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賽瑞娜突如其來的沉重委託，魅影追蹤者．拉比特該如何回應！？
突然出現在地下實驗室裡的兩道人影又是！？
熾熱的黑暗中，銀髮的惡魔獰笑著。
逐漸揭露悲慘真相的第三章，第二幕沉重開演。
第三章 故事都是虛假的真實
其二 她的真實
「拉比特先生，請你殺了我吧。」賽瑞娜如是說。
「……為什麼？」震驚的我，只能愚蠢地吐出這幾個字。
「即使現在的我還能保有自己的意識，可是拉比特先生也看到了，我的意志是可以輕
易被剝奪的……只要接近伊美樂的心臟，我就會變回那個沒有思想的殺人機器；即使只是
它的碎片也能讓我意識矇矓。我差點就殺了你啊……拉比特先生，拜託你了，在我還是我
自己時殺了我吧。」賽瑞娜的眼神雖然悲傷，但卻十分堅定。
「賽瑞娜……妳……」我僵立原地，神色糾結，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賽瑞娜的請求固然令人難以承受，但真正讓我心如刀絞的是，她還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代表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處境遠比她所想得要殘酷太多。
即使我在這裡殺了她，她也得不到救贖。
我正努力思考如何回應賽瑞娜的請求，房間的右側竟傳來一陣鼓掌聲。
「太美了，太美了！雖然我不太懂戲劇，而且很多技術細節不太正確，但是剛剛的台
詞真是感動人心，拿來寫劇本應該可以大賣？」一男一女自牆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暗門內
走出，以激賞的語氣開口的，是其中一位年輕的男基因學者；另一個人，則是久違的莉莉
安。
「嚴格來說呢，會讓實驗體失去意志的東西不是伊美樂心臟，它只是單純的能量來源
。真正能夠干涉實驗體精神的是雷根貝勒亞精神干涉儀；它可以將伊美樂心臟的能量轉換
為特定的波長……」基因學者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基因學者看起來年齡比莉莉安還小一些，令人難以想像這個年紀竟然就已經通過三轉
試煉。對方頭戴幸運草禮帽，綠色外翹的短捲髮宛如頑強的雜草，從帽簷下長出；身上那
套模仿猙獰野獸的基因學者戰甲經過染色，胸甲部分發出瑩亮的綠光，宛如深夜草原上迦
利的雙目；身後拉著的手推車上種滿各種不知名的花草，宛如移動的小花園。他滿臉自信
，高聲暢談著顯然在場只有他自己聽得懂的科學原理，白皙而英挺的臉龐稚氣未脫，但已
經看得出以後會是個帥哥。
莉莉安換下了遮掩身分的灰色長斗篷，如今她身穿十字斬首者的標準裝備：性感美艷
的身體上，穿著漆黑敞胸的貼身短布袍，四肢戴有紅褐色仿骸骨的金屬護甲，修長的腿上
穿著過膝黑長襪，黑灰色破碎裙擺和深紅色的長圍巾隨著踏出的步伐飄蕩。當年的小女孩
如今已經長成了氣質不凡的美人。亮紅色短髮上戴著惡靈山羊蜷曲的羊角，臉上的表情肅
殺中帶有些許不耐，看來她也受不了伙伴的長篇大論。
莉莉安服裝示意圖
http://i.imgur.com/T5yt8MR.png
「莉莉安，我們又見面了。不過我不得不說，妳挑男伴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我無
視長篇大論的基因學者，對莉莉安說道。
「我小時候的眼光更糟。」莉莉安挑眉回道。
「啊啊抱歉，我一講到科技的事情就很容易入迷。」基因學者似乎終於講完了精神干
涉的原理，他一手按住禮帽，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在下的名字是『革新』克雷西．麥
斯威爾，新雷根貝勒公司普隆德拉伽瑪研究室的研究員之一；而且和莉莉安一樣，是隸屬
