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家好,2017年就要結束啦,
很高興在今年的最後一天還有機會上來跟大家說說話。
先上一些替人代po的東西。
以下黃色部份,是版友youtien(《金光布袋戲研究》主編)所寫:
大家好,這裡是因為賣書而浸水桶的老胡。現在我不求人買了,第一期內容直接掛在網
上,以後有文章也就即時在網上專欄刊發。
邀請茶君整理這篇長文,本來是想用在《金光布袋戲研究》第二期,然而現在這小眾
的實體書實在難賣,與其指望那一點點銷量打平成本,不如直接放上網算了。如果還想出
書(畢竟拿個正式出版的實體書在手,感覺上還是比較有份量),這篇文章也已經可以獨
自結集為單行本;如果大家喜歡,作者也有意願,我們就來做。
我辦《金光布袋戲研究》原先的理想,是要做到:不墨守學術論文規範,但比正規的
學術論著還厲害,而且好看,而且有影響力。因為這理想並不包括賺錢,所以現在,我可
以說,這些理想,除了影響力還差一點,我們全都做到了。而茶君這篇長文,也就可以完
善「影響力」這一塊。老中青年的武俠迷與相關研究者、從業者,今後必將記住,2017年
還有這麼一篇〈茶語‧江湖‧布袋戲〉。還望大家多多牽成。祝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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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嗯,講得讓人亂不好意思的(//艸)
總之,【江湖布袋戲】經過一年大修、
從今天開始變身成【茶語‧江湖‧布袋戲】開始在知乎專欄上連載啦~!ヽ(*′∀`)ノ
↓專欄網址這邊(好在不須登入就可以看,不然連我都看不到了*欸*)
https://zhuanlan.zhihu.com/p/32501868
因此,我要感謝很多人……不、不准叫我閉嘴謝天就可以了!
感謝easteastho/enamelord/gking三位在修文期間持續同我討論、提供我新的方向,
尤其是後兩位王骨,更熱情參與了其中三章的寫作與監修,
使出還我漂漂拳讓文章更加豐富,真是十分感謝。
(要不要猜猜是那三章啊~不過猜中也沒獎,因為其實挺好猜,咳)
感謝又天兄(youtien),承蒙不棄我的文章,
也花了不少時間教導引導我如何將原來隨性的文章寫成小論文。
但他還是有一點蠻討厭,那就是這麼有梗的新標題竟然不是我這作者、
而是他想出來的,嘖(╬゚3゚)(欸不要這樣)
也感謝推薦我去看《短刀行》、《拓狗》的版友們,果然是好書,
因為如此我也將這兩本書修進新文章了,耶~(這書單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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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文章最少都有修到10%,大部分修到30%~50%,最終文字數多了將近一倍(咳血)
除了理順文章,也試著加進了更多江湖人物,唯一比較可惜的就是把葉常綠刪掉了,
但至少我請個夠份量的人來補,總算是對得起他的犧牲(?!)
除了與兩位王骨共寫的文章外,【終章雁王篇】花了我最多心力,
定稿版突破12000字,90%都重寫過了,
試圖把「武俠小說」與「金光布袋戲」的誕生、發展、融合、變形……
最終如何嵌進大歷史與台灣血肉等等脈絡,都試圖寫進去了。
這是對自己的一個挑戰,為了不至於讓舊文重寫變得無聊,為了不負大家舊文重看的時間
我決心帶給版眾更多嶄新豐沛的負能量(…欸等等!)
好了,廢話已經太多了,這邊就先給大家來一點搶先看,
我這系列第四厲害的文章(自己封的),也希望大家有空可以去知乎專欄逛逛,
不論是在專欄下或站內信,都歡迎討論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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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新修文章)
【少思——玄狐/傅紅雪】(本章由enamelcord監修)
直到《金光御九界之墨邪錄》第13集,玄狐的戲份皆相當尷尬,身為滅世之武,NPC般的
表現卻好像誰都可以取代,而說到從內部圓滿這個角色,玄狐戲份也看似到了盡頭:一劍
無悔學起來了,止戈流學起來了,悟出自己的招了,感情從常欣處學的七七八八,經鱗王
題點也懂得感情之所以珍貴在於苦甜相依、半點也不能捨。
以劇情目的性來說,玄狐的作用已到了劇情該質問他:我還留你何用?而以角色的目的來
說,也到了編劇與觀眾該詢問他:你留在這中原到底還想得到些什麼?
