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僅代替佛羅多主人，為您的慷慨，表達感謝之意。」接過鎖子甲的山姆再三鞠躬。柯
恩看他神色如常的模樣，有羨慕，也有預備旁觀他人不幸的期待。
聖武士的任務劃分中，將半身人主僕與柯恩、女巫醫劃入一組，由他們負責嘗試通過受不
知名魔獸佔據的冰晶神廟，並在黎明峰上發動雪崩；聖武士則領著其他團員侵入敵營，破
壞防止雪崩的防衛魔法，並釋放混血者軍團擄來修建水壩的俘虜。
講解如何安置魔法動力的炸彈時，聖武士不是利用言語，而是透過心靈感應，將整片操作
炸彈的記憶移植給他們。女巫醫看來很熟悉思想傳遞，很自然地接收了聖武士的記憶；倒
是柯恩非常不願意脫下可以遏止思想遭到偵測的鋁盔，但最後也只能妥協。被夜魔的『潛
入夢境』刺激大腦的感覺非常糟，回到帳篷收拾行囊時，他的腦袋仍舊很熱地發脹，像是
沸騰的腦漿要擠出頭蓋骨，而且耳鳴陣陣。
移植記憶的過程中，半身人主僕沒有來到營火邊，沒有加入討論，因此柯恩對尚未受此折
磨的山姆很是羨慕。然而想到聖武士終究還是會找上門去做思想傳遞，又令他對必將受苦
的半身人們，充滿幸災樂禍的低級心態。
「還有，醫師，我再次為佛羅多主人目前無暇向您當面道謝而致歉。一直以來多虧您精湛
的醫術。」
「沒關係的，另外，您的藥記得每天換，詹吉先生，之後我可是會抽檢的。」女巫醫囑咐
著，手裡捧著充作診金的淺色綢緞包裹。她收起診療費毫不忸怩，而且還說，專業本來就
該受尊重。醫師要吃飯，藥品也都要錢，如果患者能負擔，何苦不放進口袋呢。這也是柯
恩無法討厭她的原因之一。
山姆反覆道謝，一面將鎖子甲放進莫克袋裡。柯恩看他的眼神又加入妒恨的情緒──大法
師莫克販賣的魔法袋，擁有自動擴張的袋口、難以被破除的空間擴張魔法，袋子本身的大
小大概和柯恩的武裝腰包差不多，卻至少能多容納一馬車的物品。若不是價格至少也多上
一馬車的黃金，柯恩決不願意錯過。
再一躬身，山姆退出營帳，帳篷裡就剩柯恩和女巫醫兩人。柯恩翻找行囊，風乾處理的巨
食屍鬼爪、能量消耗精光的『酸蝕』符文石、黃銅鍛造，造型模仿獅頭的門把、長寬不過
二吋見方，卻能載滿構裝生物行動指令的火魔像核心……若是行有餘力，獵魔士行囊裡的
每件雜物，幾乎都能講上一個故事，但柯恩現在只顧搜尋他的手袋……染成美麗寶藍色的
手袋，顏色鮮豔漂亮，染劑還具防水功能，是他在瑪哈坎接單時、由獅身蠍尾獸的犧牲者
身上找來的……
「……啊哈，在這。」柯恩捻起那只手袋。才轉身過來，女巫醫就一個撲騰跪在他腳邊，
兩手合併，額頭扣到地面。
「對不起。」用悲切的聲音道歉，女巫醫向他咚咚扣頭。「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這是威脅？」柯恩冷哼。「我不清楚為何妳會蠢到認為我會吃這套。妳就繼續跪……好
啦，喂！媽的！不准再用那種淚汪汪的眼神看我！給我起來！」
柯恩一面咒罵自己，一面伸手到女巫醫的兩腋之下，毫不費勁地把她從地上揪起來。然後
他注意到了──如果不是那天殺的頭疼和耳鳴，就算他只有一般人程度的低弱感官，都可
以在踏進帳篷時就注意到的──帳篷裡瀰漫著淡淡的焦味。這時，“咯噔”一聲的，早餐
時女巫醫那可疑的神情，和現況搭上了。
「……燒了什麼嗎？」
「真正的對不起。」女巫醫道歉，向科恩兩手遞出一塊陳舊但折疊整齊的布團。柯恩認出
