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43

作者: Nashooko (N)   2019-10-10 06:10:06
  赫胥黎跟歐威爾有個默契:當他們意見相左時,他們就要找間酒館坐下,
互為對方點一杯酒,喝乾,然後才能繼續說話。
  這個規矩是薩米爾欽替他們訂的。他已經受夠被他們打斷自己的研究報
告,因此提出了一個最合理中立,還能順利把他們趕出研究室的方案。
  赫胥黎對這個方式沒有意見。酒精是麻痺心智,讓人暫時抽離思考的良
方,互請一杯這個行為也包含釋出善意的暗示,以調解爭執來說相當有效。
歐威爾卻不喜歡這個點子,他認為酒精會使人失去思考能力,這會讓後來的
討論更加失焦。但薩米爾欽大了他整整十歲,而他服從權威。
  多年以來,這個規矩從未被打破。即便他們三人現在已經離開暴風城,
他們也還是帶著一個小酒瓶。當遇到什麼問題,便交換酒瓶喝上一口,然後
他們就會因這個動作的愚蠢而忍不住笑出來,接著一切雲淡風輕。
  「你們如果笑夠了,就快跟上來吧。」
  拉著韁繩,薩米爾欽回頭看他們。隔著茂密的古樹跟藤蔓,赫胥黎看到
點點針葉黏在他的頭髮上。
  「太陽就快下山了,在這種地方摸黑紮營很沒效率。」他拿出隨身懷錶,
放在耳畔像在傾聽戀人的低語。「你們還有半分鐘。」他說。
  赫胥黎聳聳肩,接下歐威爾遞還給他的酒瓶。薩米爾欽向來把時刻表視
為最高準則,絕不允許任何人改動。自從他的家人因為沒有準時搭上前往南
海鎮的馬車,而在羅德隆被歸國的阿薩斯屠滅殆盡之後,他對時間的掌握就
變得一絲不茍,將準時與規則視為自己生命的一切。
  當然,赫胥黎確實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太髒、太臭,泥濘遍地,充滿濕
氣。他寧可快點趕到營地去喝一杯。至少找個地方生起營火,給這場爭執增
添點溫暖的趣味。
  他收起酒瓶。三人繼續在梣谷濕冷的天氣裡穿梭。
  「我們離營地還多遠?」歐威爾問。
  「大概再半天路程。夜精靈的偵查營地都設得很隱密,要找很困難。」
赫胥黎瞇起眼,試圖在昏黃的林間陰影裡辨出獸徑。
  「你是獵人,這是你的職責。」薩米爾欽說。
  「我知道,但艾爾文森林的環境比這好多了。」赫胥黎拍拍馬兒的耳朵,
讓牠踩到枯木上,避免留下過於明顯的蹄印。「這裡濕氣重,經常起霧,偶
爾還有幽光干擾視線。德魯依那些傢伙,就是不明白適度開發的重要……」
  「你這話可別給那些夜精靈聽見。」歐威爾笑道:「他們現在可是恨那
群過來砍樹的獸人恨得要命。」
  「他們也就重視這個而已。」薩米爾欽說:「當初若不是因為阿克蒙德
要燒他們的世界樹,他們才不會跟我們有什麼牽扯。聯盟這種東西就是互利
關係而已。」
  悲觀主義者。赫胥黎和歐威爾對望一眼。「對了,薩米,你請調達拉然
的狀況如何?」赫胥黎問。
  「就等這次任務的成果。」薩米爾欽的聲音忽然有了一點生氣。「安斯
雷姆‧織符者現在領著大家開始重建達拉然,有點能力的法師都能過去幫忙。」
  他的臉上浮出喜悅,像是等待這天已經等得太久太久。
  「天啊,我好想念那裡……法師的夢想之城……」他感嘆地說:「離開
那邊都二十幾年了,我還是能記得那裡的所有一切。所有設施的動力都源自
法術能量,圖書館裡一眼望不盡的珍貴典籍……」
  「但你是羅德隆出身。」歐威爾提醒他:「你只是去達拉然那短期進修
了半年。」
  「我知道,但我只消在那待上一天,就明白了:那是我的心靈歸屬之地!」
薩米爾欽有點惱怒。搖搖頭,他的表情又消沉下來。「一想起那裡,我就不
曉得自己在這邊幹嘛。」他喃喃地說:「我是法師。法師就該在那做研究,
