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臺灣大學 103 學年度畢業典禮 - 孟懷縈教授貴賓致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FrO3wzxGY4
謝謝楊校長的邀請，我很榮幸能在台大畢業典禮和大家見面。首先恭喜畢業生和家長，在
今天達成你們人生上的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各位同學，不管你在學校時是書卷獎的常客，還是瀟灑的混過四年，今天都是你值得慶祝
的日子。我們一生有幾件事會終生難忘，我想從台大畢業是其中之一。
三十年前我也和你們現在一樣，抱著興奮又有些不捨的心情，來參加畢業典禮，沒想到今
天會回來和你們共度你們在台大最後的一天。你們即將步出校園，我想和你們分享三個我
的經歷，供各位學弟妹們參考。
第一我希望你去體驗人生，擴大你的胸懷。我們都是台灣考試制度訓練出來的，所以很容
易以為「按部就班」就是達成目標的不變法則，因此而畫地自限。尤其是台大同學，你們
都是考場常勝軍，所以很自然的會從你自己的經驗得到這樣的結論。而事實上，人生的旅
途並沒有公式可套，更沒有標準答案。從台大畢業後才是你一切挑戰學習的開始。
迎向未來需要勇氣。校長剛剛勉勵各位同學要創新，創新的落實需要膽識。你如何培養你
的勇氣和膽識？我建議你從體驗人生擴大你的視野和胸懷開始。去做些你想做，但是又認
為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在台大的時候很乖，所以沒有經歷到體驗人生的好處。我很幸運的
在出國後有了機會。
我記得我剛到柏克萊唸研究所時，我的教授問我『除了做研究，還想做什麼？』。我說『
我想學騎馬跟潛水，但是我必需先拿到學位才能玩這些。』。他說『No，你現在就可以，
而且應該馬上去做。』我說『真的嗎？』。
我的研究助學金，是有些剩餘，我就省下來去學馬術和潛水。本來不太會游泳的我，三個
月後就拿到開放水域潛水執照，有機會就到各地去看海裡的世界。這對我是一個嶄新的經
驗，就是：「想到就做，不必找理由拖延。」。
二十五歲時，我又忽然對歐洲歷史感興趣，趁暑假到歐洲旅行了幾個星期。因為旅費有限
捨不得住旅館，常常在火車站過夜。一條墊布幾張報紙，就可以打發一晚。卻因此認識了
不少各地來的朋友和他們的想法。我想獨自旅行是最快認識自己的方法：你是否能享受寂
寞？你能吃多少苦？你能受多少氣？在不如意的時候你能撐多久？在必需據理力爭的時候
你又有多大的說服力？你會發現你的極限遠遠大於你的想像。
從那暑假後，我不止對歐洲文明有些了解，我對我自己的能耐跟膽識有了全新的體會。我
開始感受到那種「只要真正想要，就能做到的勇氣。」這都是因為我對我自己和這個世界
的視野擴大了。
你，如何擴大你的視野跟胸懷呢？我建議從加強你的英文能力開始。至少要能很自如的閱
讀英文網頁和觀看英文視頻。全世界的知識都以英文在網路上交流。你如果只會看中文網
頁，你的知識將越來越貧乏。像對自己語言文化最自豪的歐洲，因為網路的必要性，也全
都改用英文在溝通了。
再進一步，再來是多看書。怎麼看書呢？一個簡單的方法是：如果你找到一個你喜歡的作
者，就看他所有的書，直到你覺得你可以幫他寫書為止。我那時候最欣賞的作者是哲學家
羅素，我就把他所有的書都看完了。
再進一步，你可以在你讀研究所時或上班前，想辦法到一個吸引你的國度去做一下背包族
。獨自旅行或與朋友同行都可，就是請你不要參加旅行團。你會很興奮的發現，這個有趣
又多樣的世界隨時供你探索。唯一能限制你的只有你自己。
第二，我希望你能離開你熟悉的環境，接受挑戰。我在台大時對將來並沒有什麼想法和計
畫。但是我父親堅持我出國唸書，推我走上對我當時來講是個很難走的路。我家經濟小康
，出國經費都是父母一點一滴節省下來的。到一個未知的國度，背負父母的期望，經濟上
