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PF18 無料小報
※庫勒尼西 R5 紀念
Unlight 二次創作
〈執子之手〉
秋季的天空既高且遠，視界延伸極限邊緣是逐漸稀薄的乾淨藍色。沒有灰塵雲霧，純
粹的，透明的空氣流水一般穿過指間，庫勒尼西將手張得更開，彷彿有閃耀跳動的光礫細
碎打在掌心。
方向感與距離感早已遺落在身後的潘德莫尼，庫勒尼西覺得這樣的狀態有些像鳥在翱
翔，又有些像魚在悠遊，但他立刻又想到更貼切的形容──宛如飄浮在出生前的渾沌之
海，不存在時間或世界，除了自己的心音，靜寂無聲。
沒有幻覺，也沒有感覺，無能為力的空虛。唯一牽引著這具軀殼的，是即將把自己引
導回那渾沌之海的重力。
陽光與風絞成螺旋刺入瞳孔，庫勒尼西有些失神，甚至感到有些迷惑了。自己是在往
地面飛去，抑或往天空墜落呢；是在塌陷回歸體內渾沌，抑或是由體內膨脹誕生渾沌呢。
思考速度與時間流逝成反比，庫勒尼西闔眼將紛亂思緒梳理過一遍，再度讓結膜暴露在乾
燥中時卻發現地平線還在遙遠的彼方。
啊啊，還沒到啊──這是最後由龐雜意識中浮出的感想，宛如透過光線清晰看見的葉
脈紋路，用手去摸時才感到切實且凸起的驚心。死亡出乎意料地漫長，平靜又乏味，像是
反覆咀嚼的口香糖──但渣滓總是要吐到地上的。
「喂，機會難得，你不回顧一下自己的人生嗎──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體驗。」
緩慢地，幾乎可以說是慵懶地，庫勒尼西稍微轉動眼珠，看向始終在身旁，而今也將
追隨自己直到靜止盡頭的幻獸。
「呵，人生走馬燈嗎。」
據說人在將死之際會回想起許許多多的過往種種──視網膜初次的父母成像，學步中
一次又一次必然的跌倒，從黑板上認識的某個名詞，和誰爭吵的一字一句，暗戀對象將頭
髮攏到耳後的樣子，割草時濕潤的腥臭與一旁花瓣上閃閃發光的水珠，曾經疼愛又被自己
害死的寵物，哪天晚餐時間惹得自己作嘔難當的豆子，年少狂熱反覆的歌曲旋律，抽屜把
手的缺角與鏽痕，當天早晨與親人的道別語，病榻床單的蒼白皺褶，其鉅細靡遺就像是在
腦中播放以自己為主角的人生電影。有些人認為這是生命終點對遺憾的清算，但也有些人
認為這樣的現象為求生本能的延伸，是人類在瀕臨死亡的決絕狀態下為了從過往經驗找到
解決眼前危機的方法而使思考速度提升到極限所致。
但無論哪一種解釋，對庫勒尼西而言大概都沒有意義。
庫勒尼西再一次閉上眼睛，薄薄眼瞼無法封鎖成完全的黑暗，視野於是浸在充滿雜質
的明亮緋紅。他試著從記憶中抽出記憶，一絲一捲纏繞再拉開，像是玩著解開毛線編織的
遊戲。延展圖象水膜似的有些模糊有些分明，映著許許多多組成「庫勒尼西」的元素。庫
勒尼西伸手擾動，撈出一頓他與父親相望無言的平常早飯。
打開手掌，吐司和燻雞肉化為白沙潰逝而去。他又攪了攪過往，這次是菸草氣味淡薄
的無人書房，掃除機器人運轉的順服低響，還有幼小自己受驚雛鳥般的突突心跳。
夾著押花的書頁氧化碎裂，庫勒尼西看到劇場螢幕外上演的幻覺，搭配他一次又一次
反覆直到牢記的戲中臺詞。
光影流轉，伊奧席夫時遠時近的無數嗓音僅僅說著早安與晚安，庫勒尼西聽見幻獸在
耳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接著將目光移往下一個一模一樣的明天。
早安，庫勒尼西。
晚安，父親。
此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什麼了。
淡薄地將十七年時光瀏覽完畢，庫勒尼西回來瞧瞧現實，地面上的景物看起來比剛才
稍微大了一些。從來不曾自潘德莫尼眺望的的地上世界正在庫勒尼西眼前毫無保留地展
開──那裏有著翠綠起伏的山丘，細長蜿蜒的銀鱗河流，小片小片被城市邊緣蠶食的森林。
棋盤街道裏流動群眾行走在日常中，石磚路上好像有馬車撞死了什麼人，垃圾堆旁有野犬
啃食沾滿蒼蠅的溝鼠屍身。從火柴盒似的房舍屋頂升起絲線炊煙，庫勒尼西彷彿聽見母親
對未歸孩子的呼喚。
灼熾夕陽將世界焚成明亮的畫，一面金黃、擁擠、塵埃飛揚、又無比美麗的世界。
庫勒尼西很輕地呼出一息倦怠。
最後，還是，什麼也感覺不到。
啊啊，好無聊呀。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