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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堂書店 歇業的背後｝
文／古碧玲
臺南憫堂書店要結束前，室友劉振祥正好人在臺南工作，老友林柏樑夫妻極喜歡憫堂，常
帶人去，他們一起在場見證了憫堂的倒數計時。月光爬上每個人凝重的臉龐，憫堂難再見
。
曾去過憫堂的自己，對人事物的消杳早習為常；凡人所建造的，以宇宙大尺度來看，終久
必有一天要灰飛煙滅；只不過，難免不捨以善意構建雕琢的美好事物消逝於眼下。
憫堂書店被封為「臺灣最美的書店」，於幽巷見到它的那一瞬間，像一座黯黑森林透著潤
澤暖燈，靜靜地默默地，以書打亮那條窄巷；那時，想到潤物無聲……。
走進去，環視與書融成一體的考古出土或店主收藏的老物，時光鎏灑了層層金粉。我們看
，我們找，倉促的旅人腳步被駐留住，買了很高價的老書也甘心情願。這豈止是書店而已
？根本是安定人心的魔法屋，人ㄧ入內，呼吸都細緻起來。
這座魔法屋為什麼要收起來？老闆累了嗎？租約到期，房東要收回？憫堂可能在其他地方
重開嗎？
許多人惋惜疑問。
直白的說，就是房東得著租給憫堂的好處，但付出心神、時間、金錢的憫堂卻落空。他們
的境遇，是多數大小臺灣房客的痛腳，也是居住正義最令人詬病的一環，法令關照不到的
死角。
許多買賣都是買方市場，但租房幾乎都是賣方市場，而且是喊漲就漲。當房客花了不少銀
兩把爛屋整修成金屋，房東赫然發現自己的房子是如此璀璨美麗價值非凡，原先的租金可
能太委屈了。想向原來房客喊漲，恐怕榨不出油來，頂好就是租期一滿，就不再續約，用
光鮮亮麗的屋況招徠下一個房客。
一條陋巷裡的破房子，被憫堂書店店主懷哲畫出想像中的書店樣貌，遂向母親借了兩百萬
，打掉運走所有破敗生鏽的隔間窗門，整體重新改造。漏水的屋頂，整個拆掉換新瓦，上
樑柱做防水，裝門窗玻璃，磨石子地板重舖重洗。除了屋架，屋內外沒有一個角落不是他
的心血，讓人以為是佇立當地數十年的老書店，逸散出歐洲小徑小店的氣質，無論是專程
去的或是意外發現的，一旦進門，必流連忘返。
開張營運的五年期間，隔壁建案大興土木，不僅干擾憫堂的營運，更影響及屋況，磨石子
地板因而多處龜裂。店主懷哲不惜和建商對抗，找人和建商協商談判，最後，建商勉強答
應賠償50萬。不甘的建商卻故意將賠款匯給房東，讓直接受害的懷哲不得分毫。而房東錢
落袋就順理成章獨享，絲毫沒有想過這賠償金應該歸憫堂。你若因此不租，大不了再為自
己的「美屋」找到下一個付得起高價的房客。
3月2日，憫堂書店最後一天營運，懷哲沒有本錢再另起爐灶，老客新客聞風趕到齊聚，拍
照買書喝茶喝咖啡。聽聞懷哲要跟房東打官司，討回建商的賠償款。我們當然可以想說租
約到期，房東租不租是他的自由，合法合理，房子是房東的，賠款理當給房東，這就是臺
灣租屋市場的最大問題。也可以說，開間小書店，又賺不了幾毛錢，幹嘛花那麼多錢整修
？也許從不接受訪問的懷哲，起心動念想開一家提供人們或靜找書或動交流的社區書店，
可以長長久久，他沒料到才五年就夢醒了。
在國外租過房子的大抵知道不只一間房子，裡頭的家電也是房東提供，房子有任何需要維
修之處，自然是房東出錢。臺灣則是房客出錢維修，若是大幅度整理，不僅沒有任何保障
，多數合約還要你復舊；換言之，房客得再花一筆錢復舊。憫堂案例當然不會要房客復舊
，直接接收兩百萬裝修的利基（你也可以說5年已經折舊攤提了，但憫堂可貴就是不造作
的「舊」)。就算你想再續租，發球權還是在房東手中。租不租得起，是你家的事。更不
用提滿多房東很常把15%的租賃稅轉嫁給租客。
小書店的一本書店遷徙花蓮，也碰到把房子整理得很好，房東就動起賣房的念頭，不時找
房仲帶客看房，租約未到的一本書店採取寄存證信函自保。
租房，是居住正義非常重要的一環。去年大塊出版郝明義的《臺灣的未來在海洋》裡面有
一個篇章談到租屋問題，這是西漂北漂以及各種漂在外租房族的痛，有機會再談。
租房子開店或營運組織或公司，無論大小都是創造就業機會，背後都養活了少或多的家庭
。而房東，或承祖蔭或投資入手，當然他是用過去利得所得來買房，此後，幾乎可說是不
事生產就躺著賺。房客花錢打理，房東沒有比例限制的漲幅，或是忘了自己的破屋是如何
被房客改頭換面的，反正只要有下一隻老鼠進洞，就有一漲再漲的機會。
有一家憫堂，還會有下一家。眾人唏噓憫堂書店的關門，背後充滿不正義的租屋市場紊亂
現況，可是有解嗎？一旦執政者想下手，恐怕選票教訓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