公司的企業傭兵。你們剛才應該看過我的名字，因為那張紀錄表正是我親筆寫下的。對了
，拉比特先生的名字是莉莉安模仿的，她可是我見過最會畫畫的斬首者。」
「……」我啞口無言。
是因為游刃有餘呢，還是這傢伙單純是個笨蛋？哪有綁架犯會把自己的姓名來歷通通
報上門來的？
「克雷西，你說得太多了。」莉莉安瞪了克雷西一眼。
「欸欸！？」克雷西一臉驚訝的樣子。「那……至少我還沒遞名片？」
看來應該是個笨蛋。
「剛剛講的東西對各位來說似乎太深奧了些，身為講者的我看到觀眾毫無反應也是會
受傷的……但不用擔心，下一個講題大家一定聽得懂！」克雷西說著說著，看向依然跪坐
著的賽瑞娜。
「賽尼亞小姐，就算妳死在這裡，也是無法安息的喔。」
「住口！」我察覺了他想說什麼，連忙喝道，但對方完全不理會我的抗議。
「魔物有很多很多種類，有能夠繁衍後代的獸人戰士、野豬一流；也有來源成謎的微
風、噩耗女妖一派。人類在盧恩米德加茲世界裡存在了這麼久，殺過不計其數的魔物。能
夠自行繁衍的魔物姑且不說，你們覺得為什麼無法繁殖的魔物還沒有滅種？」克雷西裝模
作樣地停頓了一下。
「沒錯，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世界會讓不斷讓它們重生。」
「別再說了！」我拿起了獸人弓箭手之弓，搭弦欲射；但莉莉安如風一般出現，擋在
克雷西身前。
「其中最最典型的沒有族群，卻又能不斷出現的魔物種類，就是獨一無二的帝王級魔
物。闇劍士．賽尼亞，妳也是其中之一，在悠遠的歲月裡妳早已被討伐過無數次，重生過
無數次。需要我朗讀一下妳的掉落清單嗎？」年輕的基因學者說著說著，嘴角微微上揚。
「以前雖然沒有過類似的研究紀錄，但從還會求人殺妳這點來看，妳似乎還不知道自
己已經變成會無限復活的帝王級魔物了？看來每次復活後記憶都會重置呢。」
「啊……啊……」得知如此殘忍的真相，賽瑞娜眼神空洞失焦，跪倒在地；她雙手撐
住地板，身體不斷顫抖，彷彿快要吐了出來，黑灰色的陰霾身邊盤旋，益發濃密。事到如
今，死亡早已無法使賽瑞娜解脫，不如說如果死去情況反而會更糟。因為她會再次在遙遠
的生體研究所內重生，失去意識與記憶，然後繼續殺害所有舉目可及的活人。
向絕症病人宣告他得了不治之症，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因為事實總是比謊言更加傷
人。但是直面不堪入目的真實之後，我們才能夠從困境裡重新站起。幸虧克雷西替我解決
了最棘手的部分，我終於知道該如何回應賽瑞娜的請求了。
「今天還真的給我遇上不少奇妙的事。」我轉過身，在賽瑞娜身前蹲下：「我不但遇
到會為了綁架而先蓋一座超大秘密基地的綁架犯、被長大的小蘿莉追殺、跟凶惡的帝王級
魔物一起逛普隆德拉大街，還在大教堂被她說的話感動；而現在，我正準備鼓勵一心求死
的她……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呢。」
「可是這些事情，賽尼亞，或者賽瑞娜，妳也跟我一起經歷了呢。即使妳不再有人類
之身，但妳的內心依舊是人類，是個野豬般橫衝直撞，卻會顧及他人的劍士，而且妳也依
舊在經歷著世上的一切。沒有過去的回憶，那就從現在開始累積；如果不能死去，那就用
盡全力地活下去；精神如果會被控制，那我和我的朋友們就幫妳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機器通
通砸了！」
我輕柔地把手放到賽瑞娜的頭上。她的藍色長髮觸感冰涼，亡者氣息讓我的手感到陣
陣刺痛，但那又如何？
「所以，妳的委託，我拒絕。」
賽瑞娜大哭了起來，但我從她的樣子裡看得到一絲喜悅。
「謝謝你……拉比特先生。」賽瑞娜抱了上來，頭靠在我的肩上。
「咕咕喔啊！」
可以的話，我希望她還是把亡者氣息收斂好再來抱我……
感人的故事正在上演，台下卻有不識趣的觀眾。
「看來打擊感不夠呢，也許我該再說點過去實驗的細節？」克雷西煞風景地說道。
