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課看到香港籍的老師在胸口別著黃絲帶、
手腕也繫上黃絲帶
那瞬間我除了訝異之外更多的是想哭
我們老師許多年前就是唸我們學校的
而現在也教書了好多年
即使她在澳洲定居這麼久、即使我沒聽過她說廣東話
但她仍然沒有忘記她是誰
之前學運時我還沒有開始使用PTT
那時候的我人在蘇格蘭當交換學生
透過臉書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在發生
我記得我很震驚
我記得那天 我盯著電腦不停刷新頁面
這一看就看到天亮 還要趕出門上課、小組討論
我記得那陣子和一群台灣學姊聚餐
然後大家都是擔憂、各種罵
記得那時候聽學姊們說有中國同學對她們不禮貌
然後大家還是不退縮
記得那陣子我參加室友的生日派對時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中國人 但國小就移民來澳洲)
忽然傳訊給我 跟我爭執服貿和學運的事情
問我沒有意義的事情為什麼我們要走上街頭
問我為什麼要把臉書照片換成全黑
他的文字使我傷透了心 但即使我求他不要再談了
他還是不放棄的一直傳訊息
然後我記得我跑離派對現場 蹲在走廊上默默掉下眼淚
從那之後我們的聯絡似乎也愈來愈少
從國中畢業後出國 至今已經六年多了
還有一年半就畢業 而對海外學生來說
最常被問到的就是畢業後要何去何從?
許多人選擇留在國外 因為國外有著更好的生活
有著安逸和平靜 更高的薪水 更好的福利
但是從我初次踏離台灣的時候 我就決定我要回家
不只是因為我錯過太多太多家裡發生的事情
不只是因為我的家人全都在台灣
也因為我深愛這塊小小的番薯狀寶島
我的記憶停留在2008年夏天的台灣
每次回家都覺得走在街頭的自己似乎格格不入
因為每一年看見的台灣都不太一樣
看著那些新聞、看著那些報導、看著網路上各式各樣的文章
我感受到了台灣正在慢慢轉變
但我為無法參與這些改變的自己感到悲傷
而今年 看著這些風風雨雨 隔著螢幕感受著海的另一端
我的家鄉瀰漫著動盪不安的氣息
而自己甚麼都不能做的那種無能為力深深打擊著我
看著大家說台灣是鬼島
聽著身邊的一些人說著要移民
旅行的途中遇到的台灣人說著台灣有多差
大家說著快逃啊
有時候被問到為什麼我執著著回去
明明知道那根本是個火坑 為什麼要回去
其實留在台灣的羈絆真的很少
除了家人之外 有在聯絡的好朋友五隻手指數得出來
每次放假回台灣都感到陌生的我
為什麼想回家? 有時候我也這樣問自己
但我的答案都一樣
因為這是我的家 因為我從來都不覺得它是鬼島
它是我心中的寶島 而我至今都以身為台灣人而驕傲
這個國家有太多太多的美好
也許很多人看不到 但國外的月亮真的沒有比較圓
這是我的想法 是漂流在外這麼多年的我最真切的感受
殷殷期盼著的是回家的那天
即使割捨澳洲的這一切會痛苦 即使與澳洲的朋友們分別會難受
但我的國家正在受苦啊 我深愛的土地正在腐壞
教我怎麼捨得就這樣棄之於不顧?
我曾經被台灣人笑我的愚蠢
因為她覺得執意要回台灣的我實在天真得可以
看不清現實的困境 還堅持要回去那個鬼地方
但我還是想回去啊
自己的家如果不靠自己守護
自己的國家如果不靠自己去拯救
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拋棄台灣
那以後我要怎麼說自己是台灣人呢?
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台灣」了啊
到時候 全世界的台灣人
都將無家可歸了啊
海的另一端是我的家 是我在海外漂泊這麼多年的精神寄託
我無法用文字形容三月時看著學運的網路新聞
掉下眼淚將我的臉書換成黑色大頭貼
盯著螢幕看到眼睛痠痛的那一晚
我有多麼多麼害怕、多麼多麼恐懼
畢業那天的我 將沒有家可以回
這是我期盼了這麼多年的願望
是我最真真切切的渴望
期待踩回家鄉土地的那天 期待不用再流浪的那天
那一晚我有多麼驚恐 怕那天再也無法到來
那一晚我有多麼遺憾自己無法坐在那裏
為我的家園盡一份心力
有些人避談政治 因為覺得政治蠢爆了 都一樣爛有甚麼好談?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 能批判政府、能談論政治
是多麼大的自由
也許我們都自由慣了 所以忘記了這份自由不是理所當然
有些人不屑學運這樣的行為 覺得是瞎起鬨 覺得是非法暴力
但他們沒有明白的是 這看似平和的社會其實早就動盪不安
是甚麼讓我們必須放下一切走上街頭
是甚麼讓海外學子們盯著電腦看一整夜
然後恨自己無能為力、怕自己無家可歸
我們擁有的有太多太多 所以我們習慣沉默
倘若等到失去這些「曾經擁有過的理所當然」的那天
我們將連後悔的權利都失去
我朋友那晚是這樣說的
「你們這樣的抗爭 就像螞蟻對大象一樣 沒有用的事情 為什麼要去做?」
但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是甚麼
你永遠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與其坐以待斃 不如為自己的理想而抗爭到底
用最大的力量去守護想守護的東西
也許會成功 也許依然失敗
但至少無愧於心
這世界充斥著逆來順受與理所當然
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關注、更多的熱血與改變
人活著也就這幾十年 想當魚肉任人宰割
還是想要在死前奮力一搏 讓自己不要看不起自己
都是種選擇
看著香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看著網路上瘋狂轉發的各種消息
看到老師別在胸口的那枚黃絲帶
看到香港朋友下課後直接去市中心廣場靜坐
一群香港人舉著牌子無聲的支援海的另一端
屬於他們的家鄉
就像幾個月前看著學運的消息激動落淚的我看見的
那是名為「希望」的力量
如果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需要改變
只要仍然有人願意站出來為了改變而奮鬥
那麼恐懼與絕望之中 就會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花
然後愈燒愈旺
終將照亮黑暗
我是這麼相信的。
那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