那是自己的斗篷，翻起斗篷看時，發現上面一大塊布料都給燒沒了。他集中意志力，發覺
焦黑的部分，沒有煤炭、打火石之類點火物的氣味，所以說……
「拿斗篷來練習魔法，嗯？」
「真的很抱歉。」女巫醫小巧的臉龐已經容納不下愧疚，滿溢而出的愧疚接觸到空氣，昇
華成一股壯士斷腕的悲壯氛圍。「我知道就是道歉也無法彌補科恩你的損失，你要什麼我
都答應，就是請你不要生氣。」
「損失？」科恩發覺兩人似乎有點溝通不良。「這襲斗篷在還風光的時代，或許還能拿到
舊衣店換些錢，但風尚至今已經過時了十多年，我很懷疑它還有分毫價值。」
「唉？」女巫醫眨眨眼。「這斗篷不是你義兄送你的禮物嗎？過去，你曾被惡性競爭的賞
金獵人背叛。獵人偷襲的寶劍把你的斗篷、護甲都給切開，還在你腹部留下跡近致命傷的
一擊。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你自認總有一天會死於邪惡魔獸或卑劣罪犯之手，因此
你對獵人的偷襲並不憤恨。真正令你憤怒的，是你義兄贈與給你的斗篷破損了……不是這
樣的嗎？」
「……妳到底在說什麼？」
柯恩試圖釐清狀況，但女巫醫卻任創意馳騁。
「這陳舊的斗篷，有著你對亡妻的思念及回憶。因此即使穿髒穿舊，你仍不肯棄之於不顧
。深水城的艾索夫˙塔拉索夫──塔拉索夫領主的愛子，因為覬覦你背上的獵魔士之劍，
卻不知真正發揮力量的不是寶劍，而是催動揮劍之手的一顆心。在卑劣的入室行搶中，艾
索夫破壞你的斗篷，汙辱你甜美且悲傷如夢的回憶，因此你上天下地要揪他出來，付出血
的代價。就算要對上整個塔拉索夫家族也毫不在乎……不是這樣的吧？」
「要是真如妳編排的情照發展，斗篷理應在什麼艾索夫手上就給毀了，哪輪的到黑心肝小
巫婆來燒。」柯恩嘆氣，說：「同一件斗篷穿上十年，只因為它還能保暖，沒有任何形而
上、情感或宗教意涵的原因。妳真想賠償，下回在市集上買件新的給我就行。」
「那真是……太好了……」“噗哈”的，隨著一點都不淑女的嘆氣聲，女巫醫雙肩垮下，
像是移去重擔。「抱歉啊，沒辦法感應你的情緒，讓我不由得胡思亂想──我們法師可是
很依賴這個的。」
「我才該抱歉，我應該讓大腦像個布告欄般，內容應公告而令過往客商都能知悉。」柯恩
諷刺的笑了笑，接著問：「話說回來，剛睡醒就如此努力不輟，妳在做什麼魔法練習？威
力不怎麼理想哪。」
「這個是……」“想要撒謊糊弄”和“必須開誠布公”的想法，在那張藏不住表情的臉上
交錯。結果出來時，柯恩毫不意外的看到女巫醫選擇誠實的那一邊。
「這個嘛，你瞧我不是紅色飛天大蜥蜴的後裔嗎？」女巫醫窄小的手掌交疊，呈內八字的
雙腿，膝蓋碰著膝蓋，很羞澀的說明著。「血統的力量在我身上算是比較稀薄的，不過會
有個會增強的……週期。平、平常的狀況下，我會透過儲法道具來抽出過量的魔力，保留
著以後鍊藥用……不過因為最近比較忙，而且和你在一起很安心，不知不覺就疏於處理，
所以今天一個不注意……」
太好了，原來妳隱瞞了自己是顆會自燃的打火石，而每個月還會固定走火幾次來溫暖人心
兼燒烤人體──腦海裡出現這樣的回應，但是過去的尷尬和昨夜的尷尬連袂搭上思考的肩
，向思想不以為然地大搖其頭。於是柯恩吞回這句話，認真設想要是艾斯科，應該如何回
應……
「如果妳身體不方便，隨時可以休息，好照顧妳的女性特質。」柯恩盡可能輕聲細氣的說
，一面遞出手袋。「不過如果妳決定跟上，這個袋子妳貼身帶好，或許在冰晶神廟會有點