而不是在外頭跑腿送軍備物資。」
  歐威爾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忍住了。做為聖騎士,適時噤口不言是他的
美德之一。
  「那你該多享受一下:這是你最後一次做這種事。」赫胥黎轉頭朝他一
笑。「以後我們要找你可難了。」
  然後他看見薩米爾欽的腦袋被利箭貫穿。
  「薩米!」歐威爾驚呼一聲。燦白的聖光閃現在薩米爾欽身上瞬間綻開。
  赫胥黎狠狠踹了下馬肚子,同時揮鞭抽打歐威爾的座騎,阻住歐威爾下
馬的勢頭。他知道薩米爾欽已經沒救了。
  「跑!」他大吼:「跑!」
  後方叢林有明顯的草木搖晃聲與嗡鳴。赫胥黎低下頭,閃過一發閃電箭。
他吹了下口哨,一隻雪白的隼鷹從天而降,精準地往他身後的食人妖薩滿雙
眼抓去。他聽見老鷹尖銳的呼嘯,還有食人妖憤怒的吼聲。
  「別下馬,分頭!」他朝在另一端的樹叢間忽隱忽現的歐威爾大喊:「跑!」
  一發火球術在他們之間的樹叢炸開。黑煙混著燃燒過的松木焦味升起。
模模糊糊地,他看見歐威爾騎馬的身影轉向另一個方向,達達的馬蹄聲飛快
遠去。
  森林裡似乎有人在笑。他聽見自己的牙齒格格作響。
  天色已黑,周遭伸手不見五指。原本總是飄散在林間的幽光,此刻也不
見蹤影,似乎全被蹄聲驚遠了。
  赫胥黎穩住馬匹腳步,在陰影間停下。他摸摸馬的脖子,感覺到底下的
熱氣與脈搏的劇烈鼓動,就和他自己一樣。
  周圍沒有半點聲音。他輕輕躍下馬,躲進草叢。馬兒甩著尾巴,發出不
安的輕嘶,正是赫胥黎需要的效果。扣下陷阱,他躲進另一側的樹影裡。
  敵人至少三人以上,而且顯然擅於伏擊。在漆黑的森林裡繼續漫無目標
地逃跑不是好點子。他起碼得作掉一個,才能緩住對方追擊的勢頭。
  空氣裡有腐葉的臭味。他在身上抹了點泥,蓋住自己緊張的汗水跟體味。
  歐威爾不知道怎麼樣了。他想。聖騎士在移動速度上向來很有優勢,但
跑得快跟看得見是兩回事。只是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有餘力去為歐威爾祈禱。
  遙遠的天空傳來貓頭鷹的長啼。赫胥黎想起自己的老鷹夥伴。不需要任
何野性直覺或心靈感應,他也明白他的愛寵凶多吉少。
  霧氣依舊濃密。陰影間,赫胥黎看見馬匹在樹下不安地跺腳,卻依舊沒
有逃跑。他聽著馬蹄聲,在黑暗的森林中踩踏出冰冷的節奏。
  剎那間,一聲豹吼,某個黑影撲上馬匹。赫胥黎立刻朝另一個方向直放
兩箭。一箭回以他木頭的鈍響,一箭換得一聲悶哼。
  獵人向來擅長設陷阱,與寵物分頭包夾進擊更是基本概念。
  他滾進另一側的樹叢,箭矢剎時從他的臉頰擦過。朝著外頭,他揚手扔
出扣在手裡的釘爪刺,放棄馬匹轉來攻擊他的黑豹發出疼痛的嚎叫。
  樹葉沙沙作響,有人已經來到他背後。赫胥黎想也不想,俯身滾地就是
一個摔絆,把身後的不死族拋進釘爪刺裡跟黑豹作伴。他又朝獵人原本在的
地方放了兩箭,這回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跳起來,飛快竄進另一道陰影裡。來追他的有兩個,食人妖薩滿的眼
睛則得瞎上一陣子。這表示歐威爾成功脫逃的機率很高。
  這樣就好。他想,接著反身往不死族跟黑豹的所在處放了發多重射擊。
不死族咒罵了一聲什麼。他聽聲辨位,朝對方連續瞄準射擊。不死族的聲音
消失了。
  黑豹突地從他身旁竄出,精準咬向他的喉嚨。他連忙架弓擋住,順手抽
出腰間短劍一個橫劈。黑豹慘嚎一聲反向跳開。然而在此同時,他的後膝已
經中了一箭。
  血精靈獵人在他身後盯著他。赫胥黎的箭還插在他的肩膀上。
  這可不行。赫胥黎咬牙。這可不行!
