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魂》是19世紀的俄國小說，作者果戈里，第一卷於1842年出版。書中描述一
個名叫契契可夫的中年男子，到處向地主收購死靈魂——具體來說，是死掉的農奴
的名單。契契可夫計畫鑽法令的漏洞，用死掉但還沒申報的農奴向政府申請抵押，
這樣他就可以換得一筆資金購置地產，一舉變為有錢人。於是契契可夫到各地拜訪
許許多多的地主，而本書有趣的地方就在這些各具特色的地主身上。
當時的俄羅斯存在農奴制度，農奴集中在生產糧食的歐俄平原中南部，總數約兩千
三百萬人，占當時俄羅斯總人口的將近四成。所謂農奴，和歐洲中古世紀封建制度
下的農民並不相同。封建領主可以交易、轉讓土地，但不能直接交易土地上的居民
，領地內的居民被視為是土地價值的一部份。而俄羅斯的農奴制度則可直接交易農
奴，並且農奴有可能被迫與家人分開，也不能攜帶個人財產。農奴制度相當接近奴
隸制度，差別在於地主並未掌握農奴的生殺大權，而如果是在仁慈的地主下工作，
農奴幾乎就是定期繳交田租的佃農而已。
對於俄羅斯的貴族及地主階級來說，農奴的地位介於人與家畜之間。在以農業生產
為主的地區，中產階級或地主的財力與地位，幾乎就等同於他所擁有的農奴數量。
擁有一百個農奴就算有錢人，超過一千人可稱得上是富豪了。相較於數量來說，農
奴的素質與個人特質就似乎不是那麼令人在意了。地主階級普遍認為農奴愚蠢、不
可信任，這在《死靈魂》一書中充分表現出來。聽說果戈里支持農奴制度，他在書
中大量描寫俄國官場的黑暗腐敗，地主階級的奢華生活、或是懶惰愚昧而使莊園荒
廢，但描寫農奴生活的篇幅則不多見。
那麼我們就來看看這些地主們的樣貌吧。當然，我們要先瞭解到，這些地主是契契
可夫選擇拜訪的地主。他這段旅程是為了鑽法律漏洞、收集死靈魂好抵押換錢，而
精明的地主一定會質疑他收購死靈魂的理由，這樣就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我
們在第一卷看到的地主，顯然就是那些被契契可夫認為比較好欺騙的，又或者是莊
園經營不善，因而有很多農奴餓死病死的（這樣他一次可以多買些）。若要認為當
年俄羅斯的地主階級全都是些怪裡怪氣的傢伙，那可就是以偏概全了。
這其中最精采的當屬吝嗇老頭普留希金。他作為莊園的地主，法理上整個農莊的所
有物產都歸屬他名下，但他卻成天到村子裡頭去掃街：地上不管有什麼東西，一根
鐵釘、一片破布、一塊陶片，他見了就撿走。不只是垃圾，如果村婦不小心將水桶
忘在井邊，被他瞧見了，他也要帶回家。被普留希金帶到府邸了的任何東西就再也
要不回來，他會舉證歷歷說這是某一天商人兜售給他的，或乾脆就說是父親傳給他
的遺產（一個水桶？哈）。與此同時，因為他漫無章法地撿拾各種東西回家，基本
上他的住所已經是一處垃圾堆……雖然情節荒謬，但經由果戈里活靈活現的描寫，
似乎真讓人相信有這麼個吝嗇老頭存在。又既然果戈里擅長寫諷刺喜劇，或許這只
是暗喻地主貪得無厭、剝削農奴的一種手法？不管怎說，要成天提防偏執的地主搜
刮原本就很拮据的日常用品，卻又拿他莫可奈何，這樣的生活還挺讓人心酸啊。
在大雨中收留契契可夫過夜的庫洛波希卡老太太也是有趣的人。她並不在契契可夫
原訂拜訪的名單上，因為她只有八十個農奴，算不上富有，契契可夫的口氣也就隨
便起來了（作者還順便虧了虧，說俄羅斯人面對不同權勢高低的人，語氣用詞的細
微變化讓其他國家的人遠遠不及）。庫洛波希卡老太太心地善良，但是不擅長經營
農莊，以致負債累累。她和契契可夫談話的過程中，不斷向他推銷各種東西：蜂蜜
、大麻、麵粉、豬油，但是契契可夫顯然不是為這些東西而來，全部都拒絕了。這
讓我猜想，老太太一副急著想賣東西的態度，商人一定樂得低價收購，也難怪她會
一直賠錢了。
果戈里原本預定《死靈魂》一書要寫三卷，並且到了第三卷，據說貪求財富的契契
可夫將會受到東正教的感化，而徹底洗心革面——果戈里晚年似乎迷上了東正教的
宗教力量。但沒想到他把第二卷給一個他篤信的教士看，那頑冥不通的教士竟說這
作品是對宗教的褻瀆，就慫恿他將第二卷的草稿給燒了！這真是文學史上的一大憾
事。據讀過草稿的人透露，第二卷中契契可夫說服一個老將軍將女兒嫁給一個年輕
人那段，寫得非常的精彩。然而篇篇這一段過程卻不在如今殘存的草稿之中，也就
只能任由大家憑空想像，扼腕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