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從第一天認識他開始我就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我不懂他對死過的生物有什麼癖好。那個精靈明明跟他很般配。
「我是一個死人。」我吐大氣，雙手爬梳著頭上雜亂的綠髮，如果可
以好想把自己頭髮拔光。
「你……是有戀屍癖嗎？」
聽到我這樣說他整個大笑出聲。好像我說了天大的笑話。金色長髮在
火光與日光同時的照耀下如麥穗晃動，比起往常耀眼。
「搞不好喔？」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是有這麼好笑是不是。
我一臉茫然地看他，他又笑了好幾分鐘。
我可能臉色愈來愈難看他才終於笑完，抹了抹眼角的水珠，
「先回答妳剛剛的問題，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覺得小雅—瑟蘭德雅跟我
很配或者其實有在一起，卻騙妳說沒有什麼的。我如果是這種人，早
被我爸媽給掐死了。」
他專注地盯著我。
「我跟小雅只是朋友，我們小時候因為戰亂都在撒塔斯孤兒院待過，
後來沒多久又剛好陸續被領養。」
「成長過程中我都把她當朋友看，就算她喜歡我，那也是她的事情，
我對她從沒有這種想法。」
「我的爺爺是資深聖騎士導師，小雅一直都很崇拜莉亞德倫女士，所
以拜我爺爺當老師。我每次回銀月就會有機會跟她照面，所以出來冒
險以後組隊了一陣子吧，也就這樣。」
「妳剛剛也感受到了，她脾氣真的是太差了，我是出來冒險，不是出
來當傭人的。她喜歡享受隊伍裡面一堆人為她爭風吃醋，導致我有點
待不下去，後面就自己一個人冒險，再來就是遇到妳。」
「就算她一直以來都喜歡我，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一切跟她是不
是精靈，漂亮與否沒有關係，光是個性我們就處不來。」
我點點頭，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就看過沃塔愛女王愛的
不行但人家根本不認識他，他說的這些我還聽得懂。
亞瑟從背包裡面掏出幾張照片攤在我面前。
「再來說到戀屍癖嘛……既然剛剛都講到我爸我爺爺……」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爸媽，我爺爺，我姑姑跟姑丈。還有我家的
一群親戚。」
我略略壓低身子看著那些照片，第一張照片上有四個人，一對穿著鎧
甲的男女，女的一頭金髮，綁著馬尾，是血精靈，男的是一個蒼白的
光頭不死族，中間坐著一個穿著銀月城特殊裝甲的血精靈男性，旁邊
是看似是年輕的他的小男孩。
第二張照片也是一對男女，穿著布衣，女生矮矮小小的，綁著沖天炮
，臉上有兩條皮帶的女不死族，男生是一個看起來非常纖細，一頭秀
髮的男性血精靈，牽緊女不死族的手，好笑的是旁邊的魅魔被冰腳，
維持很奇怪的姿勢入鏡。
第三張照片有著一大群人，男男女女，一半是血精靈，一半是被遺忘
者。除了前兩張那六個人，還有幾對男女，兩對血精靈，一對血精靈
加上德萊尼，一對被遺忘者，跟一對呃，兩頭牛。
「親戚……？」血精靈跟被遺忘者還有牛似乎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吧。
「我說過我是被領養的，我爸爸是被遺忘者，媽媽是血精靈。」
亞瑟耐心的解釋，「我的姑姑也是被遺忘者，姑丈是血精靈。」
指著第三張照片，他繼續說，「這對血精靈，是我姑丈的姊姊跟姊夫
，另一對是我的舅舅跟舅媽，然後這對被遺忘者還有兩個牛頭人都是
他們冒險時期的夥伴。」
「然後跟德萊尼站在一起的，是我姑丈的哥哥跟他的老婆。這就是我
全家人了。」
「……所以？」
什麼東西亂七八糟這麼多是要開始念族譜了嗎？我不懂這個討論為何
忽然接到開始介紹長輩跟介紹家人。
「他們分別叫……」欸還想要介紹叫什麼名字，我搖搖手，試圖阻止
他。
「哈，」他似乎意會到我的慌張，「總之我從小就看著乾乾的人長大
，我覺得被遺忘者比較好看。」
蛤。邏輯呢？
蛤蛤蛤蛤蛤蛤蛤。我感覺眼珠都要從眼眶掉出來，「你要不要聽聽看
你自己在講什麼咧。」
其他的血精靈都被你當空氣嗎？剛剛說的爺爺呢？媽媽呢？舅舅跟舅