  他回身又拉滿弓,擺出防禦射擊的架勢。血精靈獵人躲進陰影裡,連發
箭雨朝他攻來。赫胥黎咬牙扛住這波攻擊,讓利箭在他身上插出好幾個窟窿。
  然後,他放箭,引爆自己埋在對面樹叢的爆炸陷阱。
  轟隆!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赫胥黎開始跑,開始逃。火燄在他身後竄起,隱
約照亮了黑暗的森林。
  沒時間去查看那些傢伙了。他想。爆炸陷阱能有效傷害敵人,卻也是標
記。其他敵人很快就會過來了。
  快點。他得快點。趁著森林被照亮的殘像還沒從他眼中消失前,盡可能
地跑。能跑多遠就多遠。跑,他必須跑,沒死之前都要跑,在把所有會去追
歐威爾的部落全引過來前,他得一直跑。
  抱歉,薩米。他喃喃自語。沒幫你回他腦袋一箭。
  火光印在他眼中的殘像已經消失,但赫胥黎還在跑。
  森林中的濕氣越來越重,最後終於化作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扎在赫胥
黎身上,像是插在他身上的那些利箭。
  他覺得有點冷。有點疼。有點昏。
  他的感覺已經開始遲鈍,遲鈍到能感覺的也只剩淡薄的「有點」。
  太黑了,實在是太黑了。他想。但他必須跑,在無邊的黑暗裡,他要繼
續跑。他可不想待在這。
  又濕,又髒,充滿霧氣跟礙眼的藤蔓,還有不曉得在飄什麼意思的幽光。
  他想念溫暖的營火。想念薩米爾欽懷表的滴答聲。想念歐威爾請他喝的
那口酒。想念他們未來應該擁有的每一天。
  那些東西是多麼美好,印在他的腦海裡如此深刻,彷彿追求它們正是他
與生俱來的本能。
  順著本能,他不斷前進。大雨傾瀉而下,一點一點刷掉他的體溫,匯聚
在爛泥跟傾頹的巨木間絆住他的腳步。
  但他還是走,搖晃著繼續往前走。
  因為他看見了光。
  不是幽光,也不是月光。是溫暖,確實,有如暴風城旅館壁爐中微微搖
晃的火光。
  非常遙遠,非常微弱,虛幻美好得宛如那些他已經永遠失去的過往。
  搖晃著,他朝那點虛無飄渺的光芒不斷地走。
  那點光芒消失了。四周依舊一片黑暗。
  但赫胥黎還是走,用盡力氣,拼盡所有,繼續往前走。
  因為他還是看得見那點光。
  那是他的本能,他的記憶,他的希望,還有失去所有後,對未來所能擠
出的最後想像。
  大雨瘋狂地下,卻洗不掉那點光芒在他眼中留下的殘像,洗不掉薩米爾
欽懷錶的滴答聲,洗不掉歐威爾請客的那杯酒的味道,洗不掉他們談論過的
所有未來想望。
  因為那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所以,他只能不斷前行。光芒的殘像印在他的眼底,彷彿對他許諾了一
個美麗新世界。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43
Alternative Possibility
  瑟凡西諾抓著靈魂收割者鐮刀,視線越過艾波恩的肩頭,緊張地盯著黑
夜中的暴雨。雨點打在防水布上,和外頭的雨聲合出嘩然驟響。
  魅魔安格利亞娜已經潛入黑夜。透過彼此的連繫,她感覺到外頭冰冷的
雨滴。
  ──要補償我哦,瑟凡。安格利亞娜在她心中嬌嗔:淋雨很傷皮膚的。
  瑟凡西諾在心底對她勉強一笑。她明白這是對方在安慰她。
  艾波恩將瑞斗和瑟凡西諾護在身後。暴雨跟黑夜使他難以看清外頭狀況,
然而憑藉著樹葉與雜草的晃動聲,他仍依稀辨出來人的方向。
  他握緊斧頭,屏息等待。
  草葉搖晃著。移動時的沙沙作響與泥水拍打聲終於蓋過了雨聲。隨著樹
影的晃動,艾波恩看見一抹黑影,模模糊糊淡入他的視線。
