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一篇關於溫書的文章

作者: scottayu (偽裝成熟女控的正太控...)   2008-06-28 11:56:03
應該沒op吧 很久以前看的 也忘記哪裡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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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我曾經身居高位,意氣風發,也曾經縱馬高歌,快意恩仇,當時我以爲人生理
所當然會如此度過。
我和很多與我過著同樣生活的人共同混迹於一片特定區域之中,關於這片區域有個約定俗
成的名稱叫做“江湖”,像我們這樣的人則被稱爲江湖人。在江湖中存在著若干法則,想
在其中成功生存就必須默認而不是無視它們。事實上江湖並非唯一,而是表現爲類似若干
平行空間的形式,一般來說,任意兩個江湖之間不會産生明顯交集,這大概是天神們彼此
達成的協定之一吧。
所謂天神,就是江湖世界的創造者,無論是江湖本身還是生活於其中的萬千生靈都來源於
天神的智慧。天神以大智慧創造並維持著江湖的存在和演化,一個江湖人的一切在神的眼
裏只是預先安排好的遊戲,儘管這個人可能對他經歷的生活樂在其中。掌管我們江湖的是
一個很有性格的天神,他的智慧即使在神的群體之中也堪稱出類拔萃,至少曾經如此。他
也和凡人一樣有姓,他姓溫,爲了便於記憶和稱呼,我們一般稱他爲“溫神”。但許多演
變過程都不是凡人所能預料的,很快溫神的性格被發現存在某種缺陷,他喜好花樣翻新地
把人往死裏整的惡趣味在改造世界的行動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於是溫神的名號自然
而然地進化(?)成了名副其實的瘟神。
在瘟神的關照下,這個江湖的局面會混亂到何種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欺騙、背叛、貪欲、
暴力,還有無休止的血腥殺戮,每時每刻都在江湖中發生著。儘管瘟神出於他病態美學的
考慮,將江湖的外表修飾得光可鑒人,比如經常給一個人安排很寫意的死法,但從根本上
來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最基本的規則大致可以用以下兩句話表述:
一、如果你不夠強大,不夠狡詐,那麽一定活不到明天;
二、即使你夠強大也夠狡詐,那麽……也許今天就會死去。
………….
在個人能力不起決定作用的情況下,運氣就成了關鍵,也就是說瘟神在他的世界中定下的
根本生存法則就是沒有法則,所有的人都在擲骰子,輸的人就去死,很乾脆利索的方法,
我喜歡,當然如果瘟神自己也願意參與大家的集體賭博活動,我對這個遊戲的公平性會更
滿意。
無論智力與武力如何,有一點是相同的:一個人的壽命與他的道德水準之高下沒有直接關
係。這麽說並不完全準確,事實上瘟神對於有良心的江湖人有意無意地似乎更加偏愛一些
,所以往往很熱心地介紹這些人去他的一個老友處報到——那個老友的名字是死神——尤
其對於一些初出江湖滿腔熱血胸懷大志心比天高的新手更是俯首甘爲孺子牛。當然也不能
一概而論,總有那麽一些異常生猛的後生躲過重重殺機,得以苟延殘喘,更甚者竟能揚眉
吐氣,畢竟擲骰子跟人品並無絕對聯繫。然而正當他們睥睨自雄之時,我卻輕歎一聲:年
輕人,你們真的以爲脫出瘟神的掌握了麽?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生還是死,既然是江湖人
,就注定了身在局中的命運。
不管怎麽說,這些年輕人到底曾經爲夢想付出過努力,他們有資格爲自己今天所得而歡笑
歌唱,明天瘟神會不會改變主意又有什麽關係?這樣想來,也許對自己身爲棋子的命運一
無所覺反倒是種幸運……
