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才小弟目前是個小小住院醫師(不是麻醉科)
日前偶然受到推薦看完了麻醉風暴
先說我是很喜歡這部劇的，而且也非常感謝導演願意在細節上作嚴謹的考證
幾位演員的演出也是精彩絕倫
不過有些地方看了老實說總覺得毛躁毛躁的
雖然我去過的醫院稱不上多
但以我淺薄的經驗看劇本和角色上還是覺得有些與現實有落差的地方
或許有些雞蛋裡挑骨頭
不過不寫出來有點心癢癢的，因此來抒發一些淺見~
文有點長..感謝看完的人的耐心
* 所以我說 那個住院醫師呢?
有位住院醫師角色叫王晨宇(許時豪飾)
是個戲份不算輕的角色，但我再翻了一次演員表才確認他演的是住院醫師
因為這個角色從服裝到劇本都很詭異阿
台灣的住院醫師穿的是短袍阿
一般大家印象中的長袍是升上主治醫師後才穿的，至少在台灣是如此(歐美不是)
短袍的長度只到腰和屁股中間，可能是長袖或是短袖
王晨宇在六集之中都穿著長袍晃來晃去讓我一度看得很疑惑
事實上以一位住院醫師的設定來說，王晨宇只有第一集的戲是寫實的
最寫實的一刻莫過於他為了無痛分娩衝進手術房被蕭政勳罵的那一幕
後面就漸漸走鐘
首先院層級的會議這種「大人的事情」，
除非是關係住院醫師訓練，住院醫師是極少參加的
待過醫院的人如蕭政勳或葉建德如果有sense，絕對不會揪著住院醫師領子問內幕
因為住院醫師不會知道，就算聽到八卦講出來也不足採信
而且通常對外人我們是不會講的....
再者住院醫師通常已分科，不大可能一下是婦產科一下是外科
現在的確是有不分科住院醫師(PGY)，不過那是在正式分科住院醫師的前一年
也就是更年輕，更遠離醫院權力的核心
參加院級會議這就不用說了，更不可能像隨扈一樣跟著院長甚至幫忙護駕
我認為王晨宇在這個劇中是個功能性的角色，
他出現在任何一個「我需要個輔助角色」的時刻，導致戲份有點凌亂而脫離現實
但是住院醫師是臨床工作最重要的一環之一，可以說比行政職的院長角色還吃重
這些非臨床上的東西對住院醫師來講可以說是天高皇帝遠
這個角色其實可以提供一個完全站在臨床工作和學習角度的觀點
我覺得有王晨宇很好，只是覺得在細節考證那麼多之後卻在這個角色上不寫實有點可惜
* 我的精神科醫師是個傲嬌
我覺得楊惟瑜(許瑋甯)的妝髮沒有問題，打扮也沒有問題
我遇過在診所的醫師學姐穿得更時尚、妝更濃的都有
有點冷冰冰的氣質也沒有什麼不妥，精神科醫師不能讓自己陷入病人的情緒裡
讓我有點抽離感的是她跟蕭政勳諮詢時的語氣
在我的理解中，精神科醫師必須要引導病人談話才能達到諮商的目標
劇中有太多「你到底講不講」，「你不講我也不想管你」的眼神和不耐煩的口氣
我覺得對談話本身沒有什麼幫助
加上對白中有太多專有名詞，或許是這個角色相對有點出戲的原因
精神科的話術是很精密的，精專可是台灣數一數二難考的專科
也因此這個角色很不好演，許瑋甯已經做得算很好了
只是覺得她在諮商的橋段時
「蕭醫師的傲嬌紅粉知己」的角色可能多過「蕭醫師的精神科醫師」一些
* VIP是啥?能吃嗎?
很多的劇中所謂「體制」的問題都是跟VIP有關
先撇除在事件的劇情安排上也有跟常理不太吻合的地方(再講下去就太細了)
這種有頭有臉的VIP其實相對沒那麼棘手，真的
真正有名的人同時也背負輿論壓力
即使真的發生類似爭議事件，孰重孰輕大家都很清楚
院方也不須低聲下氣，只要做對的事情就算是被告也站得住腳
在我淺薄的經驗裡也照顧過2、3次這類俗稱的VIP
裡面不乏有些真的很好很值得敬佩的人，甚至也不當自己是特別的人物
稍微有點架子的也有，但是對臨床的影響不大
往往是我跟主治醫師甚至主任級的醫師提到他們身分時，
得到類似「那又怎麼樣」或是「這有什麼關係」的答案
待遇也沒有太大差別
甚至有人聽到VIP就倒彈，直接挑明說不看轉給別人
關說多少是有的，但是基本上那個VIP要和高層有點交情，而且還是用拜託的
真的沒有人力或處理不來也沒辦法，
真的急迫到這種地步要嘛主任級的主治醫師自己會下來救援
真的讓人心寒是名不見經傳卻自以為VIP
這類人從高收入到中低收入都有，
來就把醫院當飯店，把醫護當僕人使喚，一住院就找人關說，嫌東嫌西
甚至還有拿錄影器材全程錄影
比起真正的VIP，他們沒有輿論壓力，等於沒有了把柄
醫院也不能趕人只能默默忍受，以我的看法這在臨床上造成的困難甚至比VIP要大
* 報告院長，完全沒有畫面
在劇中的陳院長(黃仲崑)有兩次重大的錯誤決定
不過邏輯上來說是有點讓我匪夷所思
第一件是導致蕭政勳離職的手術
Dantrolene過期這點是很難被發現的，而且連包裝都換過
假設以院長的角度來看，當時並不知道葉建德在背後暗算的情況下
那次的手術病人死亡是不需要推出戰犯
因為嚴格來講手術過程並沒有疏失，手術中的緊急處置都是對的
在任何處置都正確的情況下病人死亡只能說是不可避免之因素
惡性高熱和Dantrolene無效就算機率再低也還是個機率，
當沒有別的原因可以解釋時這就是答案了，就算被告法律上也站得住腳
或許可以說院長因為過期藥心虛才硬推個戰犯
不過當時這麼做無疑是自爆，因為過期藥被發現的機率並不會因此而降低
相反的蕭政勳被炒後可能會反咬，甚至醫院的麻醉科醫師從兩個變一個，你說要評鑑?