功用。」
「好漂亮的袋子。」把包裹夾在腋下，女巫醫接過手袋，裝作沒發現這種手袋是瑪哈坎上
流階級的仕女拿來攜帶化妝品、藥物等貼身小東西專用的，以免柯恩尷尬。「可以打開嗎
？」
「隨妳便，但這要和妳的鎖子甲、妳的武器一樣隨時帶身上。」
「好的，獵魔士大師。你的指令就是我的道路。」手袋用幾個複雜的繩結封口，女巫醫興
致勃勃的對付第一個，跟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結與第四個靠的非常近，而且繩子本身很是
粗糙堅硬，若手指不夠細緻靈活，很難將它們倆解開，不過女巫醫對自己身體最自豪的部
分，就是機敏又穩定的手指……
「在神廟裡，如果意外和我們中的任何人分離，之後又重聚，」柯恩突然說：「妳就裝的
自然點，請他幫忙妳鬆開這個結。」
女巫醫正自得其樂，一面挑戰第四個結，一面投以柯恩詢問的眼神。
「繩子的纖維混入了銀；繩結則是某個祭司教我的驅魔印，解開時會放出驅散虛體魔物的
法術。雖然神廟裡的怪物不一定是變形怪或附身妖靈，但還是留心點好。」
女巫醫點頭，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掌心。落在手上的有三枚較小的紅尖晶石、一枚啤酒色
澤的黃剛玉，還有顆瑪瑙般鮮紅的紅玉髓，寶石內部全都或強或弱地填充著魔力。
對於在各國間漂泊的獵魔士而言，寶石比攜帶大袋錢幣輕鬆、省空間，而且寶石還具有天
生的魔力，如果在狩魔任務中帶上合適的寶石，絕對可以指望它們能派上用場。女巫醫看
著手心上的三種寶石，紅尖晶石──抵抗詛咒；黃剛玉──幫助心志集中；紅玉髓──屏
障邪靈。此外，寶石和魔法金屬一樣，都是儲存力量的理想載體，就算是毫無魔法素養的
人，只要在正確的時間、把寶石放在有魔力的地點，它們也會自動吸取大氣中的乙太能量
，大大增加這些發光石頭對秘術施行者的價值。然而因寶石的價格極受市場波動影響，女
巫醫還記得在學城念書時，研究礦石科的法師，很多都會研修商業學，棄魔學而從商者亦
不在少數。
「呵呵，蠢材，終於被我的魅力所迷惑而將家當奉送上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囉，在地
獄懊悔自己的識人不清吧。」女巫醫惡作劇的笑了。「獵魔士大師竟然要求我替他保管這
些寶物，這是信任的表現，抑或是求婚的暗示？我這樣的女人，原來也有資格追求自己的
幸福……你比較喜歡那種發展？我覺得第一種比較有可看性，第二種則比較對婦女的胃口
。」
「我比較偏好拿銅頭皮帶抽某個小巫婆的屁股。這麼可愛的屁股，打起來一定很夠味。」
柯恩說出虐待狂似的話，還直直盯著女巫醫褲裝下的臀部曲線看，盯到女巫醫紅著臉拼命
遮擋，還得轉呀轉呀的挪動身體，好躲避不斷跟來的無禮目光，直到帳篷被人拍動為止。
「不知二位有否瞧見我們的好朋友巴金斯先生，以及山姆老弟？」進來的是詹姆斯˙龐德
羅莎。聖武士還是帶著笑，但笑容裡有動搖，傳達山雨欲來的氣息。
「我們才剛見過。他代理巴金斯家族向醫師表達感謝之情，物質上的感謝。」柯恩略去自
己的角色，指了指女巫醫放在一旁的包裹……哎呀。
柯恩這才醒悟到，山姆剛才致謝時說了“一直以來”。那是指將來不會再有診療機會的意
思嗎？
「如果可以，兩位請過來……看看現場。拜託了。」面色立刻變的凝重，聖武士率先揭開