現在,我的手中正拿著一本冊子,封面上寫著幾個字《溫書輯略》。自從我淡出江湖之後
,大半心思就花在這部書上。有時候想想也覺不可解,一直以爲什麽都看透了,爲何還是
放不下江湖中事,要如數記錄成冊?也許,是爲了那些渾渾噩噩的後生們吧,在他們的身
上總是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翻開第一頁,赫然入目的是三個大字——蕭秋水。很多人
說,江湖的歷史是從這個年輕人開始的,我也同意。雖然在他之前已經有了衆多叱吒風雲
的豪強,但最終他們無一例外地成爲了蕭秋水的陪襯。換句話說,他們死了,而蕭秋水在
無數的屍骸上站了起來。
儘管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但從前人記述的字裏行間仍然可以想見當時一場場搏殺
的殘酷。權力幫的創始七人鬥倒了姜氏兄弟,自身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有五人在斯役中喪
生;楚人燕狂徒與天下人爲敵,爲權力幫和正派中人前後夾攻,損失一半功力,隱忍多年
;朱大天王與權力幫多年對峙,不落下風;以蕭秋水爲首的神州結義異軍突起,打破僵局
,天下從此再入亂局;少林天正與武當太禪設局伏殺權力幫大將,卻看不破更大的局,遂
爲柳五公子所殺;峨嵋金頂李沈舟君臨天下,少林武當權力幫,再加上朱大天王,四方人
馬鬥的你死我活,最後卻讓蕭秋水得了最大的好處;當陽擂臺,蕭氏兄弟鬩牆于前,燕狂
徒重出江湖於後;李沈舟假死以試探柳隨風,一舉重創唐、墨、慕容三大世家,卻也賠上
了柳五的性命;直至最後的終幕,塞外三冠王三命換趙師容一命,然而對李沈舟來說仍是
太過殘酷;燕狂徒父子二人皆命喪其手,朱大天王也足以自豪了。本來他擲骰子幾乎要成
爲最後的贏家,然而還是料不到蕭秋水的“驚天一劍”。無論敵人還是朋友都已成爲過去
,唐方卻還遠在他鄉,那一刻的蕭秋水該是怎樣的心境?
……蕭秋水如此想著,兩行熱淚,流下臉頰來。啪登一聲,所仗倚的古劍“長歌”承受不
住如許壓力,終告折斷爲二。蕭秋水黯然長歎,抛開斷劍,在天地一片自茫茫中子然行去
……
每當我想起前人記述的這一幕,對那句“天下有雪”的感悟似又深了一層。瘟神雖然給蕭
秋水安排了多得過分的際遇,以至於超出了公平標準甚多,但其飛揚的意氣確實爲我所激
賞。
蕭秋水的最後下落有兩種說法,有說他找遍天下也尋不到唐方,後來不知所終;然而漸漸
地另一種說法浮出水面,並得到大衆的認同。蕭秋水平定天下之後,便出發去蜀中尋找唐
方,順便把江湖中最後一個不安定因素唐門一併挑了。那時的唐門還有江湖中最神秘的高
手唐老太太以及神秘到無以復加的唐老太爺,所以這一戰一直被傳的神乎其神,神到了沒
有任何有關敍述的地步,我想蕭秋水後來一想到整個江湖都被他蒙在鼓裏的情形一定非常
得意。
戰後唐方就開始了尋找蕭秋水的旅行,其間得到了蕭的好友梁鬥之子梁襄之助。這公子襄
是個硬朗到了極處,柔情也到了極處的漢子,爲了個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毫不猶豫地
就在臉上劃了幾刀,這種事情換了蕭秋水也未必做的出來。唐方是個怎樣女子我卻沒有太
多印象,這是因爲在前人的敍述中談得最多的是她異乎尋常的美麗,爲人如何反倒被忽略
了。
需要注意的是在此行中他們遇到了一個血河派歐陽獨的弟子,沒有人想得到他的名字在此
後很長一段歲月中將會是江湖中人的噩夢,此刻他只是個堅忍決絕的少年而已。衛悲回,
這樣的名字似乎生來就注定了不可避免悲劇的結局。無獨有偶,在另外一個平行的江湖中
,也有著一個驚人相似的人物,同樣有一個豪壯中透出些許悲愴的名字,同樣出身於正人
君子不齒的邪派,同樣有著驚世駭俗的武功,同樣受到正派的圍攻,同樣在戰敗之後孤身
流亡,死後多年才有了隔代傳人,儘管那個人的生平記述要少的多,但我可以憑直覺斷定
兩人性格均爲狂放不羈,否則怎會有這等顧盼之威?而最大的共同點在於,他們都遇到了
最強的對手,當時江湖中最爲人景仰的傳說俠客,一個是蕭秋水,另一個據說姓張,於是