我慍怒地質問：「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難道你沒有人性嗎？」
「我沒有人性？」克雷西一副不明究理的神情。
「在我看來，想要保護魔物的你才沒有人性呢。你剛剛也聽它說過故事了吧？它輕描
淡寫地說它在與我們的戰鬥中殺了一名盧恩騎士。駱克信才不只是一個盧恩騎士，他是和
我，和莉莉安一起被企業收養，經歷過瘋狂的訓練，挺過三轉試煉的朋友；他在我們的面
前，被那個該死魔物的螺旋擊刺削去了頭和右半身！已經無法復活了！而且……總之我沒
有義務顧慮那隻魔物的心情！」克雷西一開始語調平穩，但越說越是激動。
就算是魔物，她也不是憑自己的意志殺掉你的朋友的，何況還是你們先發動的攻擊。
我打算如此反駁，但是克雷西的話卻透露了令我更加在意的事情。
「莉莉安，他說妳被企業收養了，這是怎麼回事！？妳不是被親戚帶走了嗎？」
「嘖！淨說些不必要的事情。」莉莉安瞪了克雷西一眼。
「新雷根貝勒公司表面上積極投資慈善事業，收留孤兒；實際上卻將這些收留，甚至
是買來的孤兒培育成公司底下的傭兵，讓他們暗地裡幫公司處理見不得光和危險的工作。
我的親戚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結果卻把我賣給他們。那群人渣！」莉莉安以憎惡的表情
說道。
「後來我就被送到企業旗下的傭兵培育機構，每天接受痛不欲生的訓練，還要打各種
來歷不明的藥劑。很少人能夠平安熬過這些痛苦的過程，我、克雷西還有死去的駱克信是
我們這期唯三存活下來的人。」
我好恨自己四年前沒有立刻去找莉莉安。如果我那時去找了她，把她帶走，也許事情
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莉莉安……」
「過去的事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如今的我，只是個聽命行事的傭兵。」莉莉安表情變
得冷漠。
「妳說聽命行事，難道四處攻擊普隆德拉也是公司給妳的任務？」賽瑞娜質問道。她
終於從失意中恢復，如今與我並肩而立。
「那個啊，」克雷西插嘴道：「那是公司前一批失敗的研究產物。有人想研究如何將
枯樹枝轉變成血跡樹枝，結果實驗做到一半他和他的研究助理就被意外召喚出來的貝雷傑
殺了，我們花了三天清理實驗室裡散落的血塊和肉屑。莉莉安只是幫公司處理這些廢棄物
。我們公司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就是不太干涉員工的下班生活。」
我的奧丁啊，這傢伙真的很喜歡聽自己的聲音。
莉莉安開口道：「我的第一個任務是參與服事艾貝西的捕獲作戰。公司目前研發的家
用治療機器人需要闇服事的靈魂作為內置核心，但是直接捕捉闇服事來進行複製會產生劣
化，所以需要從源頭開始進行研究。後來因為我在艾爾帕蘭外發現了遊蕩著的闇劍士．賽
尼亞，因此又追加了第二個任務。雖然我想在執行第二個任務時，順便用偽造的記錄表來
讓賽尼亞殺死你，但這部分看來是失敗了。」
既然是要對闇服事做研究，這裡會有伊美樂心臟碎片驅動的精神干涉裝置就合理了；
而不選擇在國內的研究室進行研究，估計是不希望實驗失敗時又是秀發茲發德共和國的土
地遭受荼毒。
「那麼第二個任務是什麼？」我問道，但莉莉安卻沉默不語。
「第二個任務是……紀錄靈魂物質化技術的戰鬥力測試實驗。」克雷西一反常態地，
以不情願的態度說話。
「要解釋這個技術，還是要從闇劍士．賽尼亞說起。它是很久以前舊雷根貝勒公司進
行物質靈魂化的實驗產物。過去的研究者試圖將人類的身體直接轉換成靈體物質，不過在
對賽尼亞小隊的實驗中卻得到出乎意料的成果。賽尼亞隊伍裡的一個魔法師研發了某種裝
置，試圖透過不同來源的血液來建立仿造的靈魂連結；但是他所創造的法術其實遠比當初
所設想的還要強大，隊伍內所有成員的靈魂的隔閡都被打通，完全連結起來了。平常彼此