以陳院長的城府之深，推蕭政勳出來揹黑鍋是不太合理的反應
多年前的立德醫院人球事件是我覺得劇本較鬆散的地方
這個事件是為了塑造院長和葉建德兩個角色，除此之外跟現在的轉診制度不太相符
救護車的聯絡窗口是急診，無論如何病人都會先到達第一個醫院的急診
一位外科住院醫師沒有能力決定病人要不要送過來
就算因為沒病床或其他理由要轉院，急診還是要先做緊急處置
除非那間醫院急診根本沒開，不然病人一定會直接送到
陳院長當時當然可以以沒病房為由不開刀，但是處分上主治醫師絕對無法推掉
(不過..通常的狀況是住院醫師才清楚病床實況，主治醫師不一定)
再者為VIP留床似乎不是個合理的理由
因為這麼嚴重的創傷，開完了也是去加護病房而不是普通病房
就算擠到加護和普通病房全滿，隔天總是會有病人出院，真的不行也有他科借床
要床方法總是有的，絕對不會比造成人球事件上新聞並找人頂罪還糟糕
以陳院長的城府之深，這段的描寫也是稍微不合理
* 別說這個了，你想買保險嗎?
葉建德的出場讓我猶豫了一下，
因為以一齣描寫醫療糾紛的劇來說律師似乎是比保險業務更應該出現的角色
直到第五集後我才知道為什麼...
從頭想一下葉建德為了報復這個體制(說實在我覺得他只在報復陳院長一個人)
所冒的風險:
(1) 曾母要帶有導致惡性高熱的基因 (即使她老爸有，她也只有2X%機率)
(2) 要保證麻醉用的是succinylcholine
(蕭醫師是心臟超大，通常遇到老人會更不敢用，除非緊急)
(3) 過期的Dantrolene要無效 (沒有研究做過，要是萬一有效?)
(4) 要得到藥商的造假證據，如果院長沒有炒掉蕭政勳，就他一個保險業務?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哩哩摳摳的機率算在一起
過程中還必須犧牲一個人，怎麼算都覺得C/P值誇張
還不如直接找媒體爆料或是找陳院長對質
通常啟動醫療糾紛訴訟的關鍵是律師，這是我覺得這部戲缺少的一塊拼圖
但如果加進律師會把整部戲的篇幅變得太大，所以我可以理解
吳慷仁的演技真的很好，不過葉建德這個角色的塑造有點不真實
以至於我對他的共鳴並沒有黃健瑋的角色來的深刻
我必須說這部戲因為有真正的麻醉科醫師加持
在一些用藥和手術的操作真的非常真實 (CPR就算了，因為是真人，肋骨會斷的)
這方面甚至不輸日、美
(美國最優質醫療劇就急診室的春天，豪斯還可以，其他就世間情)
(日本我看過的除了白色巨塔尚可，醫龍沒看完外其他都唬爛)
劇本稍微可惜了一點
除了上述提到的之外，最可惜的是很多醫療困境都點到了，卻有點搔不到癢處
譬如體制，在劇中總結下來很多被歸咎在VIP和院長本身的決定
但是事實上像是評鑑或是人力其實是被健保和衛福部的財政和規定所箝制的後果
醫院高層常常是不得不奉命行事
又譬如醫療糾紛，到劇中最後還是演變成去職的醫師所一手導演的陰謀劇
實際上我們看到的大困境是民眾的濫告和不尊重/不信任
尤其是沒有過失還是要處理醫療訴訟
我還是很高興看到這樣的戲劇
這證明台灣是有能力製作專業的知識劇的，不是只有愛上總裁系列影像版
挑剔這麼多其實是有些愛之深責之切
我相信這個製作團隊的努力會讓台灣戲劇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