最後力戰不敵。關於另一個江湖中的傳奇本不是我所應該細說的,只需要寫出那個狂人的
名字就夠了,他叫喬北溟。
按照常理來說我不可能對另一個江湖中的事情有所瞭解,關於喬北溟的事迹我都是從一個
人口中所得。那是一個奇怪無比的人,據我所知在這個江湖中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人。自從
江湖的歷史開始以來的大事他不但均有所耳聞,甚至還作爲旁觀者目睹了其中的大多數,
而他的年紀從外表上看來毫無滄桑之色。事實上我認識他的時間不算很長,《溫書輯略》
中很多內容都是由他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有些甚至是我出道之前很久就發生的大事。更奇
怪的是,在旁觀時當事人無一例外都當他不存在一般,自顧自地搏殺,而他卻好整以暇地
淡淡看著一切,從來也不曾插手。現在看來,江湖中能與他達成溝通的僅我一人而已。這
算什麽?難道只是因爲我對江湖的真相看得比旁人更加通徹?我也曾問過他的姓名,他皺
著眉頭思索一會,反問這對我有什麽意義,我無言以對。不錯,我對此人的背景來歷一無
所知,除了我任何人也看不到他,那麽他的名字對於我的世界根本無意義可言。唯一可以
確定的就是他不是鬼,因爲我認爲鬼即使會說話也不可能這麽有邏輯。爲了稱呼方便一點
,他告訴我不妨叫他路人甲,就當是個普通的路人在旁觀即可,這個江湖的事情本就與他
無關。
路人甲很健談,除了他的來歷之外,任何事情都樂於和我交換看法,據他說這是由於在這
個世界他唯一可以交流的人就是我。路人甲的很多看法都與我近似——可能是因爲我們都
是江湖的旁觀者——而且又能給我提供素材,我覺得這樣談談說說的生活也不錯,畢竟沒
有人規定看破紅塵之後必須一個人坐著發呆。路人甲一直堅持衛悲回比蕭秋水更加英雄,
並且振振有詞的認爲是否被正派圍攻過可以作爲判別英雄的一個標準。我不反對結論,可
是他提出的理由之邏輯性實令人不敢恭維。照這麽說,燕狂徒就應當是最大的英雄,當然
路人甲和我都不會認可這個評價,之後他就顧左右而言他了。然而沒過多久他又問了我一
個問題:爲什麽邪派中人哪怕是何等英雄蓋世,最後的勝利者也不會是他,一定會出現一
個比他更強的正派俠客來克制?很明顯路人甲是指喬衛二人。於是我開始用一種悲憫的眼
光注視著路人甲,直到他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問了個最愚蠢的問題爲止。之所以用這種方
式答復是因爲我覺得這樣會顯得自己很酷——這個表達異常準確的詞是路人甲教我的——
同時對方被盯久了之後就會開始心虛,最終放棄,這一招可謂屢試不爽。事實上這個問題
確實很難回答,窮根究底得到的答案也許又是天神之間達成的協定,類似這樣的理由無疑
會讓人背過氣去。
蕭秋水與衛悲回二人孰強孰若的爭議甚至可以延續到下一代,蕭的弟子人稱白衣方振眉,
衛悲回則在死去多年之後還能將畢生功力傳給一個際遇之奇不亞于蕭秋水的少年方歌吟。
說來也巧,第二代的兩大精英姓氏相同,這已經不能視爲偶然現象,因爲江湖上姓方的能
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達到一定分量的異人也不在少數,其中包括唐方尋找蕭秋水之旅中
遇到的那個與梁襄旗鼓相當的方覺閑。我異想天開地猜測“方”這個姓氏對瘟神一定有著
特別的意義,這樣無稽的猜想沒想到路人甲聽了卻露出驚異的神色,莫非他也被我超群的
想象力震驚了?
二方之間的直接會面在流傳下來的記載中只有一次,當時方歌吟已經在“血河車”之役中
隱然成爲江湖的領袖,而方振眉還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然而驚天劍出,方歌吟費盡
思量只有使出生平所學中唯一來自蕭秋水的“天下第一守勢”“海天一線”才堪堪擋住。
兩人只交手一招,未分勝負,然而叠逢奇遇的方歌吟氣勢上已輸了一截。如此看來,衛悲
回在傳人上也輸給蕭秋水,不知他九泉之下是否也會悲歎?
