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美漫作家Robert Kirkman，他最知名的作品當然是靠著超過十二年的長期連載和製作
精良的改編電視劇逐步累積建立起廣大支持者的The Walking Dead。就我個人的閱讀經驗
來說，Kirkmany在The Walking Dead中嶄露的長才在商業漫畫中並不多見，畢竟，這作品
缺乏一般觀念上能夠在這個領域受歡迎的特色，作者既沒有隨興所至的駕馭幻想，也缺乏
在有限篇幅內煽動讀者情緒的功夫；但Kirkman的目標顯然本來就不在於上述兩點，他想
要給讀者帶來類型作品中罕見的寫實感，甚至不忌諱為此放慢作品的節奏，寫出了一部在
大多數時間內貌似不張不揚，卻在關鍵時刻可以將累積的閱讀溫度一口氣炸開的驚
悚佳作。
不可否認，在經過十年以上的連載後，The Walking Dead如今讀起來已經可以感覺得
到作品本身的欲振乏力，套路少了驚喜之外，故事也有點陷入尾大不掉的窘況；但可喜的
是，Robert Kirkman的創作活力顯然沒有因為The Walking Dead的成功而衰減。從2014年
開始，Kirkman將筆頭轉往恐怖類型的另一個傳統題材"驅魔"上，與畫家Paul Azaceta共
同創作出了Outcast這個作品；對於熟悉以驅魔為主題的恐怖作品的讀者來說，讀完
Outcast的反應可能會和第一次讀The Walking Dead的那些熟悉活屍電影傳統的人相去不
遠：一切元素都很似曾相識，但整個風景卻因為被Kirkman的寫作以及作品的美術風格
塗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調而有了疏離感，而這種疏離感讓讀者更容易在特定時刻捕捉到那
驚人的一瞥；這不光只是在談Kirkman在Outcast的寫作風格，也是在形容Paul Azaceta的
美術，我過去從來沒有聽過Paul Azaceta的名字，維基上也找不到他的頁面，但他在
Outcast中和上色師Elizabeth Breitweiser創造出來的畫面真的很出色，透過大幅度
的光影運用和輪廓鮮明的物件、偏灰色調來製造出寫實感，卻在關鍵的場景上不忌諱使用
背景被填滿單一顏色的畫面，藉以和特定效果被賦予的顏色形成強而有力的色差；讀者因
此特別容易注意到被神父潑灑後流淌在驅魔對象身上的白色聖水、時而不時出現的飛濺鮮
血，以及一群中年人圍在一起呼雲搶霧後飄散的裊裊雲煙。
如同The Walking Dead，Outcast是恐怖作品，但前者是關於喪屍，後者講的則是驅
魔；雖然驅魔並不是什麼很罕見的題材，Kirkman仍然給出了一個和我看過的驅魔作品中
都不太一樣的故事前提。熟悉類型題材的閱聽人大都知道，以驅魔為主題的作品多半只聚
焦在驅魔的個案上，主角不是惡魔附體的受害者，就是因道德和信仰疑難而焦慮的神父，
但Outcast卻跳脫了這個公式，轉而描述一個自小到大周遭親人一一遭到惡魔附身的
年輕人Kyle Barnes所承受的精神折磨。Kyle既非神父，在信仰方面也不特別堅強，卻擁
有可以藉著肢體觸碰來驅趕惡魔的奇異能力；雖然Kirkman到目前為止都沒在書中交代
Kyle為什麼擁有這樣的異能，讀者跟Kyle自己都可以敏銳的意識到這正是他自小到大周遭
親人屢受惡魔殘害的關鍵，而Kyle如何看待自己的這份能力，也成了Kirkman在Outcast中
用以推展劇情的工具；從故事的緩慢步調來看，Kirkman顯然根本不急著讓讀者了解Kyle
的全部，而是對他施予凌遲酷刑，一回回慢慢用筆刀往Kyle的精神瘡疤上砍，在他與惡魔
對抗的過程中逐步揭露Kyle的過去和他與身邊的人的關係，而讀者也在這樣的凌遲過程中
愈發同情主角的處境；傳統的驅魔故事具有的濃厚宗教意味在Outcast中幾乎從一開
始就被打入冷宮，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正常人的精神和社會困境，我們可以看到，Kirkman
甚至讓驅魔作品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法器在驅魔過程中失去作用，讓Kyle非得用自己的肢體
與惡魔附身的對象纏鬥，配合上Azaceta視覺力道驚人的畫面，整個驅魔過程也像是在一
步步剝除儀式本身的宗教性格，回歸成一個原始、野蠻的宣洩情緒的管道。這讓
Outcast的故事相較之下，有了一般驅魔作品所沒有的取信於讀者的特質：你真的
可以感受到Kyle在驅魔過程中展現的那股不平之氣與怒火，也是Kirkman的寫作相當成功
的地方。
不過Kirkman的寫作是否也為Outcast帶來了某些一般驅魔作品沒有的問題？我想答案
是：有的。他講述故事的方式某種程度上淡化了The Outcast的超自然和恐怖色彩，讓
Outcast在風格上出現了某種內在的不一致。在目前已經出版的1到13回中，幾乎每一
回你都可以看到Kyle與神父Reverend Anderson通力合作驅魔的場景，而故事中的一大支
線與謎團也環繞著惡魔對於Kyle的異能的覬覦，但真正具有衝擊性的情節始終都圍繞在
Kyle的人生問題上。雖然Kirkman在訪談中有提過他想寫一個比The Walking Dead更嚇人
的恐怖故事，目前為止卻看不太出來Outcast的劇情有好好發揮專屬於驅魔故事中超
自然力量對閱聽者的誘惑力，如果不是Paul Azaceta的出色畫技和題材本身，幾乎感覺不
出來這是以恐怖為號召的漫畫作品，讓人不太理解Kirkman選擇驅魔作為題材的用意。
就我自己而言，我最終還是會推薦Outcast這部作品給其他人。除了Paul Azaceta的
出色畫技之外，Outcast放長線來看實在相當有潛力；撇開故事有些停滯不前這點，
在目前1到13回的連載中，Robert Kirkman已經給出了足夠有趣的前提和十分具有說服力
的主角，就是欠缺一個引爆點來讓人好好感受到驅魔題材的專屬魅力而已(講到這裡突然
好懷念Mike Mignola的Hellboy，少數將超自然元素、民間傳說和冒險與人物特質融合得
天衣無縫的作品)。
值得一提的是，Outcast的電視劇竟然已經要在今年在CINEMAX開始播了；或許原本在
漫畫上看起來不太可怕的故事放到螢幕上會因為更強的感官刺激而有所進步才對？無論如
何，有電視劇作為連動至少保證了Outcast還可以讓Kirkman在寫作上繼續努力好
幾把，這總是好事。
預告在這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jdlj5wo4V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