媽呢？姑丈呢？姑丈的哥哥姊姊呢？以比例來算，也是完全輾壓，血
精靈多過被遺忘者欸。
我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害怕，感覺自己剛被火烤的乾皺的臉都拉伸了。
什麼乾乾的比較好看啊啊啊啊啊啊。我內心無數隻小火靈奔過，無限
崩潰。
為什麼他說的話我好像聽得懂，又完全聽不懂啊啊啊啊啊。
「我很崇拜我爸，我爸是我的典範，所以我才會當個戰士。」
這句話我還勉強聽得懂也合理。崇拜父母，選擇繼承他們的衣缽毫無
毛病。
「我這麼喜歡我爸，我爸是被遺忘者，那我當然很喜歡被遺忘者。」
「我姑姑也是被遺忘者，搞不好跟妳是同一期間被復活的喔，她雖然
看不見，但聽得見所有人在想什麼。」
這兩句話我就聽不懂邏輯在哪裡了！！！！！！！
跟被遺忘者一起生活所以很喜歡被遺忘者聽起來就很奇特。姑姑為什
麼看不見卻聽得見？
我忍不住又雙手抓住腦袋兩側還微濕的頭髮，內心各種衝擊跟問號。
救命啊——救命！！！
「我真好奇你這種神奇的……思路，是哪來的。」我最後捧著頭，盡
量擠出我認為不是太負面的說法。也在想這就是他剛認識我沒幾分鐘
就告白的原因嗎？
我只聽說過精靈很跩跟高傲，例如剛剛那個女的，思想迥異從不是他
們的風格，遑論他這個可能也不只是迥異，是跳躍。
跳躍到異常的荒謬啊……誰教的啊……
「我爸教我的啊，我爸還有教我一定要愛護疼惜自己喜歡的人。」
「跟妳說，小時候我不是住銀月，是住在莫高雷，那裡的草原很遼闊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好像想用比的比出那片草原，「我總是騎著
我爸的老虎在那邊跑啊跑啊……」
「住在草原就會這樣嗎……」不對啊跟騎著老虎有啥關係，我有時候
覺得他蠻無厘頭的，照這說法牛都這樣嗎。
不對不對不對啊，為什麼又離題。
「我爸的座右銘就是只要你敢拼命去死，那你就能拼命活著。小時候
我不懂但長大愈來愈覺得有道理。然後因為我姑姑聽得見人的心裡話
，所以我從小就知道誠實非常重要。」
「我向妳保證，我從來不說謊。改天要是妳認識我爸跟我姑姑就知道
了，還是妳除了看照片想直接見見我家人？」
我的老天，我的大酋長，為什麼話題轉彎再轉彎甚至又急轉彎的往這
邊來。
我只是好奇隨口說了一句……
「不用了……」我真的只是問問，才看完全家福照片……
「那以後有機會，我再帶妳去見他們。」亞瑟把照片收好，「我爸知
道我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會很高興。」
「……噢我的天……」
「蔻可，妳還記得第一天認識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嗎？」
我虛弱的點頭，我當然是想得起來，我只是沒特別放在心上。
「請妳相信我，我是真心很喜歡死掉的妳。」
他看起來異常認真，「今天我想重新再說一次，請妳接受我的追求。」
「我對妳的喜歡比喜歡我爸還有我姑姑還多很多很多。」
我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好無助。
沒有戀愛的經驗，甚至沒什麼看過在戀愛中的人們，面對他拋來的每
記直球（我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球），我都無法招架。
一方面我總會想著我是個死人，但他展出這些照片證明他從小生活在
不少死過的人旁邊（？）
一方面我又很緊張，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又或者，我原本都沒
想過這些事情，但當他總是這麼熱情的時候，也受到他的情緒感染。
好像我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值得在這個二次人生，談一次感受上有
點離奇但好像也不是太壞的戀愛。
所有我在第一次人生沒有的經驗，這個人生都要體驗一遍？
我也從來沒有忘記，夢中老師說的，還有阿農說的話。
死過的人，心臟就不會跳動了，但是隨著他每次每次的言語，一切似
乎有了點不同。
他就是那個人嗎？老師告訴我的。
如果戀愛是件好事，那這樣的好事（撇開落海）會發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