的靈魂都安分地待在各自的身體裡，但當其他小隊員的身體變為靈體時，就像海綿吸水一
樣，向最後一個還擁有肉體的靈魂集中。其結果是造就了一個擁有複數靈魂的帝王級魔物
－闇劍士．賽尼亞。」
賽瑞娜微微偏過了頭，默不作聲。
克雷西拿出一塊薄薄的銀色金屬板，背面印有新雷根貝勒公司的商標。他手指在金屬
板上來回滑動、戳弄了幾下，一個巨大的紅色冷凍艙隨即從房間中心的地板下直直地升出
。冷凍艙內透出某種強烈非人的氣息，讓房間內的空氣產生詭異的流動與焦熱感，光是看
著它就讓我感到汗毛直豎。我的直覺告訴我，那裡面的東西比賽尼亞還危險……
「現在公司進行的研究則是靈魂的物質化。以過去的研究資料作為基礎，試圖讓過往
知名英雄的靈魂取得肉體，回歸人間。只是現在的召喚技術尚未成熟，仍需要一些……媒
介，而且成品徒有力量，卻沒有英雄的人格與記憶，會無差別地攻擊周遭所有活物。」說
到媒介二字時，克雷西明顯猶豫了一下。
「在冷凍艙內的乃是闇盧恩騎士．賽依連，昔日普隆德拉最強的騎士領主，如今以盧
恩騎士之姿重返人世。上面的人要我們用闇劍士．賽尼亞作為測試它實力的工具。」
「你說召喚需要的媒介，難道是……」能使騎士領主的靈魂以盧恩騎士的樣子重生，
我已經隱隱猜到使用的媒介是什麼了。
「是賽依連的遺物，還有……駱克信的遺骸。除了要能夠特定召喚的靈魂之外，靈魂
還需要最初的固定場所才能夠進行後續的物質化；而且以更高階的盧恩騎士作為受體，讓
植入的靈魂與遺體殘留的靈魂融合，可以得到更強的力量。環保一直是公司標榜的核心價
值……」克雷西陰鬱地說道。
「你瘋了嗎！？那是你朋友的遺體啊！你怎麼可以……」我朝克雷西怒道，但他卻以
更加激烈的吼叫回應。
「你以為這是我期望的結果嗎！？公司的人承諾過會好好安葬他的！他們是這樣跟我
說的！當我接到第二實驗的通知時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冷凍艙裡的人已經不是駱克信了，
只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只是一個穿著他的鎧甲的怪物！這都是你身旁那隻魔物的錯！」
克雷西憤怒地咆嘯著；然而這份憤怒卻很快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
「不管我和莉莉安多麼排斥公司的做法，我們也無法違抗它。我們已經見過太多想要
逃離公司掌握的傭兵的下場，你不會想要知道公司怎麼對付逃亡者的。」克雷西閉上眼睛
，搖了搖頭；莉莉安則緊抿雙唇，直直瞪著我。
「嗚－」
冷凍艙發出了刺耳的警笛聲，蓋子上紅色的燈號也開始閃爍旋轉，警告眾人它所關押
的怪物即將甦醒。
「解說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實驗就要開始了。我和莉莉安會在安全的地方看著你
們直到最後。那麼，永別了，各位受試者，願你們的靈魂得到巴基力的指引。」見到賽依
連快要被釋放，克雷西彎腰向我們鞠了個躬，隨即啟動了手中金屬板上的某個裝置，將自
己和莉莉安傳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ＢＧＭ支援
https://youtu.be/kbWSEfokCTQ
克雷西他們才剛傳送走，我們身後的冷凍艙就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回頭一看，赤紅的
火焰點燃了周遭堆放的廢棄器材，實驗室的正中央陷入一片火海，一個身穿重裝白金鎧甲
的盧恩騎士靜靜地佇立在熊熊烈火的正中心。
賽依連身材高大，正值青年。從英挺的臉型來看，身材並不粗壯，應該是屬於肌肉精
實的類型。他沒有配戴任何頭盔，銀色蓬鬆的短髮暴露在外，身上的白金鎧甲沒有披風，
佈滿砍痕，而我相當確信在他鎧甲上留下這些刻痕的人都已成為他的劍下亡魂。
賽依連翠綠色的眼眸直視著我與賽瑞娜，接著微微一笑，但那笑容給人的感覺並非人
