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小時候我最不需要關心，因為我能自己讀書，自己走路上下學
所以理所當然的長大，所以理所當然的不需要關照
當升上高中後和你再無熱絡交集，當你從老師探詢中
發現我人際關係的被孤立，你從一開始因為「不需要擔心」的忽視
變成「已經無能為力」的不作為，看起來是一樣的，一樣的毫無反應。
最後聽起你說的解決方法，是念經滅我和你的共業，我笑了。
媽媽，你好奇怪。
時光匆匆，我大學畢業以後開始準備國考，幸運在一年內就考上了，
「家裡現在需要幫助，你這幾年可能都不要想存錢，知道嗎？」你這樣說。
我點點頭，心理想起以前姐姐說的「你是家裡唯一讀大學的，要好好
報答爸爸媽媽的養育之恩，家裡就靠你了」
月薪實領三萬五，我住中部，房租4500，媽媽開口要求我一個月一萬九，
我說：這樣太多，我不能生活，可否一個月九千，另外有個優惠存款，
一個月一萬讓我在裡面放利息，有需要再跟我說，我一定拿出來。
媽媽遲疑，鬆口改成一個月一萬五，但帳戶裡面的錢有需要隨時需要拿出來
不得拒絕，我也答應了，想著說要報答他們讓我讀大學的恩情。
工作地點距離家中約二小時車程，回家時媽媽一開始會準備一些滷菜
讓我帶便當，扣除掉要上繳的錢，我不敢吃太好，也存不了錢，但沒多久
媽媽開始冷言冷語，我摸不清楚為什麼，過了三個月受不了，開口問了。
「我的朋友說你騙我，沒有優惠存款這種東西，你為什麼不願意給我錢？」
我默默的把網路查詢結果給他看，上面明白的寫著，優惠存款的規定，
媽媽冷冷的看著，然後說：「嗯，那我去跟我朋友說，你印下來。」
他忘了我明明沒有少給過半次錢，他忘了去問我，只是去問朋友，
他甚至打電話去我的公司問有沒有這回事，卻不願意問我，讓我莫名背著
「愛計較錢的女兒」這個名稱好久。我想那時候我就受傷了。
親人，也是就這樣慢慢成為陌生人的。
後來，又是他的朋友，他那個會看到「無形東西」的朋友。
鐵口直斷說，我的工作做久了會讓我精神失常，遊說我媽去叫我把工作辭了
回家鄉和他生活。
「反正一個月賺個一兩萬，至少你可以健健康康的，我只是想要個正常的女兒」
我並沒有不健康，聽到這種話我才變得不健康，我這麼想。
一邊跟我討著一個月一萬五的錢，一邊說希望我正常，我不禁想起
我剛考完不久我說想休息一下，最後催促著我去工作到分發前兩天的媽媽。
可能錢對她來說真的好重要。
一個月一萬七的工資，住家裡的時候他要求我上繳一萬二。
「家裡很需要錢，你住家裡。」她這麼說。
我想起那時候錢賺得不夠，以致沒有自由沒有辦法過想要生活的自己，
渾身發冷。堅決拒絕了媽媽叫我辭去工作的要求。
繼續聽話的每個月繳一萬五，就這麼繳了五年。
弟弟在這段時間結婚了，媽媽解除了勞保，拿出他僅有的老本
替他辦了婚禮，我不解，為何媽媽要幫兒子做這些？
不覺得他會感恩，我覺得，結婚是自己的事情，如果沒錢，就登記就是了
「這是為了我的面子。」她這麼說。
好的，媽媽，你的面子，好值錢。
時間慢慢走過，我已三十出頭，弟弟孩子愈生愈多，為了要拼兒子
生了超過三個小孩，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有次談起以後老年的計畫，媽媽說如果沒結婚的話，弟弟說
「家裡的房間可以留一間給你。」
但前提是我沒結婚。
我算了算，兩樓半的家，一間主臥、一間和室、一間書房
一間陽台的小房間。
除去小孩子們，怎麼算我都只能跟防火巷的三條狗睡吧？
我淡淡的笑了。
媽媽呀，你孝順的兒子，連一個月五千元的孝親費都交不出來，
連和你吵架時，和他老婆跑出去租屋的押金都是你出的，不是嗎？
你替他想得好多好多，怎麼沒有替女兒想過？
或許我沒有陪在你身邊，或許我給的只是每個月一萬五仟的錢
你給我的也只是「你三十了，要為自己做打算。」
然後在我說覺得結婚無望，想存一筆嫁妝的時候，
仍舊在清明節的時候跟我說
「我缺錢了。」媽媽這樣說。
「那你要多少？」我問。
「看你心意。」媽媽說，屬於老人高傲的自尊。
我沈默著思考如何能讓你開心。
「我剛剛轉了十萬進去，不夠再跟我說。」
媽媽點點頭，沒說任何話。
嗯，不需要為親情定下價碼，又是一次完美的交易。
對照起後來媽媽和弟弟鬧翻時的對話，我覺得格外諷刺。
媽媽：「你每個月要給我零用錢。」
弟弟：「那你要多少？」
媽媽：「看你心意。」
弟弟：「一個月一千可以嗎？」
媽媽大怒，說這種價格你把我乞丐嗎？
吵鬧過後，弟弟樂得不給，繼續住在老家。
後來知道這些對話的我，才知道那時我的給予讓媽媽當了一次
高級的乞丐。（微笑）
時間好長，長的讓我忘記了當初我認真讀書想考上公職的原因是為了
要讓媽媽過好一點的生活。
時間好短，短的讓我發現女兒做的再多比不上兒子的一根腳指頭，
時間短的讓我無法忘記那些被誤解的傷，總之反反覆覆的想著、
記著、恨著、怨著。
一邊病態的告訴自己要往好處想。
他給我生命、他讓我長大、他沒有像社會新聞那樣打罵我。
然後，漸漸不想回家，漸漸放棄記恨。
我只是了解，這些現實是不可更動的。
回家，就像個邊緣人，於是也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
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