在《東皇戰影》第五集中,玄狐與清伯在常欣目前一番對答,談到死後的世界進而思考起
「死亡」與「犧牲」本身,才慢慢解開了編劇留給玄狐的最終命題是什麼:如何成為人,
跟如何懂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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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機物想要變成人,一直是科幻與奇幻作品的終極古典命題之一,而在廿世紀最偉大的科
幻小說家艾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1992)筆下,「人」與「物」的差距一直有著遵
循嚴格邏輯、同時也充滿人文關懷的探討。艾西莫夫得以成名的機器人系列中,「正子機
器人」的電子腦是由無數正子(電子的反粒子)穿流其間,依靠電位高低來規範制衡,以
模擬人腦的神經脈衝。在此設定下,機器人即使有什麼的感情表現,也是「正子」模擬感
情運作後的結果,所以機器人理應並無真正的「感情」。
但,回過頭來看不論是遵循演化論或創造論成型的「人」,又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感情並非
只是大腦神經元的電子脈衝隨機運作的結果?我們到底如何能證明自己的「感情」是來自
「靈魂」而非體內化學物的偶然性?或著只是基於造物主無上意志下的有限「自由意志」
表現?
人,到底從何證明自己比「物」來的更像「人」、更有感情、更具備所謂的「靈魂」?
從科幻到奇幻,從正子機器人、《銀翼殺手》、《攻殼機動隊》到小木偶皮諾丘、作家乙
一的〈向陽之詩〉,都反覆辯證思考著人何以為人的終極因素到底為何。依照各領域學科
或各類人文藝術,我們可以得出各式各樣的答案,如:尊嚴/為他人付出/殘害同類/社會
關係/直立走路/已知用火/不為繁衍的性關係……
放到武俠小說與布袋戲中,給不會死物靈玄狐的命題是「死亡」,給不懂愛少年傅紅雪的
答案則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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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相當喜歡傅紅雪這個角色,但比起《邊城浪子》或《天涯明月刀》中的傅紅雪,這裡
要談的是1991年播出的香港無線電視劇「邊城浪子」。
電視劇其實跟原著相差並不遠,無線版邊城浪子是我看過更動最少的武俠翻拍劇,但編劇
這邊修修、那邊剃剃,葉開去掉了別有用心,丁靈琳去掉了刻薄善嫉,傅紅雪結局受到的
衝擊減小,馬芳玲沒這麼討厭、也總算有個安穩歸宿,路小佳至少堪可平安,更去掉了古
龍那相當惡意的「蚯蚓」設定。
筆者相當喜歡這份改編,雖然把原著中心對仇恨的刻劃、與報仇本身的荒謬深度減少了,
卻溫柔許多,不然照原著,每個子世代都要莫名為了上代恩怨而挨上一刀、而至悲慘一生
也太過了。根本沒有人需要再受到這種傷害,《邊城浪子》本要講的就是一個終止仇恨的
故事。
但傅紅雪終究還是被犧牲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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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跟翠濃的愛情故事是個非常悲傷的歷程,悲傷在於,他們全都不懂得怎麼去愛。傅
紅雪這輩子沒得到過像樣的情感照顧,導致他面對洶湧的愛情是如此原始粗暴、傷害翠濃
的同時傷害自己;翠濃則是個妓女,她只知道用最庸俗膚淺的方式去測試跟印證男人的愛
,她不明白為什麼傅紅雪無法像其他男人這樣愛她、寵她,這份愛的盲目讓翠濃最終用了
愚蠢的試探,得到無法挽回的悲痛結果。
演員吳岱融演活了傅紅雪那份倔強跟困頓,同時加了些許少年人的孩子氣,於是觀眾看到
他跟翠濃極度笨拙的相愛,不斷傷害對方、不肯溝通也不知道怎麼溝通,分分合合。結果
在兩人終於懂了愛、終於有可能永遠在一起時,翠濃就死了,為了傅紅雪死了,他們的愛
永遠停在那一刻許下的「永遠」。
為復仇而生的少年懂了愛,懂了情,剩他一個人了,然後呢?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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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看看玄狐。玄狐的戲路可說是經典武林無機物學會感情的套路,如同霹靂布袋戲中也
有個宵跟無名,並不是個少見設定。但比起宵或無名,玄狐在魔世時就早已有了自我意識
跟獨立思考的能力,心中也有一些關於價值觀的定見在,所以會犀利的吐嘈粱祝設定、所
以懂了感情後也同時學會撒脾氣,吃醋裝不認識俏如來。
與其說這是一段從無到有的學習歷程,不如這更像是學習如何驅動情感的過程,比起無名
