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與沉浸的編織──談 Lucas Pope《奧伯拉丁的回歸》
Steam連結：https://steam.pm/app/653530/
任職於 Naughty Dog 的遊戲開發者 Lucas Pope ，以 Unity 引擎開發《奧
伯拉丁的回歸》，但是刻意將畫面渲染成黑白像素（1-bit）。2018 年十月
於個人電腦平台。並在接下來的一年中，於所有重要獨立製作遊戲的獎項中
入圍甚至獲獎。
遊戲中，扮演十九世紀初東印度公司雇員的玩家，將會漫遊在佈滿白骨的虛
構帆船「奧伯拉丁號」上，試圖還原船上六十名成員的身份比對與生死緣
由。玩家擁有一只神奇的懷錶，這只懷錶能讓玩家進入屍體死亡前聽到的簡
短對話，並進入屍體死亡瞬間的凝止時空，進一步探索真相。
《奧伯拉丁的回歸》的 Ludo 構成乍看之下非常單純，卻實踐出優秀的可玩
性。如果玩家可以先以懷錶走遍每一個死亡時空蒐集所有情報的話，就不具
策略可言。所以「奧伯拉丁號」上各區域是依據玩家獲得正確身份比對數量
的進度逐區開放的。迫使玩家在情報不足的狀況下進行對死者身份與命運的
猜想。
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一種彷若數獨（Sudoku）遊戲的 Ludo 於焉誕生：玩
家該先假設一個臉孔的真實身份是船員A或者船員B呢？每一個身份假設的決
策，就隱含一組解答，也決定真相的調查方向。玩家的推理正確的話，會獲
得更多線索作為獎勵；而失敗的推理，就只是浪費玩家的時間──這是普遍
且有效的懲罰機制。
但具有足夠風味的 Ludo 不等同於玩家探索的動力。《奧伯拉丁的回歸》真
正閃耀的地方，就是它將 Ludo 與玩家的沉浸感巧妙編織在一起的手法。
《奧伯拉丁的回歸》從船上的最後一個章節開始，一路往前追索。玩家在一
張又一張的凝止時空之間，為了完成調查船員身份的任務，便會主動投入到
遊戲世界的設定之中，揣想各個職位、身份可能的動機或心境。同時必然會
盡可能細密地品味遊戲所釋出的各種訊息：船員的語言、語氣與潛臺詞，這
一場景到下一場景之間的物理因素，船員的職位與它們可能的生活情境。也
就是說，玩家面對《奧伯拉丁的回歸》的 Ludo 時，會主動投入到遊戲的敘
事元素之中。
作為對照，大部份的遊戲 Ludo 與敘事元素的融合常常是油水分離的，這讓
最投入攻略遊戲的玩家，必須某種程度地抽離其敘事情境。舉例來說，即便
是最高預算製作的角色扮演遊戲《The Witcher 3: Wild Hunt》，它的戰鬥
介面都必須迎合可能性相當有限的家用主機搖桿介面，以致於玩家在戰鬥時
必須時時意識到戰鬥系統本身的 Ludo 設計（甚至必須意識到搖桿上面的特
定幾個按鈕），而不是真的將遊戲時空的戰鬥視為真實世界的戰鬥。
但在《奧伯拉丁的回歸》的 Ludo 中，玩家投入於敘事情境無礙攻略過程，
也因此讓遊戲中輕微碰觸的人類學元素：語言、人種、國籍、文化、價值觀
等都事半功倍地發揮作用，讓遊戲的時空感遠比它實際提供的要更加廣大。
降低玩家沉浸遊戲世界的常見阻力，也就提升了玩家的遊戲體驗，進而成為
玩家繼續探索的動力。
一個令人會心一笑的細節是，遊戲中同時存在 China 籍的船員與 Formosa
籍的乘客。遊戲內容無關政治，但這個細節，對於十九世紀初的寫實性氛圍
來說無懈可擊，即便是中國最國族主義的玩家也不能否認這點吧。
而 1-bit 的畫面在過程中扮演巧妙的角色，它讓立體的模組與遊戲中關鍵
的兩張船上素描，視覺上得以自然並存，提供不同階段的角色面孔模糊程度
也不至違和。讓遊戲營造復古氛圍的同時，能自在掌控釋出資訊量的多寡，
強化作為推理遊戲的品質。
創造性的限制是遊戲設計的重要手段。Lucas Pope 教會我們，將人性這一
複雜的組件裝到遊戲本來冰冷的 Ludo 系統中，便能產生如此驚人的效果。
# 原文刊於幼獅文藝一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