在二方之後,蕭秋水的時代就算是告一段落。英雄的神話結束了,群雄並起的人間戰國才
剛剛開始。繼權力幫與朱大天王之爭的慘烈戰況之後,持續多年、蔓延至神州全境的空前
亂世出現了。這一次不得不承認瘟神的手筆之大已經超出了可控範圍,我疑心他根本就是
打算和一手創造的這個江湖玉石俱焚。上百個幫派世家組織在神州大地上捨死忘生地廝殺
,局面之混亂即使以最強天神的智慧也無法理情頭緒,更不用說收尾。也罷,若是不能攪
得民不聊生、生靈塗炭,豈不是空負“瘟神”之名?
在這樣的亂世中,可以想見的是無論英雄好漢或者梟雄豪強都會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
毫不謙虛的說,有一個門派在這樣規模前所未有的全民擲骰子運動中穩穩佔領了制高點,
這就是我的師門。我的師門叫自在門,人數之少可能是江湖之冠,而超一流高手和一流高
手的比例很可能也爲江湖之冠,換句話說,自在門下弟子沒有一個不是高手。這樣的特點
在江湖火拼中很有利,單挑或小規模群毆時可以保證沒有死角,而對方妄圖以絕對數量取
勝時,我們也可以保證全員逃脫。又是據路人甲所說,在另一個平行江湖中存在著與自在
門相似的門派,叫做逍遙派。我聽到這個名字就釋然了,連派名都接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門派特點類似也不足爲奇。
自在門的歷史是從我師父那一代開始的,在此之前並沒有這個稱號,他還是“斬經堂”的
第七代弟子韋青青青。那時江湖中人人只知“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之名,無人理會他
韋青青青。然而,張侯卻容不下師父的存在,“斬經堂”只能有一個正宗傳人,於是他們
交上了手。師母梁任花本是張侯的妻子,她也是師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之一。但我知道師
母是沒有任何責任的,即使是最寬容的看法,張侯賠了夫人又折兵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誰讓他疑神疑鬼成了習慣,不但害師母傷心,也害了他自己孩兒的性命?
張侯與韋青青青同爲“斬經堂”第七代最傑出的弟子,武功均源於堂中世代相傳的一千零
一式“風刀霜劍”。然而從師祖丁鬱峰那一輩起,他與張侯的師父龍白謙在繼承與發揚的
道路上已經開始分道揚鑣,到了師父這一輩,兩代人的心血結晶終於得臻大成。張侯將一
千零一式悉數練成,並且將之改良至近乎完美;韋青青青則將“風刀霜劍”的精髓融會於
自創的一式之中,以不變應萬變。改良與融合究竟誰才是王道?分出勝負的這一天終於到
來。
那一役中,張侯這方另有七大高手,而韋青青青身邊除了待産的梁任花,只有一個重傷的
蔡過其。二人交手一千回合,張侯始終攻不破韋的一招守勢,直至使出“一”,才擊敗了
韋的化劍爲刀——或者說他自以爲勝了。志得意滿的狂笑聲中,張侯目睹了一幕奇景,韋
青青青化刀爲劍,以後半式瞬間擊倒爲虎作倀的七大“高手”——原來我費盡心機破去的
只是他自創一式的一半?當時張侯必定會這樣想。他也算拿的起放的下,一聲令下“走”
,便與那群虎狼之師一併退走。所有人心知肚明:若不是師父答應了師母不會傷害她的丈
夫,那天即使能殺了姓韋的,在場的所有敵人也會跟他一起陪葬,包括張大堂主在內。
其實“桂花飄飛,風之刀,霜爲劍”的那一幕我並沒有親見,詳細情景反倒是路人甲告訴
我的,他講述這一切的時候始終眉飛色舞,尤其是師父出招的瞬間,他顯得非常悠然神往
,口中喃喃念著“千一”二字。那確實是師父的獨門絕學,他逝去之後這一式就和他的名
字一起成爲江湖傳說中的絕唱。能親眼目睹“千一”臨陣的大威力、大殺勢、大滅絕,連
我也很羡慕路人甲的幸運。只是他後來的一些自言自語讓我也不是很明白,好像是關於什