或宵,更近似傅紅雪。雖然傅紅雪的學習過程要痛苦許多、當中充滿仇恨與背叛,但無論
是傅紅雪或玄狐,都同時面對了用以圓滿感情樞紐的死別——命運之手猛力一轉,追尋劍
招的物靈跟心中只有復仇的少年自此變成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領悟到感情真諦的玄狐同時有了壽限;心中充滿報復的傅紅雪,在真正
入世初嘗友誼與愛情的同時也遭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不論願不願意或努不努力,生命本身
就很傷人,如果你嘗試向它要答案,代價終不可免。
在艾西莫夫最鍾愛的機器人短篇《雙百人》(The Bicentennial Man, 1976)中,想被法
律與大眾承認是「人」的機器人安德魯,在長達兩百年的漫長孤獨旅程後,迎來心痛卻不
禁令人回味再三的結局,也進而提煉出一個形而上的科幻最終答案:人與非人的差距,不
過死亡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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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屋中長大的傅紅雪,幾乎隱喻著他的復仇人生也將是一片黑暗,到了結尾,傅紅
雪的半生就這樣在荒謬中失去意義,他不再恨,價值卻也同時被抽的一乾二淨,如此傷痕
累累、血跡斑斑的復仇路途,結局卻是一場令人笑不出來的黑色笑話,最終他空無的生命
到底還有何意義?當然,這其實就是古龍對「憎恨」與「復仇」的反思,卻是藉由傅紅雪
在書末後的空白處繼續苦痛掙扎。
還好,這地獄的路途並不真的是通往無明處,終究還有《天涯明月刀》。二十年後的青年
刀客傅紅雪,一樣走過各種陰謀暗算,一樣有著人情的欺瞞與友情的背叛,卻不再焦躁跟
困頓,他一關一關的闖,最終看破了「公子羽」的虛妄,回歸到他的真實,在一片小黃花
圃旁找回他的歸宿——他終於從傷痕累累的人生中提煉出屬於自己的救贖,同那一樣被殘
酷現實壓榨傷害、但終於綻放出堅實有尊嚴生命的周婷,一起,得到了生命何以為生命的
解答。這人生到底是值得去「活」一遭的,不過就為了「愛」之一字。
「溪水清澈,她低頭看著,忽然看見清澈的溪水中倒映出一個人。
一個孤獨的人,一柄孤獨的刀。
她的心開始跳,她抬起頭就看見一張蒼白的臉。
她的心又幾乎立刻要停止跳動,她已久不再奢望自己這一生中還有幸福。
可是幸福已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他們就這樣互相默默地凝視著,很久都沒有開口,
幸福就像是鮮花般在他們的凝視中開放。
此時此刻,世上還有什麼言語能表達出他們的幸福和快樂?
這時明月已升起。
明月何處有?
只要你的心未死,明月就在你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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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玄狐呢?在他於劇情意義上的存在需要越來越稀少的同時,作為「生命」的路途也走治
最後一步。《東皇戰影》第五集,玄狐與清伯在常欣目前一番對答,談到死後的世界進而
思考起「死亡」與「犧牲」本身。兩集後,玄狐投爐,留下了一句看似矛盾且不好解釋的
話:「其實我不想死。但是,我想活下去。」
死了又如何「再」活下去?
前後句是矛盾的,但這矛盾的語句卻劃開了「生」與「死」的差距,進一步暗示:
不死,其實並不等於就是活著。
「愛」是傅紅雪得到的解藥與解答,所以歷經苦楚的生命最終終於化為一片明月照人;「
死」則是玄狐得到的永生,因為他已明白了犧牲的真正意義是基於愛。「愛」與「死」,
作為生命的基底共依共存,不論傅紅雪與玄狐都走過了並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我活過,大多數人只是生存。」,這是《傷心小箭》中蘇夢枕的辭世句,而在這一生另
一腳都踏在棺材中、死的更可謂壯烈成仁的病人身上,證明了「活著」顯然該比「生存」
有著更深層更寬廣的意義:無動於衷、毫髮無傷的生存著,還是為了懷著得到的愛、流過
的淚、遇過的人、而選擇「犧牲」,來的更像人、更像「活著」?
很痛,但這就是生命的樣子。
玄狐並不願意死,但為了像「人」一般的活著,為了這個常欣所鍾愛的世界、所鍾愛的人
們,玄狐選擇死亡來作為歸宿——那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情感歷程,在面對消逝毀滅的可能
性時在尋求永生。於是玄狐活了下來,透過「死亡」永遠活著了。
《雙百人》的命題,分別落到了傅紅雪與玄狐身上,而兩人在愛與死亡的迴圈中,再度證
明了:人何以為人?
不過死亡與愛。
不過死亡與愛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