  太不警覺了。他想。沒有掩飾,也沒有躲藏,也沒有利用暴雨的優勢。
  黑影搖晃著,在視野中逐漸放大。
  艾波恩瞇起眼。狀況有點不對。
  黑影開始清晰起來。
  艾波恩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新鮮的,連雨都沖不掉的,似乎還在不斷淌
落的血。
  然後他看見樹叢晃動,插著斷箭從樹叢間探出的臂膀,還有突然從陰影
中浮現的金色光芒,和底下那抹陰綠的幽光──
  「──不!」艾波恩大喊,斧頭同時擲出,瞬間打落希理絲手中的匕首。
剛要劃過男人脖子的毀滅之刃噹地一聲掉落。
  但希理絲沒有停下動作。
  斂起金眼,她左手反轉哈卡萊戰刃,再度往滿身是箭的男子後頸刺下。
艾波恩躍出帳篷,一手抓住男子向後送,另一手架開盜賊的攻擊。伏低身形,
他肩膀順勢朝盜賊腹部一撞,希理絲游魚似退開了。
  「是人類。」撿起地上的毀滅之刃,艾波恩倒轉刀柄遞向希理絲,一臉
嚴肅。
  「看錯了。」希理絲接過匕首,雨點從她毫無表情的臉上滑落。「他搖
搖晃晃,全身又插滿箭,我還以為是不死族。」
  艾波恩回過頭,看見瑟凡西諾已經衝出來抱住了男子。男人倒在她的懷
裡,渾身是血,早已昏迷過去。艾波恩連忙接手,將男人抱進帳篷裡,瑟凡
西諾也跟了進去。
  瑞斗拉開帳篷,盯著希理絲的臉。「怎麼樣?」他問。
  希理絲撇過頭。「不知道。我再巡一下。」
  她又潛入暴雨的黑夜裡,杳無聲形。瞇起紫眼,瑞斗盯著她消失的那道
陰影,陰影接融進黑暗的森林裡,宛如整片巨大又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瑟凡西諾在他身後點起提燈。
  他放下帳篷,將暴雨跟陰影隔絕在外面冰冷的森林裡。
  男人躺在營帳裡,雙眼緊閉,毫無血色,氣若游絲。
  艾波恩飛快地剪斷還留在傷口外的斷箭跟殘枝。「把醫療包拿出來,瑟
凡。」他說:「我們得幫他把箭頭挖出來。」
  「給他顆治療石。」瑞斗坐到男人身邊,觀察他的傷勢。「先止痛。治
療藥水跟聖光術都太刺激了。」
  艾波恩點點頭。瑟凡西諾連忙從暗袋裡拿出靈魂碎片。她雙手緊握,又
張開,一枚燦綠晶亮的治療石立刻出現在她手中。
  她將治療石塞進男人嘴裡,治療石瞬間消融無形。艾波恩脫下護手,解
開男人的鎖甲跟襯衣,拉近提燈,開始處理男人的箭傷。
  瑟凡西諾湊近瑞斗。「小希呢?」揪住瑞斗的衣角,她蒼白著臉,輕聲
問道。
  「她去外面巡邏。」瑞斗說:「別放鬆警戒,讓妳的魅魔多守一陣子。」
  瑟凡西諾點點頭,又重新注意起外頭動靜。瑞斗盯著男人身上的傷口,
一臉若有所思。
  半晌,艾波恩吁出一口氣。
  「好了,大致也只能先這樣了。」接過瑟凡西諾遞來的繃帶,他替男人
包紮。「這種地方,能做的有限。但至少能做的應急處理都做了。」
  瑞斗放下沾血的箭頭。那是從男人身上挖出來的。「所以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沒有。但如果再晚點發現,那就難說了。」
  「……他是被部落偷襲的吧?」瑟凡西諾咬著嘴唇。「不知道,是不是
只有他一個人,還是……」
  帳篷裡沒有人接話。
  暴雨持續下著,將男人微弱的喘息與呻吟聲徹底蓋過。
  瑟凡西諾靠近男子,擔憂地握著他的手。艾波恩洗掉手上的血跡,繼續
以聖光術替男人療傷。瑞斗將提燈轉暗。
  希理絲提著艾波恩的戰斧進來。
  「沒有其他人。」將戰斧遞給艾波恩,她說:「雨超大,血都沒有了,
不太有腳印。大概還安全可以。」
  「所以也找不到敵人?」艾波恩問。希理絲搖頭。