麽“罎子”,裏面似乎裝著一大群人,又是什麽代號。反正路人甲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
理解的,再加一樁也無妨,總之無論是韋青青青還是“千一”都是他欣賞的,對這一點我
很滿意。
師父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創立了自在門以及樹立了極爲先進的門派傳統,當然他自
己可能會認爲娶到師母才是最自豪的事情。自在門極爲重要的門規就是將一門武功傳給弟
子之後,自己決不可再使用這門功夫。我想師父定下這個規矩應當是希望鼓勵門下弟子的
創新精神,以保證本門武功不斷推陳出新,發揚光大。出於對開山祖師的敬意,我們和下
一代弟子一直都遵循著這一條門規,沒想過去打破,但也只當成是師父的良苦用心而已。
不料多年之後我桀驁不遜的師弟卻打破了這一禁忌,後來的結果令其他人毛骨悚然,原來
那真的是一條碰不得的禁令,並非隨口說說而已。
師父共收了四個弟子,二師弟許笑一本當是四人中資質最高的一個,可傳我師衣缽,但爲
天生體質所限,不能修習高深武功,反倒是將師父武功之外的雜學盡數繼承,憑著兵法戰
陣之學、奇門遁甲之術,即使是再強的高手也不能小視。三師弟與四師弟均是天縱奇才,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如果兩人中只有一個入了自在門,也許後來的悲劇就可以避免。三師
弟諸葛具有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什麽事情都可以輕易把握到關鍵之處,在朝堪爲廟堂柱
石;四師弟元限——後來他在自己名字中間加了個詭異的數位——則是個天生的練武胚子
,學一樣精通一樣,後來他收的弟子數量是最多的,卻仍然沒有技窮的迹象,不得不讓人
佩服。本來武學之道才是他的歸宿,然而元師弟看不慣與他格格不入的諸葛備受器重,定
要涉足不適合他的政壇,這是最大的失誤。元限性情偏激,恃才傲物,官場根本容不下他
,只有諸葛那樣老謀深算的人才是如魚得水。只顧在不適應的環境中掙扎求存,在武道上
則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也難怪他一直追不上諸葛。越是如此元限就越覺得世間一切都
在與他爲敵,特別是那個假惺惺的諸葛師兄,難不成前世我爲周瑜,你爲孔明,爲何今生
你仍是處處與我爲難?直到後來,爲了一個叫智小鏡的女子,諸葛元限,自在門的兩大支
柱,終於拔劍相向,如日中天的自在門遂四分五裂。
本來還有個許師弟可以主持大局,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此刻也正爲情所困,那個女子
有個在夜空中閃亮的名字:織女。那時的自在門,天衣、諸葛、元限、織女、小鏡,雖然
大師兄已挂冠出走,但實力仍然是強橫無匹。然而,最堅固的堡壘從來都是從脆弱的內部
開始崩壞,嫉妒、懷疑、誤解、偏執,這些負面情緒才是這些人中龍鳳的真正大敵。另外
還有兩個人物在其中起了煽風點火的作用,只約略提一下他們的名字:夏侯四十一和三鞭
道人,由於他們的所作所爲太過齷齪,實在不想詳細講述,總之自在門的變亂他們功不可
沒。最終,小鏡和諸葛由愛侶變爲仇敵,下嫁元限;元限練成傷心小箭,第一個殺的就是
小鏡;諸葛自責之下挑戰元限,以驚豔一槍破傷心神箭;天衣與織女誤會重重,當一切雲
開霧散之時,兩人身心均是傷痕累累,再也不能覆水重收……再之後就是諸葛與元限兩大
派系之間長達數十年的明爭暗鬥。
“白須園”之變發生的時候,我已經出家歸隱,因此所有的事情未能親眼目睹。當消息傳
來之時,我停筆,站起身來,向窗外望去,看著天邊的浮雲,很久很久,一句話也說不出
來。