門簾，作勢禮讓兩人先走。
除半身人主僕之外，眾人皆已在帳篷齊聚了。M先生仍是對一切都無動於衷，彷彿認定半
身人相關的小事不勞他費心；波隆隱含笑意，Q女士則興奮到殺氣外溢而出。她雖然也在
笑，笑容甚至是純真無邪，但笑顏上明亮閃爍的眼睛，柯恩常在嗑到腦袋都飛到四角之界
的傭兵臉上看到。那種傭兵會是棘手的敵人，他們具有不能以理性測度的危險與瘋狂，無
法嚇阻、不受警告，對上這些人，要嘛逃跑，不然就非下殺手不可。同樣的眼神也常在永
恆之火的祭司、女巫獵人和狂熱暴民眼裡出現，不過Q女士比他們還美艷動人，也更危險
致命。
「詹姆斯，何苦浪費時間看現場、找線索？」Q女士用撒嬌似的慵懶鼻音抱怨。「事實明
擺著哪，兩個半人是不要臉的uln'hyrr，是來從事間諜行動的。如果能快些逮回他們，我
們就能玩……哎呀，我們就能有更多機會得到資訊、打垮敵人。」
「親愛的，我不相信我的朋友是叛徒。我始終認為，他們對我們的共同敵人的憎恨，是貨
真價實的，因此現在的不告而別，是對打垮我們共同敵人過度積極的行為表現。我們可是
在搭船時就認識他們了，妳難道忘了嗎，親愛的？」一面領著眾人走向半身人主僕自用的
帳篷，聖武士一面回應著。溫和而堅定的優雅男中音，勘比花衣魔笛手的笛音般誘人。
柯恩很好奇女巫醫聽到這聲音的反應，側頭觀察她的動靜時，卻看見她好奇的眼光，淨在
營地四周的苔地雪猿們身上打轉。估計是為方便跟從聖武士吧？整裝待發的雪猿，有幾頭
扛起粗陋的獸皮布袋，布袋裡裝著狂獵者與祭司團的屍首。女巫醫看著牠們，小聲要求柯
恩快畫下來、編成故事──如果不計背包裡的內容物，整齊列隊、身攜背包的雪猿，確實
有幾分成為繪本中主角的特質。
「呵呵，是那樣嗎？詹姆斯，暗示女士的記憶力不佳可真失禮。」Q女士又笑了，優美的
桃紅柔唇，像利刃在她高傲而美麗的臉上綻開出裂口。「你總是對的，希望這次沒有例外
哪。」
「那當然。我相信他們，就像信任妳一樣。」聖武士停步，掀開半身人主僕帳篷的布簾。
帳篷內的景象沒有柯恩預想的血腥，但出乎他意料的奇特。裡面自然沒有半身人的身影，
僅有散亂未收拾的幾項雜物，都是些無用的旅行用品。盛裝狼肉的盤子倒扣著，肉汁沾濕
了地面墊，仍是熱著的薄切肉片散落的方式相當離奇，與墊子上的皺褶一致，呈現出漩渦
狀──彷彿盤子傾倒時，和地面墊一起被看不見的大手給狠狠扭轉過一遍。
「……我想那是開啟過『次元門』的痕跡。」女巫醫不太有自信的說。
「我們的結論也相同。你怎麼看，好兄弟？」聖武士邀請柯恩加入討論，柯恩原先打算聳
肩，表示沒能對術士、法師及祭司的判斷有意見，但他旋即瞇起眼，在墊子上發現一些粉
末狀的物體。他往手套上吐了口口水，用沾濕的手指黏住一小搓粉末，放在鼻尖嗅聞後，
接著嘆了口氣。
「是象牙，儲存法力的良好載體……除非能從粉末分析出它先前儲存過什麼魔法，否則我
猜這沒多大幫助。」
「哎呀？你可是訓練有素的獵犬，不需要妄自菲薄的。」Q女士邪惡的媚笑。「還聞到什
麼？准你多補充補充。」
「承您貴言，」柯恩在聖武士打圓場前，面不改色的說道：「帳篷裡大多是山姆傷口的藥
味，佛羅多身上的魔獸血腥味和衣料的薰香味則很淡，非常淡，我懷疑他昨晚就不在了。
」
「至少我昨天替詹吉先生縫合時，巴金斯先生還在，而且很關心詹吉先生的傷勢。」
「信任的部屬受了傷，自己沒可能置身事外吧。」聖武士苦笑著解釋：「獵魔士兄弟的發
現很合理。『次元門』實際上不是開一扇門，而是在球體範圍內做空間移動。基於圓的體