  「大概是從哪邊逃過來的吧。」按著嘴唇,瑞斗說:「他傷得很重,但
主要集中在上半身,腿上的傷勢看起來還不致於讓他動不了。」
  「主要是失血過多,跟連帶造成的失溫。在適當的地點治療,應該能慢
慢康復。」艾波恩點頭道:「他似乎沒有傷到重要器官,箭上也沒有抹毒。
鎖甲幫他擋掉不少攻擊。但內臟有沒有受到法術傷害,就不是這裡能檢查出
來的了。」
  「法術傷害的症狀我挺熟的。依我看來是沒有。」瑞斗淡淡地說:「但
我們也不可能長期看照他。」
  艾波恩沉默了一下。他當然明白瑞斗的意思。
  但他不能不說。
  「……我們得把他送到最近的營地。」蹙緊眉頭,他低聲說:「瑞斗,
你明白:這跟我們先前談的狀況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瑟凡西諾看看瑞斗,又看看艾波恩。「送到營地,有什麼問題嗎?」她
問。
  「路會繞很多。」擦乾身上的水滴,希理絲裹起毛毯坐下。「銀風避難
所跟我們方向差很多,還要轉下去轉回來。」
  「若是其他小型營地就不會有這個問題。」艾波恩沉聲道:「妳也知道
的,希理絲小姐。往前大約一天的路程,有妳們夜精靈用來監看部落營地的
小型哨點。」
  「不叫往前喔。」希理絲搖頭,「叫往裡面森林。走一天,帶著受傷人。」
  「可是,我們也不能把他放在這裡嘛?」瑟凡西諾緊張地說:「這位先
生傷得這麼重,又走了不曉得多久,才終於遇到我們,有機會得救了──如
果把他放在這裡不管的話,他一定會死掉的喔?」
  希理絲不耐地皺眉。「你們啊,是──」
  「夠了。」瑞斗彈了下手指。「我先確認下幾件事:艾波恩,這個人大
概要多久才能恢復意識?他的傷勢撐得住我們這種顛簸的路程嗎?」
  「意識我不敢肯定,但只要小心點護著,移動是不成問題的。」聖騎士
強調:「即使不用擔架也行。」
  「很好,這樣省事不少。就祈禱他能在雨停前醒來了。我還有不少事想
確認。」
  「省事咧,真假啊我有聽錯嗎?」抱起胸,希理絲冷笑:「一路上靠北
時間整天,好奇怪咧那人誰呀?」
  「放心吧,我接下來會靠北得更用力,因為我們的行程會更趕了。」瑞
斗冷淡地說:「還是說,妳是在告訴大家放著讓他死在這邊也無所謂?」
  「我沒講喔。都你自以為咧。」夜精靈哼了一聲。「好呀,你敢賭我就
努力帶。我工作認真,給錢就做事。可是,」指指倒在地上的男人,她說:
「他沒付錢,這段路也不是工作。」
  「人命不是能用金錢衡量的,希理絲小姐。」艾波恩沉聲道:「我知道
這跟預定計劃不同,但事關人命。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對啊講超好,人跟錢不一樣,那你也不要叫我認人不認錢。我這銀行
不給換。」希理絲挑眉。「金錢也不能用人命衡量。懂?」
  「好了嘛,你們不要這樣,會吵到這位先生的。」拉拉艾波恩的衣角,
瑟凡西諾勸道:「艾波恩,小希她也沒有說不救嘛?她要負責帶我們大家,
有很多要考慮的事,會講得比較硬也是沒辦法的。」
  「這可不是說話比較硬就能解釋的。」放低聲音,艾波恩說:「把一個
無辜的人放在路邊等死,這種作法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都只有自私可言。」
  「靠你又認識他了咧?誰無辜誰自私都你講就好啊!」
  「好了啦!小希妳也不要急,先小聲點嘛?」瑟凡西諾連連擺手,伸出
食指對所有人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重新坐正,她轉身面向希理絲,雙手交握,一臉認真。
