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才不是幫程人鳳出氣
那次佳佳來她家吃完飯後，便極少看見人影，有時人鳳回到研究室裡看不見
時常窩在沙發上的身影，也覺得整間研究室空蕩蕩的，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她想，她真的太依賴佳佳了。
佳佳有自己的學業要忙，不可能跟著她一起鑽研學術太久，就和曾經送走的
眾多學生一樣，佳佳會有畢業的那天，甚至到了大三正忙的時候，她便會更早說
出道別。
只是程人鳳難得嘆氣，擺在桌上的書籍也沒了心思翻閱，怔怔望著窗外逐漸
籠罩烏雲的天空。
不為佳佳的事情煩心時，人鳳過得很愜意，在近期要召開的校務會議上，人
鳳升等為正教授的提案即將通過，說起來還得感謝杜仁德把哲學講座的時間往前
挪，讓她得以早日寫出論文。
程人鳳如今算是和杜仁德正式撕破臉，她並不明白一個男人何以心胸如此狹
小，但也慶幸當初並未答應他的追求。在校務會議上她和杜仁德雖比鄰而坐，雙
方卻沒有過多交集，她和別系的教授互動還熱絡些。
會上順利通過升等案，人鳳繼續聽著接下來的議程。
校長袐書冰冷的宣讀卻猶如一顆極地炸彈。「最後一項議程是學生會的提案，
即哲學系系主任──杜仁德教授的不適任案。由於是學生會的提案，先請學生會
長對此案進行說明。」
「學生會這邊接到學生投書，指控哲學系系主任杜仁德教授，多年來盜用學
生研究成果作為自己的論文發表，並以指導教授及系主任的權力威脅學生。詳細
內容已列於本次會議資料中的附件，各位老師、主任、校長可自行查閱，然後……
」學生會會長葉俊佑瞟了列席的佳佳一眼，才繼續發言。「學生會在調查時，發
現杜教授不僅盜用學生研究成果，亦有諸多作為顯示杜教授已不適任於一系之長
的位置。詳情我想請國貿系的郭佳佳同學說明，請主席裁示，讓列席的郭佳佳同
學發言。」
會場上所有目光都往學生代表席上望去。基於資訊公開的原則，學校的校務
會議除了會後的會議紀錄可供學生查閱外，亦開放學生列席旁聽，但需要事先登
記。
全場教授的眼光皆放在她身上，郭佳佳卻無懼的站起身來，臉上自信滿滿。
「郭佳佳妳不是哲學系的學生，憑什麼在這裡發言！」杜仁德首先沉不住氣
跳了起來，指著佳佳一陣怒吼。
最前方的校長袐書緩緩站起身，彎腰對著麥克風說道：「杜教授你好，本會主
席──也就是校長，已同意讓郭佳佳同學發言。請教授自重，維持會議秩序。」
看著杜仁德，又看向席上詫異的程人鳳，佳佳笑得更加燦爛，語調鏗鏘有力。
「國貿系郭佳佳，第一次發言。我對杜仁德教授提出不適任案的理由如下，第一：
自從杜教授接任哲學系系主任後，哲學系整體的教學評鑑和各項學術研究的比例
皆直線下滑，可以看出他不適合教務。第二：擔任系主任期間，杜教授公器私用，
屢次找同系所的程人鳳程教授麻煩，甚至擅改哲學講座的時間，使得活動差點開
天窗。第三：杜教授涉嫌以口試成績威脅研究生，恫嚇研究生不得參與程人鳳教
授的國科會研究計畫。由以上事例，可知杜教授的品行和操守不足以為人師表，
甚至擔任一系所之系主任！會議前，我已將手上的資料交予袐書，稍後影印完也會
交給在座各位代表參考。」
在來之前，郭佳佳早已準備完資料，她向來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不給杜仁
德任何反駁的機會，佳佳直接掏出了錄音筆。「我這裡有一段錄音，是哲學系的
應屆畢業生黃安倫同學交給我的，裡面有一段他和杜仁德教授的談話，還有黃同
學自己的自白。」
按下按鍵，杜仁德的聲音透過桌上的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
「──安倫，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的口試成績，我也希望你能夠順利畢業。但
如果你還站在程人鳳那邊，我會覺得很麻煩，國科會的計畫你真的還要繼續做嗎？」
聽到這段錄音，杜仁德的臉由青轉白，最後甚至直接要朝著郭佳佳衝去！
「你做什麼！」一旁葉俊佑和其他學生會成員跳了出來，拉住了人，杜仁德
只得乾瞪著眼聽完整段錄音。
「……黃安倫，我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只能選擇站在我這邊。如果你還
要繼續幫忙程人鳳，就麻煩你對自己的口試成績負責。」
佳佳按下停止鍵，停頓一會兒後，開口說道：「相信主席和各位教授都已經
聽到剛才這段錄音，如果還存疑的話，我可以請黃安倫甚至其他同學出來作證，
證明杜仁德不應該再待在這個位置！」
此話一出，底下的教授紛紛交頭接耳，這段錄音一出現幾乎已經是一刀斃命，
宣判了杜仁德的結局。
眼見會場紛擾，台上主席捶了兩下議事錘。「有關學生會提出的不適任案，
由於事關重大，本席提議將全案交由本校的教師獎懲委員會進行調查。哲學系系
主任之位暫由年資相近的程人鳳教授代理，本案照案通過。」