的困難，和語言的障礙，我在飛機上從台北一直哭到舊金山。現在想想，當時有這樣的勇
氣，也只是因為年輕才做的到。所以你絕對不要浪費你現在最珍貴的資產，就是你年輕的
光陰。雖然當時很辛苦，我的人生從此不同。
在唸博士班的最後一年，我的指導教授問我畢業後想做什麼工作。我說不想到工業界，因
為他們一年只有兩個禮拜的假期，不夠我去玩。他說，那你去做教授吧！我說我行嗎？看
你們講課時像天神般口若懸河來去自如，我連英語都不很流利。他說沒關係，just work
on it。
我用將近一年的時間去學習如何教書。觀察教授們費心準備教材，還要想笑話逗學生高興
，讓學生對學科產生興趣。我發覺這些教授不是什麼天神，只是願意花時間而已。既然要
教書，我就想到柏克萊的對岸，史丹佛去教。
史丹佛的聘書，不是很容易拿到。經過三次面試，我終於在二十七歲那年，開始我的教書
生涯。我並不是那種生下來嘴巴就含著電晶體的理工天才，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要加強，
而且最困難的是英文不是我的母語，因此比美國教授多花些工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我
常常工作到夜裡三四點，準備上課的教材和帶學生的研究計畫。
我從助理教授開始，三十四歲在史丹佛拿到終身職，十二年後在四十六歲被選為美國國家
工程學院院院士，很榮幸的在三年後，成為台灣的中央研究院院士。整個過程對我來說是
個非常大的挑戰，但是我也從中得到很大的成就感。
所以奉勸將要進入業界的同學，我也希望你的第一個工作是富有艱巨的挑戰性。
因為只有在面對挑戰和問題時，我們的腦細胞才會增長，我們的智力技能才有可能進步。
我在史丹佛最初十年做的研究是無限通訊，我們當時有個技術可以用無線網路代替有線網
路提供寬頻和廉價的通訊服務，就是現在大家很熟悉的 wifi 的前身。但是在二十年前，
這個技術有它的困難度。因為我覺得這個技術將會改變人們的通訊方式，進而創造出許多
新的應用，就把我們的技術成果介紹給當時美國的兩大科技公司，英代爾和思科。
他們都同意這是很有潛力的科技，但是因為要應用到新的設技理念，他們認為可能需要
十年這個科技才會成熟才有市場價值。我想說：十年？我們自己做大概兩年就做出來了。
所以開始有創業的念頭。同時史丹佛當時的校長John L. Hennessy是工學院院長，也鼓勵
我去創業。我不曾在工業界真正工作過，創業也不在我的計畫裡，所以這對我來說是個
事業上的大轉彎。後來又有些事件發生，我會在下面和你們分享，我才決定向史丹佛申請
留職停薪兩年，全力投入創業。
離開學校自力門戶，讓我有機會去學習如何經商。從籌款、組合團隊、市場分析、產品設
計、市場競爭、顧客需求、量產到品管，各個關卡都必需深思熟慮，才能掌握先機，減低
意外的發生。雖然每天到公司都會面對新的問題和挑戰，但我相信我們的產品不但有市場
，而且會改變未來人類生活的模式。只要我們有最菁英的團隊，而且能一直保持技術領先
，我們一定會達成目標，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雖然公司在第三年曾面臨 2001、2002 年的經濟不景氣，我從來不曾懷疑過我們公司是否
會成功。公司在創辦五年後上市，在 2011 年以三十億美金被高通收購。
我想公司能經營成功，除了我們有一個合作互信的團隊外，也是因為我們一直能很客觀的
評估我們自己的技術特點，把它應用成市場優勢。如果在任何時候，我們發現方向錯誤，
馬上做修正，決不打如意算盤。要做到這點並不難，只要你有分析思考的能力，就事論事
而不自欺欺人。所以校長一直勉勵同學，要鍛練你思辨的能力，你才能在各種情況下知道
進退取捨而立於不敗之地。
我在大學畢業後，三度被迫走出我熟悉的環境，面臨全新的體驗。但是如果沒有這些推力
，我大概也不會站在這裡跟你們說話。
我的第三個主題，是希望你能平等對待所有的人，尤其是和你不同的人。讓我先從女性在