  「妳先不要生氣了,小希。我知道妳不是自私的人。」她誠懇地說:「
如果妳真的很自私,不在乎別人,那妳剛剛就不會要艾波恩留在帳篷裡,自
己出去看狀況,也不會在大家都忙著救人的時候,一個人在外面幫我們巡邏
了。一個自私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待在那麼危險的情況的。」
  艾波恩眨眨眼,肩膀忽然放鬆下來。希理絲雙手抱胸,寒著一張臉,沒
有說話。
  「我知道,我們跟小希的狀況不一樣。因為小希妳是負責帶路的人,妳
要做的事情很多:妳要想該怎麼走才比較順利,要想哪邊比較安全,要幫大
家找露營的地方。妳要考慮很多很多事,所以妳才會生氣。」
  睜著邃綠的雙眼,瑟凡西諾理解地笑了。
  「妳不是不在乎這個人,只是更擔心我們。」她說:「因為,對妳來說,
妳在意的不是『這個人該怎麼辦』,而是『我們大家該怎麼辦』,對不對?」
  她的聲音非常輕柔,像是在述說一件簡單到理所當然的事實。艾波恩朝
希理絲投去確認的眼神。希理絲高傲地轉過頭,表情卻緩和不少。
  瑞斗瞇起眼。
  「……妳不用替她美化這麼多,瑟凡西諾。」他淡淡地說:「妳也聽到
了,她說的是沒錢就免談。如果是妳或艾波恩,錢這個字眼在這種時候根本
不會冒出來。」
  「呃?可、可是,那是因為小希身上的責任很重嘛……」瑟凡西諾慌張
地解釋:「你想嘛,對她來說,多照顧一個人會更危險。我們現在,等於是
要小希去做比本來危險更多的事,所以她才會……」
  「夠了,再爭下去也沒意義。回歸正題吧。」
  揮揮手,瑞斗厭煩地結束話題。正如他所料:瑟凡西諾一如往常地只會
壞事。
  「某些程度上,我同意希理絲的看法──這傢伙是不是『無辜』,我們
不曉得。」撐著下巴,他輕敲膝蓋,冷靜地說:「從現況來說,我們只看見
他突然負傷出現,實際到底怎麼回事,則完全不清楚。在線索這麼少的情況
下,只因為他是人類,就認定他可信或值得幫助,這個結論下得太快,我不
能接受。
  當然,反正這傢伙一時半刻不會醒,雨也還要下好陣子,外頭也沒有立
即性危機。在這情況下,我們是可以先討論一下:如果他真需要幫忙,那我
們能做到什麼程度。但如果還要把話題拉到什麼個人價值觀爭議,那就是浪
費時間而已。」
  艾波恩捻捻觸鬚,猶豫了一下。
  「這說法很公平,我同意。」他問:「既然如此,那瑞斗,你打算怎麼
做?」
  「這個嘛,總之,我就先當大家都有個基本共識:不能把他放著等死,
也不可能在這照顧他一輩子。那問題就只在於:我們願意冒多少風險,把這
個人送到營地去。」瑞斗攤開手。「艾波恩跟瑟凡西諾,你們不用說。我的
話,畢竟這不是小事,所以只要最後能趕上,那我不會有第二句話。倒不如
說,我之所以會想預留時間,就是為了預防各種意外狀況。至於妳──」
  豎起食指,他指著夜精靈。
  「──聽起來,只要價格合理,那妳就願意擔這個風險,沒錯吧?」他
問。
  希理絲雙手一攤。「沒錯。」
  「……好吧,那看起來,我們算是有解決方案了。」艾波恩的表情相當
不滿,但卻沒再繼續爭論。「妳就出價吧,希理絲小姐──就當是我們要額
外請妳多負責帶一個人。」
  「不行。我雇主是他,要加人,他來講。」偏著頭,希理絲看著瑞斗,
金眼冷傲地瞇起。「價要你報,也要你出。而且不議價。」
  瑞斗挑起眉毛。「沒問題。」
  他簡單報了個數字。瑟凡西諾倒抽一口氣,艾波恩瞪大眼睛。
  「你是認真的嗎,瑞斗?」他震驚地說:「就算是這趟護送任務,本身
也用不到這麼多錢才是!這些錢都能雇多少個嚮導跟護衛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她知道我的意思。」瑞斗冷冷地說:「好啦,
