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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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竹科以前真的那麼厲害嗎？」孫子的聲音在果樹間輕輕飄來，透過層層芒果樹葉
，落在老人微微駝背的身影上。
「當然啦，」他抬起頭，望著那灰沉沉的天色，喃喃道：「當年這裡，光是進去上班的車
潮，都可以塞到南寮去，紅綠燈要等四五個循環，才擠得進園區……」
遠方，隆隆的聲音穿透空氣，低沉得像悶雷。孫子抬起頭，看著幾架不知名的戰機在天際
掠過，像一群沒有歸巢的鳥。
老人撥開一顆熟透的芒果，濃郁的甜香湧出。他低頭咬了一口，汁液順著皺巴巴的手指流
下，像是某種揮之不去的記憶。「以前，這裡的人都說，矽晶圓就是我們的米飯，製程技
術是我們的黃金，」他指了指腳下的土壤，「你現在踩著的這塊地，以前可是價值連城。
只要是竹科的工程師，銀行貸款不看財力證明，光憑一張識別證，就能借到一棟房子。」
孫子坐在他旁邊，撿起地上的芒果，隨手擦了擦。「可是後來呢？」
老人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樹梢，看向遠方的平原——那裡曾經滿是廠房，現在只
剩下一排排廢棄的建築，矽塵早已沉積，連鏽蝕的鋼樑都發出疲倦的呻吟。
「後來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來你爸那輩，沒人想學半導體了。美國的台積
城蓋起來了，這裡的產線慢慢停了。我們以前最強的技術，變成別人的了。我們的總經理
，在國外開股東會；我們的工程師，在德州買房；我們的機台，在亞利桑那跑製程。」
天色更加陰沉，風從遠方的廢墟吹來，帶著某種金屬氧化的味道。他用指甲剝開芒果的果
皮，露出纖維斑駁的果肉。
「那時候大家說，沒關係，台灣還有別的優勢，還能靠創新。」他的嘴角扯了扯，像是想
笑，卻沒有力氣。「但你知道嗎？沒有機台，沒有產線，創新就只是白日夢。沒有根，哪
來的果實？」
孫子望著手上的芒果，一時間說不出話。
天空中的飛機聲再次響起，這次更低沉，更急迫。遠方的雲層像被撕裂一般，一道道銀色
的光閃爍在雲縫間。他不知道那些是閃電，還是別的什麼。
老人低頭撿起一顆掉落的青芒果，輕輕放回竹籃裡。「你還小，不記得了，」他喃喃道，
「以前的竹科，晚上也是燈火通明的，不管多晚，總有人在測試機台，在調校參數。廠房
的光，亮得像是永遠不會熄滅……」
話還沒說完，忽然，一聲巨響從遠方傳來，震得樹葉瑟瑟發抖。一隻躲在枝頭的鳥猛然振
翅，消失在暗沉的天際。
孫子握緊手中的芒果，輕聲問：「阿公，以前的竹科，真的那麼亮嗎？」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仰頭望著天，彷彿在回憶著某個曾經璀璨、如今卻再也無法點燃的光
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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