積與徑長，要多移動一人份的空間，能量就需增加八倍，如此龐大的能量在身邊啟動，我
不可能不察覺。我們的好朋友巴金斯先生，肯定是昨晚就動身了。」
「這麼說，半人不是變節者的間接證據增加一樁。」M先生支持聖武士的想法，因此輕描
淡寫的和Q女士打對台。「首先，若他們是叛徒，昨晚不該讓祭司流出其情報。第二，半
人廚子大可在早餐時下毒，而且僅有變……僅有獵魔士能免疫劇毒，但他卻只耍了點小把
戲作警告。第三，若他們是叛徒，敵方陣營應該會有設計過的據點，好讓傳送時有穩固的
座標。不過他們卻像是主人先走，廚子拖住我們。主人事後在路上設定目標，好供廚子和
他們會合──」
「嗨，是我會錯意嗎？各位跑題了吧。」波隆乾咳一聲。「不論他們為何要離開，我們都
該快點動身。是叛徒，要早點收拾他們；是有苦衷的朋友，我們也該盡快追上，以免他們
在殺入敵營時碰上我們的雪崩。」
波隆的意見獲得了聖武士和Q女士，看來這段旅程中，這狡猾的盜匪已然摸透了同伴的想
法及欲求。不過聖武士面容有些苦澀，Q女士則一臉欣悅、艷光煥發。
即使明白這朵嬌豔的花生滿毒刺，Q女士的一顰一笑，仍會使柯恩的男根像欣喜若狂的小
型犬一般受制約而充血。在興奮勃起的同時，一面對自己感到悲哀，一面又為流竄過背部
的惡寒冷顫不已。
「既然各位已經對接下來的方針產生共識，我們這就動身前往黎明峰。」柯恩立刻打算告
退。他轉頭面向女巫醫，拼命用眼神傳遞“什麼都別問，立刻離開”的訊息，嘴裡一面說
：「我去牽馬，勞煩妳去把剩下的行李收拾好，拜託了。」
女巫醫雖然對人的惡意遲鈍的像顆礦石，但有的時候還是滿敏銳的。她乖乖聽話，向其他
人祝福並道別後，以不失禮的速度迅速離開。而在這段期間，聖武士俊美的面容仍有幾分
愁苦，維持這般表情的他召來兩頭雪猿，發出一陣低沉短促的鼻音，兩頭雪猿便奔向營地
外圍的松林處，開始在地面掏挖著。
「我們也要去……見見我們四條腿的朋友，而您要去牽馬，咱們一道走吧。另外，我們這
邊需要救出俘虜、爆破擋雪堤防，並擔任誘餌進行佯攻……」
「我知道，沒法抽調人力過來，對吧？真是太遺憾了。」柯恩試著擺出真的打心底感到遺
憾的表情。
「是的。少了兩名同伴，請您務必當心。」聖武士叮囑著，正打算邁步，卻給Q女士叫住
。
「詹姆斯，無論真相如何，半人們的帳篷是暫時用不到的了。我可以對他們的不告而別、
對他們的欺瞞，稍微發發火、鬧點小脾氣吧？」Q女士說這話時，紅玉般的瞳孔已經竄升
出妖性火焰，美貌也泛著紅潮，露出淫相。
「只准針對帳篷。」聖武士嘆息。「並且在事後、澄清一切誤會之後，親愛的，妳會……
？」
「我會道歉的。一定會道歉的。」Q女士說完，立刻像緊繃的弦突然鬆開般、彈射向半身
人的帳篷。宛若融化的純銀般美麗的秀髮大大甩動，纖細的頸子一扭，她猛然咬住帳篷上
方的擋雪帆布，下顎甩動時，將厚重的布料、連同金屬支撐架一併扯裂。同時她拳腳齊出
，被踢、打到的帆布立刻破碎，有如捲入暴風中的紙片。
帳篷不到半分鐘就被破壞殆盡，於是狂暴的風雨很快停歇。Q女士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淺淺的呼吸著，像是在享受高潮後的餘韻。調整氣息時，她還叼著半截支撐架不放，支撐
架上附著的破碎帆布，面積大到完全遮住她的上半身，但她將它們都嚼碎吞下，然後以纖