類所有，更像是某種竊據在身體內的東西在模仿人類的舉動。他左手斜舉雙手重劍克拉斯
拿雅，緩緩朝我們走來，艷如紅霞的亡者氣息不斷從賽依連的右肩向外飄散，乍看之下宛
如片翼的天使。
賽瑞娜抽出長劍，難得看起來有些緊張：「騎士領主賽依連．溫莎，是我的時代裡最
強的騎士領主。他是盧恩米德加茲王國的戰爭英雄，無數劍士嚮往的對象，連我也不例外
。據說他施展的螺旋擊刺能夠輕易貫穿城池的外牆……」
是喔，我毫不懷疑現在的妳也做得到。
「對了，賽瑞娜妳說妳也姓溫莎……？」
「假名嘛。我那個時候的女生都說長大以後要嫁給賽依連……」她紅著臉，小聲地咕
噥著。「總之，以賽依連為對手的話就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賽瑞娜伸手蓋在胸前的羈絆石上，她死去的伙伴們隨即一一在她周圍現身。
服事．艾貝西、弓箭手．伊卡勒斯、魔法師．龐德、盜賊．特麗絲、商人．娣潔。他
們身穿各自職業的標準服裝，身形有如褪色的相片一般黯淡，周遭還圍繞著淡灰色的霧氣
；但從他們的樣子來看，他們跟賽瑞娜一樣恢復了自己的意志，不再是研究所裡那群無我
遊蕩的亡者。奇妙的是，他們大都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我。
伊卡勒斯兩手交叉抱胸，大辣辣地盯著我看；艾貝西躲在他身後盯著我看；龐德假裝
在翻魔法書，眼神卻不斷朝我偷瞄；特麗絲甚至一邊看著我，一邊用手肘輕輕頂撞賽瑞娜
，還用自以為我聽不到的微小音量說著：「嫁了啦嫁了啦……」。只有娣潔對我沒有興趣
，因為她正以狂熱崇拜的眼神看著步步進逼的賽依連，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我心底一寒，感覺臉整個紅了起來。該不會……剛剛我安慰賽瑞娜的時候他們都看在
眼裡……
「專心啊，大家！」賽瑞娜說道，眼神緊盯賽依連。「敵人不好對付，而且我們一定
要活著離開這裡！」
「喔喔！」賽瑞娜的小伙伴們終於進入了戰鬥態勢，雖然他們的能力不如賽瑞娜強大
，但也不容小覷。
注意到我們終於準備好戰鬥，賽依連冷笑一聲，率先發動攻擊。他手中重劍由下往上
連掃數次，強大的魔力由劍刃掃過的軌跡放出，化為數道深紅色的衝擊波，切開路徑上所
有阻礙直直朝我們襲來。艾貝西連忙在眾人身下放出光之障壁，綠白色的光牆吸收了襲來
的風壓飛刃，而衝擊波經過的路徑上留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斬痕。
伊卡勒斯朝風壓飛刃襲來的位置射出二連矢，娣潔則拿出錢包狠狠砸了過去，但是他
們的攻擊都只擊中空無一物的地板。原來賽依連只是虛晃一招，他趁著眾人的目光被風壓
飛刃所吸引，迅如疾風地切入我們的側翼，一劍朝特麗絲斬落。賽瑞娜眼明手快，以長劍
替特麗絲擋開這一劍，隨即反手砍了回去，但賽依連一個側身便輕鬆閃開；兩人隨即展開
激烈的對劍，黑紅二色的亡者氣息相互交纏，其中還不斷冒出刀劍碰撞的火花。從他們交
手的情況來看，賽瑞娜顯然屈居劣勢。
魔法師龐德趁賽依連與賽瑞娜交手的空檔，對賽依連詠唱各種法術，但除了冰箭術被
賽依連刻意以巨劍擋開之外，其他的法術都沒有產生明顯的效果；其中冰凍術和火箭術更
是直接被賽依連的白金鎧甲彈開，毫無作用。由此來看，賽依連應該是火屬性，而且階級
至少在王級魔物以上。
我拿出捲軸，在地上召喚出一片水元素領域，然後把老舊陽傘直直插進憑空出現的水
池裡，詠唱道：
「原初之泉赫瓦格密爾的子民，善變的水之精靈啊。請回應我的呼喚，化為水彈粉碎
敵人。」
「水球術！」
隨著我的詠唱，二十五顆人頭大小的水球自水元素領域中浮起，如砲彈般朝賽依連襲
去。賽依連無法一邊應付賽瑞娜一邊擋開如此數量的魔法攻擊，扎扎實實地吃下了十來顆
水球的攻擊，腳步一晃。賽瑞娜趁機長劍後引，凝聚起螺旋狀的魔力。
「螺旋……擊刺！」賽瑞娜一劍朝賽依連貫去。