當年我看盡了朝中冠冕堂皇的表像下的虛僞與污濁,心灰意懶,所以才會挂冠而去。本以
爲已經看透了這個江湖,任何巨變也不可能擾亂我的心境,然而衆位同門俱爲一代天驕,
卻無端慘遭瘟神荼毒,甚至連心愛的女子也不能保全,我又怎麽可能像往常一樣淡淡地說
一句“江湖法則而已”?震驚與憤怒之後,湧起的是更深的悲哀,他終於開始向師弟們下
毒手了,棋子終究無法擺脫任人擺布的命運,也許,這只是個開端而已。
以路人甲的耳目之靈不可能對那場慘變一無所知,很可能他知道的比我更多。然而,日復
一日,他與我閒談之時,從未提起過任何與此事有關的隻言片語,我也始終不曾問起。
我的預感是對的,多年以後三位師弟的門下弟子紛紛捲入了這場曠日持久的爭鬥,最終把
他們長期處於冷戰狀態的師尊也拖下了水。師弟們的傳人資質都是一時之選,諸葛和元限
弟子衆多,平均水準之高同樣令人驚訝。盛崖余、鐵遊夏、崔略商、冷淩棄是諸葛的得意
高足,時稱“四大名捕”。魯書一、燕詩二、顧鐵三、趙畫四、葉棋五、齊文六,各得元
限絕技之一,卻足以稱雄江湖,合稱“六合青龍”。他還有一個編外弟子,也是最強的一
個,號稱“天下第七”。只是爲人太過鬼鬼祟祟,總想隱藏真實身份。殊不知他原名文雪
岸,父親是在“逆水寒”之役中喪於無情之手的文章,此事在各大組織的內部資料中早有
備案。許笑一有一個兒子“天衣有縫”許天衣——織女到底不曾忘情——和一個徒弟王小
石。
以世俗觀點來看,諸葛無疑是師兄弟幾個中最春風得意的一個,自己是朝中與權奸蔡京對
峙的一派之領袖,幾個弟子也素有俠名,特別是大弟子盛崖余以殘疾之身練成絕世輕功,
以及俊逸的外表、酷絕的作風成爲萬千少女的畢生夢想。但是路人甲卻對其嗤之以鼻,橫
挑鼻子豎挑眼,就差把他評價爲紈絝子弟了。我只是笑笑,心中暗想,無論相貌才學或氣
質,路人甲的水準都確實——不敢恭維,若是會對自己窮畢生之力也無法企及的境界表示
讚賞反倒不正常。
四大名捕的名號響徹江湖,但諸葛早年還曾收過兩個弟子則少有人知。一個叫蕭劍僧,是
諸葛的義子,據說才華極高,他與其女友殷動兒均在破淩落石淩大將軍之役中殞命,惟其
遭遇過於悲慘,不忍記述。令我不解的是,路人甲每次聽我談到此人之名,面部肌肉都會
産生奇特抽搐,近於痙攣之狀,口歪眼斜,疑似癲癇發作,可怖情狀不忍卒睹,然又絕口
不提此事。我想他不肯說也就算了,可能是爲蕭殷二人感動至深所留後遺症所致吧。
另一人真實姓名已不可考,只知此人曾與“細看濤生雲滅,多指橫刀七發”中的七發頭陀
以及另一不知名高手三人合稱“老中青”,老不死、中間人和最爲深不可測的青梅竹。青
梅竹自幼曾受諸葛大恩,所以在“骷髏畫”一役中面對連敗兩人而自身也受創的諸葛,空
負一身高絕武功卻不願還手,終爲其所殺。路人甲講述那一刻的情景時,眼睛沒有看我,
自顧自的講著。
…………
吹笛的人是個清秀、乾淨、白衣翩翩。玉樹臨風的少年人。
他橫笛吹奏,踏雪而來,竟似一葦渡江,飄然而行。
行到橋頭,停了一停,拔了一根修竹,連著青青竹葉,繼續前行,然而笛聲未止休過。
蓑衣人的歌聲亦未停歇。
修竹大概有八九尺長,少年到了蓑衣人身前十三尺之遙,停下,笛離唇,說了一句:“是
你!”似乎震了一震。
蓑衣人道:“是我。”
少年人又吹起笛來,忽然換了首令人聽了潛然淚落的曲子
…………
蓑衣人仍在唱著歌。
歌仍是歌,不過已不是剛才那首,已經換上一首聽似平板但卻似每個人心靈都曾唱過它午
夜夢回曾喚過它七世三生都曾聽過它的曲子。這麽熟悉,這麽真實,這麽遠的傳來。
驀然,刀光一閃。
少年人的竹子,一節一節地斷落。
到最後,少年人的頭也斷落。
落入水中。
然而刀光只閃了一閃而已。
刀已回鞘。
…………
我也迷失於路人甲描繪的那一幅畫卷中去了,這一刻與英雄、俠義、陰謀、殘酷統統無關
,我們唯一在想著的就是,那該是怎樣的一個人?爲什麽這樣的人卻沒能在江湖中留下痕
迹?他也只不過是傳說中的俠客腳下的萬千屍骸之一嗎?
