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惠君
曾一起工作的香港主管有回聊起，早年來台灣唸書，見台灣人那麼瘋棒球，讓只愛看足球
的香港人很好奇。有回下午沒課，專程到了棒球場，自己一人靜靜坐下，試圖體會一下台
灣國球的魔力。
「十分鐘、二十分鐘…，我忍耐著，真是好無聊呀，完全看不懂是什麼回事，沒有得分、
沒有跑撞，忍了半個小時，實在受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到現在，香港人對棒球還是看
不出個所以然，但深諳台灣的棒球新聞很賣錢，王建民在洋基連兩年十九勝那些日子，每
一勝一報衣，零售賣翻、紅利飽飽。
純究觀賞門檻來說，足球比棒球好入手，可以理解。足球是個奔放的運動，當然也有戰術
、當然也有球員特長，當然絕對是愈老練愈迷戀。但大體上進攻與防守的分工精細，看不
懂中場控制、調動，也看得懂前鋒衝刺、射門和門將的撲救；腳底盤球、過人的炫技花腔
，更是不必專業基礎，也看得懂絕妙之處。
棒球是內斂系運動，以戰術為導向、技巧要求更勝體能，每一顆球的投出，都是一個精心
計算，面對左打、右打、快腿、強棒、球數、佔壘狀況，投手會投出不同的球種和球速，
野手則會有不同的站位；打者又會依據投手專長球種和配球習性、野手的站位，擬定不同
的揮棒策略。這些龐雜而細微的攻防都是「內心戲」，即便僵持九局，卻可能是步步驚心
，不懂門道的人，難以入戲。
更別說，足球員在正規的九十分鐘比賽，經常需要百米衝刺的奔跑，一場比賽動輒跑上十
公里的距離，練就比男模更魔鬼的鋼鐵腹肌身型；對照棒球場上，投手常是瘦高的「巨怪
」、強打常是大塊頭的「酷斯拉」…，視覺享受落差立見。
但球類運動絕不僅是技巧、體能的肉體競技，情蒐、戰略鬥智的腦力激盪，人性、靈性的
感情餘韻，牽動比視覺更深層的感知運作。所以，一九七八年四月天，爽朗午後的一場養
樂多燕子對上廣島鯉魚的棒球比賽，觀賽後的咖啡廳老闆村上春樹決定開始寫小說。
對於鬥智這個部分，足球尚需和棒球多多取經，特別是今年世足賽十六強淘汰賽特多的十
二碼PK策略上。
世足史上最有價值的一場PK大戰，要算是二00六年八強賽上的德國對上阿根廷之役，當時
，阿根廷金童梅西(Lionel Messi)還排不上先發。德國門將萊曼(J.Lehmann)也取代了「
巨人」卡恩(Oliver Kahn)擔綱一號門將，強勢擋下了兩球，成為帶領德國闖入四強的國
家英雄。這場十二碼PK，日後產生了台幣四千萬的效應。
當天，十二碼之前，守門員教練科普克（A.Koepke）塞給了萊曼一張小抄，詳述阿根廷球
員射十二碼的習性，這張用飯店便箋上以鉛筆寫著的內容：
1. Riquelme／left high 里克爾梅（左上角）
2. Crespo／long run/right, short run/left 克雷斯波（長距離助跑打右路，短距離
助跑打左路）
3. Heinze／left low 海因策（左下角）
4. Ayala／long wait, long run right 阿亞拉（稍長的等待，再長距離助跑打右路
5. Messi／left 梅西（左路）
6. Aimar／long wait left 艾馬爾（等一下後，打左路）
7. Rodriguez／left 羅德裡格斯（左路）
對照後來主踢的狀況，除了未先發和被換下的球員，幾乎全數猜對。萊曼每回走上門球時
，就低頭看一下紙條，然後球球撲對方向，讓阿根廷人心底發毛，最終潰敗。這張為國爭
光的12碼小抄，日後被拿出來做慈善義賣，以一百萬歐元(約四千兩百多萬台幣)標下的巴
登省能源公司，再捐給波昂的德國歷史博物館收藏，成為日耳曼民族一頁永恆的足球傳奇
。
歷來許多學者，企圖找出比十二碼攻防的科學論述，然而，最實際的方式，其實就是「蒐
證」。在上述那場小抄致勝的最佳證例上，日後德國證實，教練遞給萊曼小抄上詳列的阿
根廷射門習性，全來自科隆體育學院球員數據分析中心，這個機構專門記錄分析所有德國
隊對手的數據。這在棒球上，早已普遍存在且慣用。
世人總戲謔，十二碼PK決勝制最早就是來自德國裁判華爾德（Karl Wald) 的建議，在此
之前，比賽平手後以抽箋或擲銅板決定勝負，一直到一九八二年，世足賽才開始採十二碼
PK決勝，理所當然德國人最擅長，因此寫下世足賽四次PK全勝的世界第一佳績。但人們卻
忽略他們在蒐證策略上的運用。
今年世足創下十六強即出現兩場PK決勝的空前紀錄，不知會不會讓更多國家開始效法德國
人的精神。而當足球場除了假摔的浮誇演技爭議外，能有愈來愈多戰略鬥智上的「內心戲
」，足球迷和棒球迷的心，會許也可以更靠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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