「轟！」狂暴的藍色鑽頭瞬間將賽依連連同周圍的地面一起吞噬，產生劇烈的爆炸。
爆炸揚起了厚厚的沙塵，眾人屏氣凝神地注意可疑的風吹草動。
「小心，大家快退開！」眼尖的特麗絲察覺情況有異，連忙大喊。
紅霞般的亡者氣息突然自煙霧中朝我們襲捲而來，燒熔了我們剛剛所站的地板，如果
不是剛剛特麗絲的警告，現在大家就都成了焦炭。賽依連即使沒有騎龍也能使用龍之吐息
，這簡直不可思議。
龍火散發的熱風將沙塵吹散，賽依連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火光照亮他令人不寒而慄的
笑容，以及盧恩胸甲上一道新的刻痕，除此之外他完全沒有受傷的跡象。賽依連左手輕鬆
地將雙手重劍扎進地板，右手緩緩高舉，掌心朝天，接著第一次，他緩緩開口說話，聲音
清澈低沉，宛如喪鐘。
「地震連繫。」
所有人突然感到一股無形的重壓從空中傾瀉而下，我們承受不住這股重壓，紛紛跪倒
在地，身體劇痛。眼前的地板緩緩出現裂痕，然後碎開，沒有紛飛的碎屑，因為它們無法
違抗如此強大的重力。若不是七個人一起分攤如此誇張的壓力，只怕連鑽石也會在瞬間被
壓成薄片。
我們終於勉強撐過了恐怖的地震連繫，但賽依連不知何時竟已來到我的面前，他一劍
刺進我的腹部，單手將我整個人抬離地面，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欣賞獵物臨終的剎那。
「呃啊啊啊啊……！！！」我慘叫道，感覺克拉斯拿雅劍抵在我的肋骨上。我必須用
鮮血淋漓的雙手緊抓鋒利的劍刃，才能避免自己一路滑到劍柄。
「放開他！」
賽瑞娜大吼，掙扎著站起，朝賽依連衝去。
「狂擊！」
賽瑞娜舉劍狠狠朝賽依連斬下，但賽依連右手一格，竟將賽瑞娜的劍刃整個打碎。賽
依連左手重劍一甩，我重重摔到地面上，滾了好幾圈。混雜著鮮血與淚水的視野裡，我看
見他將數倍於賽瑞娜螺旋擊刺使用的魔力集中在左手的重劍上，朝賽瑞娜刺去。
「百矛穿刺。」
賽依連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瞬間釋放數十次威力驚人的刺擊；血霞般的魔力化為洪流
，宛如雪崩一般摧毀了半間實驗室，連入口的鋼製閘門都被轟成鐵塊。賽瑞娜和她的伙伴
們，已經不知所蹤。
「賽瑞娜……賽瑞娜！」我一邊大聲喊叫，一邊用顫抖不止的手拿出隨身攜帶的天地
樹果實，將之捏碎按在傷口上，傷口開始慢慢恢復。
怪物。這傢伙實在太強了……以他的實力，至少要一個全三轉職業的完整隊伍才能夠
勉強抗衡，光是我和賽瑞娜是遠遠不夠的。我站直身子，面向緩緩逼近的賽依連。
都是賽瑞娜的錯，出發前沒事跟大家作什麼一起回來逛普隆德拉的約定……我驚訝地
發現自己還有心情埋怨無關緊要的小事，這就是死前的餘裕嗎？
「鏗鏘！」賽依連手中的長劍突然扎進了地面，因為他的左手不知何時化為了飛散的
紅霞。他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逐漸消失的左手肘，又抬起頭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我
，冷笑了起來。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中，賽依連漸漸失去了形體，只剩下一把被炙熱紅
霞圍繞的，斜插在地上的克拉斯拿雅劍。
「結束了……嗎？」
是連續使用各種強力招式耗盡了維持形體的力量？還是世界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異質的
存在而加以排斥？緣由我不得而知，總之闇．盧恩騎士賽依連就這樣憑空消散了。想想也
是，如果成品不會自己消失，以剛剛賽依連那種級別的實力，一旦解放以後，只怕公司用
盡全力也無法讓他安分下來。
這些事情怎樣都好，我得先去找賽瑞娜……我向已經消失的閘門走去，但才走幾步就
察覺有人從我背後快速襲來。我刻意裝作並未發現，等對方來到身後時……