講完之後,路人甲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說這不是他自己寫下的句子。當時,我完全不明
白他的意思。
自在門的內鬥愈演愈烈,天下第七以勢劍擊殺天衣有縫,許笑一心痛愛子之死,自在門武
功與雜學兩大分支的對決不可避免。戰局初始天衣雖然一度將元限逼到了死角。然而他不
夠狠,所以死在元限手中。諸葛驚豔神槍一出,傷心神箭也不能抵擋。他又一次贏了,贏
得是誰?誰贏了?諸葛雖然還未徹底看破這個江湖,然而面對師兄的屍體和師弟怨毒的眼
神,他也不會認爲贏的是自己吧?
四大名捕與六合青龍戰得不可開交之時,渾身浴血的元限現身,二話不說就向自己的弟子
們下了毒手。祖師爺的諄諄告誡並不是開玩笑,元限生死關頭妄用已經傳出的武功,導致
自身功魔反噬,若不殺了被傳之人,傷勢惡化無可挽回。雖然跑了一個顧鐵三,也可以緩
一口氣了。沒想到這次瘟神不把元師弟整到死似乎不打算收手,蔡京安排下殺局,沖在前
頭的是編外弟子天下第七,救他的卻是剛結下殺師之仇的王小石。也難怪元限最後一刻承
認不如諸葛,他教出來的確實不是弟子,而是牲畜。
現在自在門第二代弟子只剩兩人,而仍戀棧紅塵的只有諸葛師弟一人。江湖中每個人都說
他的智慧僅次於瘟神,是江湖中寥寥可數的正義化身——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正義存在的
話。我一直很疑惑,他的智慧不在我之下,難道直到現在還沒有看出江湖的本質就是瘟神
一時興發創造的遊戲?每個人的人生都不是自己的,即使覺得完全是自己作出的選擇,仍
然是幕後那只黑手設定的情勢迫使你作出這樣的決定。無論是前輩英雄還是我的幾個師弟
,他們的人生都被瘟神攪得七零八落,我爲什麽還要陪他玩這種遊戲?或許諸葛也看穿了
,但他比我適應性強,只要還沒被玩死就滿足了。既然不能抗拒生活的蹂躪,何不放鬆身
心,盡情體驗生活的快樂,哪怕一點一滴也好。這句話是路人甲告訴我的,我覺得很有道
理,可能否實踐則是另一回事。
雖然如此,江湖中人大多仍未參透第一層道理,否則他們也不會活的這麽緊張。目前我知
道的人,至少有一個很有可能和我一樣發現了不對,可惜他是個瘋子,很難交流。他的名
字叫關七,曾經力敵十一大高手兀自遊刃有餘。他在人世停留的最後一刻很是說了些令人
費解的言語,之後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我問路人甲,他只是鬼鬼祟祟地指了
指天,再不肯多說一個字,真是令人氣結。
我得承認對三師弟的印象不算很好,因爲他很喜歡裝神弄鬼,即使在他的弟子面前也要蒙
上一層面紗。諸葛年紀越大,我記憶中他真正出面幹的事情就越少,說的話倒是越來越多
,樂此不疲地隔三差五拉幾個人講一通天下大勢,內容還沒有本質區別,這似乎已經成爲
他最大的樂趣。每次和路人甲談到我的這位師弟,他無一例外地都會先打一個呵欠,然後
跟我東拉西扯,不知所云。
雖然他對諸葛缺乏興致,說到其門下弟子卻是滔滔不絕,當然除了無情之外。自在門第三
代弟子中路人甲最看得入眼的恰恰是我的弟子沈虎禪,也是我的驕傲。看破世情不代表真
的斷絕和過往的一切聯繫,我是做不到這一點,沈虎禪就是我現在和塵世之間尚存的唯一
連接點。和師弟們的高足相比,沈虎禪任一方面都毫不遜色,他也是作風最像師父韋青青
青的一個。路人甲最爲讚歎的戰役之一就是沈虎禪與萬人敵麾下衆多高手的那場對攻戰。
對方出動了“一八九十千”和孟頂頂、餘分分等精銳高手,還有兩大特種殺人部隊“蛇鼠
一窩”和“黛綠嫣紅一潑風”,仍然擋不住沈虎禪的阿難刀。沈虎禪的刀法既是魔刀,也
是禪刀,這是他自己悟出的境界,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他的了。
無論如何,瘟神創造的這一個亂世確實是風起雲湧,薈萃了大批精英,同等級別的人物之
多,範圍之廣都是史無前例,這也正是江湖最爲輝煌的時期。這幾年來,不知是瘟神的精
力衰退還是意興闌珊,他越來越少插手江湖事務,但又並非完全放任不管,偶爾會在小範
圍內折騰一番,害死幾個人,便心滿意足地離開。另一方面,瘟神的變態程度卻是更上層
樓,近來的受害者的死法極盡慘酷,一般程度的變態是不會挖空心思琢磨這些的。瘟神似
乎對女人有著某種心結,越是可人的女子在他的操縱下就會落到越恐怖的下場。以前的趙
師容、殷動兒、伍彩雲、冰三家都是如此,但畢竟還有一些人可以僥倖逃脫。然而最近神
槍會孫搖紅慘絕人寰的遭遇已經不能用令人髮指來形容。唯一可以慶倖的是,瘟神也懶了
