牛毛毒針。
毒針全射在天花板上。
蒙面男子一仰身子，踢出的右腳尖命中別忘唐的手腕，不但令他偏移了
暗器射出的角度，強猛力道還粉碎整個腕骨。
收回右腳同時，蒙面男一躍而起，雙腿同時印上別忘唐胸口。
這凌空一踢，將他踢出了包廂。尚未落地，已經胸骨盡碎身亡。
幾下眨眼就局勢扭轉。唐小築忍不住眼睫毛猛眨。
「在下唐門唐小築，感謝尊駕救命之恩，請問……」
唐小築尚未說完，眼前一花，已失去蒙面男的蹤影。
她走到大洞旁，看著地面街道上對方遠去的背影，整個人突然虛脫坐
下。
打鬥聲響引來其餘包廂內的食客探頭，看到走廊上別忘唐的屍體，頓時
驚呼連連。
此處不宜久待。唐小築勉力起身，隨著蒙面人的背影，由大洞躍下。
她由頂豐軒五樓的破洞，一躍而下，然後，她落的下同時，轉換四五種
姿態，盡顯儀態優美。
唐門之道，始於莊子，終結在美。
半空中的她，藉著掉，施展唐門獨特的治傷法門。
「上窮碧落下黃泉。」
落地同時，她身子猛然一重，有如千斤，將地面震出一個坑洞。
她那沉悶的胸口一輕，成功將體內別忘唐的解元功餘勁，化出八成。
路人紛紛側目，接著，眼花一閃，瞳孔，就消失她的蹤影。
「奇怪？」有個書生猛揉眼，「大白天，就見女鬼了嗎？」
一擊不中，竄逃千里。
唐傳奇〈聶隱娘〉，就是隱射唐門之武道。
唐門輕功，千奇百怪，江湖中人，只是暗窺一二。
唐小築狂奔，汗，越流越多，很快，沾濕了衣衫，盡顯玲瓏的身材。
她使出唐門的千種法門之一，「千里一線牽。」
藉奔，她將餘毒排出體外。
一口氣不斷，她奔到感覺輕鬆了，就停下腳步，緩緩吐出丹田的那口濁
氣，再慢慢，深吸外界清淨的清氣，平穩體內混亂的氣場。
然後，她想到，要怎樣面對愛人？
出道一年，她殺惡人從不手軟，飛刀一出，無不必中要害。
誰知道，老天爺要她遇見這俊帥的少年英雄，失身於他後，將一顆心緊
繫他身上。
冤孽。
可能，是我前輩子欠他的吧，這輩子要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