妳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希理絲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真懂,卻還這樣搞。」她嚴肅地說:「路人都慈善事業。你這
傢伙真的是萊克特嗎?」
  「廢話,不然妳以為我是誰?」瑞斗嘖了一聲。「所以是沒問題囉?」
  希理絲抿緊唇,顯然非常不甘心。「……好喔,但你忘了:我們只有四
頭夜刃豹──欸!不行。瑟凡,不行!」她伸手阻止瑟凡西諾開口。「不要
恐懼戰馬,不可以。那個找死。腳印明顯。」
  瑟凡西諾悶悶地垂下頭。瑞斗卻笑了。
  「妳以為這很難處理嗎?」他說。
  舉起右手,他彈指。波。原本坐在他面前的盜賊,立刻變成了一隻毛色
淡紫的兔子。
  「──妳好像還真的忘記我是誰了。」
  提起兔子的後頸,瑞斗將兔子拎到眼前對望。
  「老子叫瑞斗‧漢尼拔‧萊克特,是暴風城有名的家裡蹲天才法師。」
他的雙眼紫電般邃亮,狡猾而惡意。「也是妳這輩子所能遇見,最難搞、最
靠北,也最會記仇的債主。」
  轉著耳朵,兔子金黃色的雙眼狠狠瞪著他,兩條後腿在空中猛踹。粉紅
色的三片唇瓣一動一動,像在用盡全身力氣向瑞斗的所有親戚朋友問好。
  瑞斗鬆手,淡紫色的兔子落到地上,在帳篷裡跳了幾圈,接著砰地一聲,
變回原本的紫髮夜精靈。
  「……那個,小希?」看著希理絲的表情,瑟凡西諾小心翼翼地說:「
先不要生氣哦……這邊還有人在休息,外面也可能還有危險……先不要生氣
哦……」
  希理絲沒有說話。坐在地上的她,正在瘋狂撕扯扭擰自己腿上的那條毛
毯,就差沒再把腰間的毀滅之刃掏出來朝它猛捅。艾波恩連忙掩住嘴,默默
轉過頭。
  ──他當然曉得這樣不大好,但他實在難以克制自己的笑意。
  毛毯已經快被希理絲扯爛了。瑞斗拉開行李,拿起杯子,抓出一把乾燥
雨燕草扔進裡頭,遞給希理絲。
  「好啦,今晚妳就別守夜了。把菊花茶喝了,暖暖身子。安心睡吧。」
他溫柔地說:「別氣壞自己。等雨停以後,我們還要靠妳領路呢,我的小兔
子(mon lapin)。」
  希理絲停下動作,瞪著瑞斗,眼神怨毒得簡直像要殺人。瑞斗晃晃杯子,
讓茶香隨著熱氣散出。他看著希理絲,臉上表情溫柔誠懇又體貼,完全就是
個無可挑剔的完美正直好青年。
  希理絲一把奪過杯子,開始喝茶。
  「慢慢來,別燙到了。」瑞斗說。
  艾波恩又把身子轉了過去,肩膀微微顫抖。瑟凡西諾明顯想再安慰下希
理絲,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只能眼巴巴地在她和瑞斗兩人間來回張望。希理
絲把空杯子摔到瑞斗大腿上,裹著毛毯窩進帳篷最內側躺下,從瑞斗的角度
看過去,怎麼看都像隻巨大又毛絨絨的兔子。
  「……你一定會後悔的。」背對著瑞斗,她恨聲說。
  「遇到妳以後,我已經後悔過起碼三次了。」瑞斗慢悠悠地說:「所以
妳最好記住:要玩就公平點,老子沒在怕互相傷害的。」
  帳篷裡的大兔子抖了一下,又開始不斷扭動。瑞斗重新沖了壺茶,微笑
著給自己跟其他兩人都倒了一杯。
  啜著茶,他的視線從希理絲的背影移到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藏在茶杯
後頭的微笑慢慢斂起,最後終於轉為深沉的警戒。
  帳篷外,雨還在瘋狂的下,宛如要將他們永遠囚禁在這場無處可逃,絕
無止盡的暴雨裡。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