,殃及的範圍尚不致蔓延開來。
終於有一天,路人甲來見我的時候平靜的告訴我他要走了,我一時爲之愕然,想想也罷,
這樣突如其來的離去也正適合他這樣的人。於是我問他是否還會回來,他沈吟半晌,堅決
地說應該不會再來了,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他不會忘記江湖的一切、那些光輝或者陰暗的
名字和他曾經有過的感覺。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句走好。正打算目送他遠去的背影,卻
發現這傢夥正用一種似曾相識的眼光盯著我,哦,我想起來了,這種目光的涵義是悲憫,
我經常這麽看人,卻很少被人這麽看。路人甲就這麽一直盯著我,就在我開始發毛的時候
他開口了:
“你認爲自己是在生活的同時,瘟神只是爲了編一出好戲來自我滿足,而我們來這裏則是
爲了在觀看你們苦難的過程中得到愉悅。”
聽完這句話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開始分析它的語法結構,然後才一字一字地推敲意思。對
前兩句我並不意外,證實了我長久以來的看法,要不是看穿了這一點我也不會出家。最後
一句話則徹底將我的精神世界擊得粉碎。路人甲的真實身份我有很多種猜測,甚至設想過
他就是瘟神本人,所以才會對那麽多江湖秘史如數家珍。天神的世界我一直以爲與我們的
江湖完全不同,現在才發現一個問題:如果天神真的跟凡人差異如此巨大,那他們又是以
什麽爲範本來創造出這樣的世界呢?
原來天神並非無所不能,他們的世界與我們的江湖並無本質上的差異,一樣要吃要睡,一
樣有愛有恨,也許一樣生老病死。在他們的世界中,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爲天神,而是具
有超出標準以上的智慧才有能力構築完全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其他的一般人只能成爲看
客,而這些人興致勃勃地觀看微縮世界中的蕓蕓衆生只是爲了消遣娛樂。
我原以爲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軌迹,注定被神靈戲耍已是人生最大的悲哀,現在我知道遠
不止此,更可怕的是當你試圖挑戰命運巨輪時作出的掙扎卻爲另外一些人帶來愉悅。我想
起了路人甲給我講過的一個遙遠國度中的競技場和角鬥士,他們爲求生存的搏殺只能引起
周圍觀衆的歡笑與喝彩。比較起來,我們和角鬥士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可是這個江湖對
我來說是活生生的存在,每個江湖人都在真實地生活,而不是戲臺上伶人的表演。
我不知道這樣呆呆地站了多久,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沒有了路人甲,可是我知道關於他
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看來我的神經比關七強韌的多,至少現在還沒有發瘋。看
著遠方,我知道那裏有一片叫做江湖的地方,其中生活著無數的江湖人。混雜其間的也許
還有無數看不見的觀衆,興致勃勃地等待好戲的上演,可以叫他們路人乙、路人丙、路人
丁……
我突然發覺自己不再羡慕路人甲,對於我們的江湖來說他們扮演著看客的角色,焉知他們
的世界不是更高層次天神創造的遊戲場景?也許他們很多人也是身爲賣力表演的伶人而不
自知?這麽想心中果然舒服了許多。
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就不妨繼續下去。或許有一天瘟神會心血來潮逼我重出
江湖,但也沒必要整日爲此憂心忡忡。又想起了路人甲的那段關於生活的說法,不禁微笑
,和這傢夥做朋友還是值得的,至少我多知道了很多事情。
現在,我輕輕合上了那本我手錄的《溫書輯略》,封面上的書名旁邊還有著三個小字,這
個名字早已不再爲江湖人提起,從很久以前開始直到如今,他們都叫我懶殘。
作者: Odyseus (阿星)   2008-08-31 22:57:00
實在是很不錯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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