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恕刪。
推 cmss666: 請問s大 搞砸的意思是？覺得電影滿好看的說@@ 10/08 18:28
這件事在我心底埋很久了，看到難得有人發V for Vendetta漫畫的文章就藉機小小講一下
。
我想小小談的，其實是將V(還有漫畫中的蓋福斯面具)當作"反對極權政府"這種詮釋是不是
可能有些偏離了Alan Moore當初寫V的原意(當然，你也可以主張Moore無權決定別人怎麼讀
這個故事就是了)。基本上從V for Vendetta的電影出來後，V似乎就容易被當作是高壓政
權下的自由鬥士的象徵，歌頌體制外的力量對於反抗暴政是如何有益等等；
但V for Vendetta的漫畫和電影的一個重大差異，正在於Moore並沒有"歌頌"或者"理想
化"V的意志，雖然從故事中的收尾來看獲得勝利的的確是V，但到底人們贏得了什麼，
Moore的答案是很曖昧的，也留下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是什麼，我們最後會談到)
。
V之所以那麼容易跟抗暴英雄聯想在一起，除了故事中的英國政府確實極度糟糕之外(基本
上極權政府會幹的事情他們真的都做了)，也因為Moore故意選了蓋福斯這種歷史爭議
人物的面具來當作V的形象。但問題是，Moore還講了很多這之外的事情。故事中的理想
主義者不光是V而已，包含警探Finch還有電影中被弄成無聊壞人的大頭領Adam Susan，基
本上都被Moore當作某個理想的典型，偏偏這是電影編劇華卓斯基姊妹或者沒有搞懂，或
者完全不想處理的部分。
實際上在Moore的故事中，Adam Susan和Finch遠比V還要接近俗世觀念中的英雄。
Adam Susan不光把自己的人生奉獻給了國家，也信奉絕對的秩序和理性；當他的部下在
故事中到處亂搞各種政治陰謀和男女關係時，Susan卻對這些事情根本不屑一顧，因為如
何治理好自己的國家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情(也是他最大的弱點，以及V得以趁虛而入的地
方)。Susan對於治理國家，以及自己的理念的戀慕，已經到了某種理想的哲學家才會有程
度，他甚至"愛上"了自己用以管理國家的系統(名為命運)，在故事後期總是喃喃低語自己
是多愛自己的理念和人民。
而Finch呢？Finch根本就是孤獨正義的代表。同事不鳥他，V的存在處處挑釁著他，他
想查案卻還得被滿腦子肥腸的無腦長官當作瘋子(而結果證明，Finch的推論跟方法完全是
正確的)。Finch在乎那些喪失在V手上的無辜性命以及V的行為帶來的動亂，但也對於政府
的腐敗感到動搖，而Finch恐怕也是故事中少數真正跟V有過神交的人物(這點連V理念上
的繼承人Evey都沒做到)；在Moore的筆下，Finch不光追V追到了自己身敗名裂，最終還服
下了迷幻藥，在幻覺中真正體悟了當年V在熊熊大火中逃出集中營的精神自由。Finch也是
最後真正成功殺死V的人(當然沒有電影中那個蠢到不行的V單人挑掉特戰隊這種東西)。
漫畫中有Susan和Finch這兩個重要角色的存在，也注定了電影和漫畫的主題根本完全不
一樣。電影是一個正義戰士打倒極權政府的故事，但Moore在漫畫中想要做到的，其實是
描述人類這種政治的動物，不可避免的在無政府主義(Anarchism)以及極權主義
(Totalitarianism)間做出選擇時，卻又會嚮往理想的正義，因而造成矛盾，因為沒有
政治立場的正義似乎是空洞的，但一旦正義有了政治立場，衝突就不可避免。V在漫畫中
曾經對著正義女神的雕像上演了一段自問自答的戲，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不再相信正義女
神，而寧願投向無政府主義的懷抱，因為正義對他而言非得要以無政府主義的精神當基底
才有意義；而Susan身為極權主義的狂信者，其出發點卻無比的純潔，因為他認為
個體自由只會導致社會功能的失序。Moore讓Finch殺死V(或者該說V讓自己被Finch殺死?)
這點格外有意義，因為Finch是故事中靠著對正義的堅持掙扎於大統領Adam Susan的理智
治國以及V的無政府主義之間的人物。故事最後，Susan跟V都已喪亡，活下來的正義之人
Finch卻選擇離開自己的城市倫敦走上漫漫無邊際的自我放逐之路，也可以說是Moore自己
對Susan跟V所象徵的在蹺蹺板兩端的信念的最大質問。
這裡，我想我們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就是Moore從來沒有美化過選擇無政府主義的代價
。說真的，在電影中的V就只是一個抗暴志士；政府倒了之後，人民(包含觀眾)是不會選
擇無政府主義的，因為那對正常人來說代價實在太過高昂，我們仍然會希望自由是有限度
的自由，仍然希望會有某種意義上的政府來協助人們生活。但漫畫中的V卻是個徹徹底底
的個人式無政府主義推銷者，他要的是個體精神上的絕對自由，任何一種意義上的政府，
漫畫中的V給予的回應永遠都會是一堆C4、刀劍與棍棒；在漫畫中，人民是起而推翻了國
家，但後續呢？我們無從而知，但從四起的狼煙和火光，以及正義(Finch)的遠去來看，
Moore給予的答覆並不是理想的政府依然遠在天邊搖不可及，而是追求這種自由，也就是
無政府主義式的自由，其代價即是放棄理想政府本身。
我覺得這也是Moore跟華卓斯基姊妹作為創作者的出發點的差別。前者是在問問題，後者
卻是想給一個稍嫌簡單但討好人的答案。有興趣的人應該自己去找Moore以往的訪談來看
看，基本上Moore自己從來不認為V for Vendetta是一本回答人類該如何選擇政治傾向
的小說，他只是嘗試理解問題的由來，然後用繪本小說的方式把自由的界線該在哪裡這個
已經被無數哲學家和法學家討論過的問題重新問讀者一次而已；而這個問題絕對不容易
回答，否則我們的世界也不會這麼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