「緊急逃脫！」我使用技能，在地上留下一個定位陷阱並化作虛影向後跳去，對方反
應不及被陷阱噴出的繩索緊緊捆住，而我則搶到對方身後，以追跡者短劍架在對方細嫩的
脖頸上。
來者身著紅圍巾，黑短布袍，紅褐色的骸骨手甲映出周圍搖曳的火光。果不其然，來
偷襲的人就是莉莉安。她在賽依連即將消逝時偷偷傳送回實驗室，伺機對我發動攻擊。
「可惡！」莉莉安啐道。
「莉莉安，放下手中的武器。」我晃了晃手中的短劍，莉莉安倒是挺識相地放開了拳
刃。
「那個基因學者呢？」我問道，同時仔細注意著四周。
莉莉安苦笑著說道：「我不想讓他阻撓我，所以把他打暈了。那個聒噪的傢伙其實一
直都反對我做這些事，結果現在我反而希望他能來幫我一把了。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戰場上得來的直覺。」
「是嗎？四年前那場害死我姐姐，讓我淪落至此的戰爭，到了現在還要繼續妨礙我嗎
？」她語調淒涼地說道。
「放棄復仇吧，莉莉安。跟我一起離開，找個不會被企業發現的地方繼續生活吧，妳
也能繼續完成當畫家的夢想。」我苦澀地說道。「哈爾特和鏡花一定也能幫忙的。」
「哈爾特？別說笑了。盧恩騎士永遠把職責放在情感之前，這是成為盧恩騎士的條件
，你也很清楚這一點。」莉莉安說道。「而且我是不會放棄復仇的，我……既無法回頭，
也沒有可以讓我回去的家了。」
「莉莉安！」我急道。
「拉比特．諾斯溫德！」莉莉安以蓋過我的音量，決絕地說道：「來吧！抉擇的時刻
又到了，就像四年前那樣。你要在這裡殺了我、或者把我交給騎士團審判；還是要在這裡
放了我，讓我繼續永無止盡的復仇！？」
四年前的一切在我眼前一閃而過：憤怒地咆嘯著的多諾多斯、無辜的少年、緩緩倒下
的李順世，還有白色監獄外巴莎米娜無聲悲傷的樣子……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
悔當年的決定；心中幻想過無數次，如果自己能回到過去，我應該怎麼做。答案，早在四
年前我離開那座廢墟時就已經決定好了；這一次，一切將會有所不同。
於是我默默解除了陷阱，放下架在莉莉安脖子上的短劍。
「這……就是你的答案……？」莉莉安背對著我，微微低下了頭，語調顫抖，不可置
信地說道。
「……沒錯。」
她一個旋身，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了腰間的幸運短劍，在我來得及反應之前把它深深
刺進了我的左胸。那是我在她轉職成盜賊時，送給她的禮物。
「啊……」我因劇痛而輕呼一聲，向莉莉安的方向倒去；她沒有把我推開，任由我倒
在她身上，於是兩個人一起跪倒在地。
「你都不後悔害死我姐姐嗎！？」莉莉安抓著我的肩膀，顫抖地吼叫道。「即使……
即使能夠重來也還是要害死她嗎！？」
這樣……就可以了。
鮮血自我喉嚨下不斷湧上，讓我說不出半句話。從傷口不自然的腐蝕感來看，那把短
劍有經過致命塗毒。絕對致死，連復活術都無效的猛毒。
「說話啊！你這個凶手！」莉莉安持續地吼著，一邊用拳頭狠狠捶打我的背；但我感
覺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滴落在我的肩頸上。
對不起，是我害了妳。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莉莉安哭喊著。
對，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你不來救我啊……為什麼……為什麼你當初……不來把我帶走……」莉莉安
已經泣不成聲，但聲音也離我越來越遠，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謝妳。這是我最後沒能對莉莉安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