細的指尖，擦過嘴角的幾片金屬屑，跟著她舔了舔手指，發出“啾波”的聲音。這麼粗魯
的行為，她做起來卻是如此優雅。鮮豔的桃紅色舌尖溜過烏木色的纖指時，柯恩感覺回憶
中那妖嬈的感觸再次復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陰莖再次激烈充血起來。
「心情好多啦，走，咱們這就去解放追獵者。」Q女士哼著歌，帶頭走進松林間。
除非是非常仔細的觀察者，否則絕難發現在松林間，有一塊獨特的區域，區域裡的白雪堆
積的模樣、松樹長成的樣貌，完完全全與周遭相同。Q女士來到這塊區域，口中喃喃唸咒
，伸向虛空的雙手像要分開一扇看不見的門似的左右分開──松林中綻放一陣光之混亂，
然後障蔽解開，原先與周遭的景物全然相同的部分，突然間變得不同了，而且還出現幾匹
繫在樹樁上的馬匹。馬匹們被四散的光波所驚嚇，幾乎全都慌亂起來，聖武士連忙上前安
撫坐騎們。
柯恩也走向自己的馬。他取名為“蠢材”的灰白斑紋老馬，在目睹法術的作用時，沒有像
周遭同伴那樣驚慌嘶叫，就連牠的主人走向牠，也絲毫不搭理，逕自在拴住自己的松樹上
磨蹭馬頸。柯恩當初在屠龍嶺那小的可憐的馬市中，就是因為看上它處變不驚、甚至可說
是令人驚異的遲鈍，而且他相信，如果“蠢材”是個人的話，大概會聳聳肩、這麼回應─
─當初老闆是把我賣給你了沒錯，不過合約的部分沒包括要我尖叫，或在你過來時做反應
。如果你想騎乘我前去什麼地方，我服從，但合約內容之外的任何要求都是謝謝再連絡─
─柯恩就喜歡這份專業。
柯恩鬆開繫“蠢材”的繩索，並將女巫醫的“風鈴草”的馬韁抓到手上，他本來應該馬上
離開，但忍不住想見識Q女士召喚追獵者的過程。齊雅溫紗麗賜予她的祭司的權能之一，
即是可以召喚追獵者，又名地獄犬、幽冥獵犬──來自陰間的犬型生物，只有受召喚時才
會涉足地表。它應報應而出現，是復仇行為的具體化，不達目的、不死不休。縱使半身人
主僕能透過各式魔法道具，以及領先的幾個小時，拉遠與調查團間的距離，多半仍無法甩
開鍥而不捨的追獵者吧。
就柯恩認識的一名同行的說法──追獵者如分手情人般難纏，如稅務員般孜孜不倦。柯恩
很想親眼見識召喚的過程，但有想趕快離開此地，猶豫間，最重要的施咒階段已經錯過了
，他只看到Q女士充滿柔情地撫佛羅多留下的黑色牡馬，不是在馬頸或馬背，而是在臀部
到與腹股溝間游移，柯恩寧可不知道Q女士摸的是什麼地方。
同時先前的兩頭雪猿向這裡接近，沾滿雪與泥的手上，捧著鼠人祭司的屍首。鼠人祭司為
半身人的淬毒箭矢所殺，周身血肉都已轉化為劇毒，因而在昨夜的戰鬥中，是少數得以留
下全屍的。
Q女士還是掛著與戀人談心的溫婉面孔，以細膩的技巧取悅牡馬，但在雪猿接近時，鴛鴦
鉞突然來到她的手中，緊接著化為纏掛牡馬黑色身子的白色光帶，活生生地將牡馬給切絲
了。
血肉墜地之前，卓爾精靈染血的手指向鼠人祭司的遺骸，發出一陣近似呢喃的低語，遺骸
旋即像遭到擠壓似的流瀉出火焰、液狀的火焰。火焰彷彿有自己的意識，它在雪面上蜿蜒
，飛快燒向馬屍。火焰在延燒間已逐漸塑造出形體。當燒在成堆的血肉上時，肉塊填入了
火焰，宛如融蠟填入模型，形成一頭筋肉繃緊的獵犬，眼眶裡燃燒著火花，周身亦有熱浪
流動……其變化速度實在太快，柯恩非常遺憾無法藉機從中學習，但也沒留下來繼續觀摩
，趕緊牽馬離開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