佳佳可不願意這麼簡單就放棄。「調查結果什麼時候會公布？」
「教師獎懲委員會也有學生會的代表，如果妳不放心，可以請學生會加以監
督，妳今天不就這樣進來的嗎？」就算杜仁德有錯，但被學生如此指責，校長也
有點失了面子。
目的算達成了一半，佳佳壓抑著即將揚起的嘴角，將錄音筆交上。如果校方
不願處理這件事也沒關係，反正她還有備份──
杜仁德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狠狠千刀萬剮，不過佳佳一點也不在意，還特地揮
手打招呼，心情愉快的走出會場。
「佳佳，妳到底在做什麼！」
聽到憤怒的質問，佳佳身子一僵，轉過身見著一副冷得磣人的神情──程人
鳳從未有這麼嚴厲的時刻。
程人鳳走到佳佳跟前，句句話語如刃。「要罷免系主任只要經過系上三分之
一以上的專任教師連署通過就好，妳為什麼這麼莽撞直接在校務會議上提這件事
情？雖然找學生會提案符合程序，但是妳居然還直接拿出錄音筆，妳要因為妳的
私人恩怨而將整個文學院鬧騰到什麼地步！」
「妳認為我是因為私人恩怨？妳認為我是無理取鬧？！」她這段日子花了無
數時間在蒐集資料和找出人證，不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報復杜仁德，程人鳳卻反過
來這麼說她──其實程人鳳就和杜仁德一樣，當她是個麻煩的瘋子！
人鳳知道自己方才關心則亂，一些話還沒想好就說出口。深吸了一口氣，盡
量平復情緒。「佳佳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希望妳明白社會上一些事情的運作
有該遵循的規則，當妳逾越了規矩，不但無法達成目的，甚至可能會受到傷害。」
「難道要像妳一樣什麼事情都忍氣吞聲、任人欺負嗎？這不是我郭佳佳的風
格！我寧願逾越界線，我寧願衝撞制度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因為怕受到傷害就
什麼都不做！」郭佳佳雙眼泛紅，眼底是遮不住的怒火。「程人鳳，妳不要以為
我今天做的事情是在幫妳出氣，我就只是任性自私的想要報杜仁德欺負我的仇而
已，所以妳也不用多管我！」
「佳佳！」人鳳還想說些什麼，但佳佳扭頭就跑，根本追之莫及。
人鳳心中首次生起懊惱的情緒。她剛才這麼生氣，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佳佳。如果佳佳早點和她說，她可以用程序上既有的方式讓杜仁德下台，而現在
佳佳等於是把自己推到了箭靶上，一定會有人認為她是存心來搗亂或是另有目的。
雖然她覺得佳佳並不僅僅因為私人恩怨，但是又不知道佳佳為什麼要這麼做？佳
佳所做的一切，超越一個學生的本份太多了。
人鳳原本以為佳佳過幾天就會來找她，卻再也沒看見那抹身影踏進研究室，
甚至連歷程哲學以及其他的旁聽課，佳佳都沒有再出現。
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程人鳳是真的體會到這種極端的情感了。
看著手機螢幕上的號碼，卻沒有任何理由打給郭佳佳。大學生翹課不是天經
地義的事嗎？佳佳不是叫自己不要管她嗎？那麼她就應該做好本份內的事好好教
學，以及做好系主任的職務。
「原來真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下場，轉眼天黑轉眼天又亮，放開妳～自己忘
了放……」
用力的按下拒聽鍵，佳佳將趙怡琇煩人的電話拒於千里之外。
「是誰的電話？這樣子掛掉好嗎？」坐在對面吃著冰的俊佑，邊嚼著碎冰邊
問著。
「接起來後，是要聽趙怡琇叫我去看精神科嗎？」佳佳不屑的撇了嘴角，想
起前幾天打電話給趙怡琇時，她劈哩啪啦說了一堆天氣失調政府無能等廢話，最
後趙怡琇竟然問她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去看個精神科可能會比較好？
──她當下罵了一聲「妳去死」，趙怡琇從此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最好這
十年都不要再見面！
「佳佳不用擔心，妳還有我這個朋友。」俊佑對她笑了笑，臉上流露大男孩
的純真。
佳佳好不容易笑了。「說真的，從你十年前搬家後，我沒有想過我們竟然會
這樣子見面，還當了學生會長。這次的事情真的謝謝你幫忙。」
「不過妳不是文學院的學生，為什麼會和罷免哲學系系主任的事情有關？」
提到這件事，佳佳臉色沉了下來。「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溫馨提醒：有學生會、學生議會成員感覺這段似曾相識，實屬正常能量
釋放，莫急莫慌莫害怕
（最終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