職場上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開始。我在美國工作近三十年，當然有過不少不公平待遇的經驗
。有些不公平待遇非常明顯，這反而比較好處理。真正難應付的是非常不張顯的性別歧視
我有個有趣的經歷。我最初的創業夥伴，是我在史丹佛的一位男同事。我們合作幾個月後
，他忽然跟我說，他決定和另外一個人開公司，中止我們的合作關係。我當時有些不知所
措，因為我們一起建立起來的創業計畫將不再可用。我們接觸過的投資人，也不會再對一
個失去創辦人的公司有興趣。這比重新開始還難。
就在我最傍惶的時候，一位曾經創業成功、且頗有聲望的教授來找我，希望給我些建議。
他聽說我的創業夥伴離開我去開別的公司，他希望我不要難過。因為，如果我想到業界
工作，他相信，一定會有一個很棒的公司要雇用我。
我聽了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是何等的侮辱！就是因為我的夥伴棄我而去，他就認定我自己
開不成公司嗎？就在那時我下定主意，要證明女人也能開創世界一流的科技公司。
本來還有些遲疑……(掌聲)，謝謝，本來還有些遲疑，聽他這麼說，我決定全心投入創業
我講這個故事用意有兩層。第一，我那位同事自認是非常前衛的平權擁護者，但他下意識
並不認為女人的工作能力可以和男人並駕齊驅，所以做了錯誤的假設，而說出了不該說的
話。這種對女性根深蒂固的偏見在我們社會中處處可見。所以很多對女性不公平的言論和
行為，就被大眾視為理所當然而不以為意。所以各位同學，我希望你們將來到社會工作時
，要時時謹記，不要因為對方的性別而有不同的判斷和對待。各位女同學，如果當時是你
，你會覺得被侮辱呢？還是會同意這位很有聲望教授的說法，先到個好公司做做看再說？
我們常常會被外面的聲音干擾，而懷疑自己。所有的建議跟忠告都可當作參考，但是你必
需以你自己的論斷來做決定。
為什麼公平待遇這麼重要？它不只是現代社會的基本指標，而且在實質上有它的必要性。
因為我們必需集思廣義，善用每個人的特質。譬如美國最成功的公司像 Google、Apple、
Goldman Sachs，它們的執行長都曾公開表示，絕不容許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性傾向歧
視，而且要求公司的組成份子一定要多元化。
原因是他們需要為公司雇用最有能力的人，如果他們排除某類人，他們公司雇用員工的選
擇性就會減少，而很快失去競爭力。
你們是台灣將來的領導者，你的基本信念和行為將主導台灣的社會趨勢，進而決定我們
國家的興衰。台灣會不會成為一個有社會正義、讓世界刮目相看的國家，就看你們往後
二十年怎麼做了。
台灣面臨很多困境，但是這些困境正是讓你大展身手的好機會。不要把自己侷限在台灣和
大陸之間，全世界都是你的舞台。你將會面對無數的競爭和挑戰，也正是因為有這麼多競
爭的機會和對手，你的收獲也將更豐碩。
最後，我想用我們的校訓來做結。
敦品，就是誠意正心，尊重自己和別人。我記得張潮的名言『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
無傲骨則近於鄙夫，有傲心不得為君子。』你如果沒有骨氣，在社會上做事做久了，終將
成為小人；你如果有驕傲的心態，永遠成不了君子。
我們剛剛談到的平等對待所有的人，就是敦品的一種表現。
勵學，是不斷的學習，我剛才指出，擴大你的人生經驗和樂於接受挑戰，就是希望你畢業
後要持續學習，你的智能胸懷才會與日俱增。
做為台大人，國家社會給與我們許多。我們拿得越多，對我們週遭事務的責任就越大。
我希望你畢業後，不只能走出屬於你自己的英雄之路，還能用你的所學和經驗去愛國愛人
，做出對社會甚至全人類有貢獻的事情。
祝福你們，恭喜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