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岸農鎮奇談
早晨的岸邊涼風徐徐，碼頭旁的小村莊炊煙裊裊，遠處環湖山巒間散射出溫暖晨曦的
光束，青綠的霧氣瀰漫在水面顯得神秘。雖然黎明時大湖上的風景鮮奇，小呆也非常願意
駐足欣賞，但接下來一連串的旅行使她必須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絲毫大意不得。
昨夜擬定旅行計畫後，達爾塔文決定先前往小呆受詛咒的古墓取得下一段的文字再徒
步向東北走，預計幾天後將到達流浪者山脈，接著翻過嚴峻的山地、拜訪具有高度危險的
獂羊之國──伊貝克森。吉爾達由於必須前往流浪者山脈旁的城鎮張羅登山物資與打探山
間路況，所以古墓之旅由小呆、達爾塔文及祖西卡前往，事後再到約定處會合。
而他們在半夜搭上渡輪橫渡特洛提芬旁的大湖，預定在清晨抵達對岸。一路上風平浪
靜，整船的旅客不是沉浸在夢鄉、就是放鬆享受旅途風貌，唯獨祖西卡隨著搭船時間暈船
的狀況越來越差。當小呆愜意地欣賞滿天星空時，梅花鹿終於忍無可忍從船艙連滾帶爬地
往湖裡大吐特吐。至於達爾塔文則完全不理會祖西卡的慘況，悠悠哉哉地斜倚在船頭的桅
杆閉目養神。
曙光乍現時，他們已抵達了木製作成的小港口。行李不多，為了要快速完成旅行，他
們只帶了能支撐一個星期的糧食與乾淨的水加上一些基本的露宿用具，其餘旅程的裝備則
必須透過行經的村落取得。但即使如此祖西卡在下船時仍不時放下背包乾嘔著，狼狽的模
樣讓達爾塔文甚至不忍再和他鬥嘴。
「天啊……」祖西卡兩眼發直地喘氣：「坐船這種事情根本就是犯罪啊……」
「可是你不也是搭船來特洛提芬的嗎？」小呆邊檢查裝備邊問。
「那時候也很折騰啊，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不用搭這種怪物了……」
達爾塔文哼了聲：「賽佛達斯也有船吧？反正接下來有好一陣子都要在路上行動，還
要爬過一座山，別跟我說你有高山症之類的？」
「才沒有咧……」
但縱使天色風景極美，小呆卻想起遠方的同胞正和獅鷲獸激戰中，肩負重責大任的她
不免低聲嘆氣，暗自祈禱小馬們能在她趕回去前支撐住。
他們經過這個名叫「岸農鎮」的村莊，此處居民多半是小馬，並以種植小麥維持
生計。樸實的鎮上只有少部分的地區有居民活動的跡象，其餘接近外圍的房舍幾乎都是空
屋，除了少數幾位小馬來來去去以外，荒涼的小鎮讓小呆難以想像這裡曾是靠著小麥大發
利市的岸農鎮。不過或許是因為戰爭募兵的關係，因此她也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達爾塔文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四下張望口中還喃喃：「以前這裡熱鬧多了，發生什麼
事了嗎？」
「不知道，而且氣氛感覺不大對，是不是遭受過攻擊啊？」
獅鷲搖頭否定，「不太可能，這裡沒有我族攻打的價值，而岸農鎮離特洛提芬這麼
近，要是有任何不尋常的事我和吉爾達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接著他問起小呆能不能憶起有關當時闖入古墓的詳情，她試著回想起遭遇詛咒的來龍
去脈，但事發已久、許多記憶早就忘得差不多，實際上她能提供的情報只有一些零碎的片
段。因此達爾塔文建議在啟程前先到旅店打聽一些有關那座森林的細節，除了能確認方向
，更重要的是能得知當地居民對森林的看法，畢竟爾瑞特選中此地做為法力貯存處一定有
某些特別的原因。雖然祖西卡認為這樣相當多此一舉，與其浪費時間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
方問消息，還不如直接加速前往還來得實際。
但事實證明達爾塔文的先見之明確實有著些許的幫助。
「你們要去那個要命的鬼地方幹什麼？有好多村民進去後就沒有再回來了耶！」酒保
一臉驚恐地底聲叫道。
「什麼意思？」達爾塔文沉著地問，「難道鎮上居民數量減少是因為這樣嗎？」
「沒這麼誇張啦！」小馬酒保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揮了揮蹄，「大部分的雄駒都被徵
召入伍了，這邊雖然離戰場不近，但有些剩下的老弱婦孺為了遠離戰爭跑到親戚家避難，
不瞞您說，我也正有此打算哪！」
「那森林又怎麼了？」小呆偏頭問。
「講起這件事還讓我心有餘悸哪！在戰爭爆發前幾年的夜晚，據一位剛好路過森林的
小馬說，裡頭深處突然響起了爆炸聲和亮得不得了的閃光，還有許多鬼火從漆黑的森林裡
冒出來。從那天開始，村莊裡就流傳著冤魂復活的事情。有些想一探究竟的小馬進去森林
後就失蹤了，包括那些甚至只是經過的小馬商，這件事嚇壞了全村哪！直到某一天公主下
令禁止靠近後這件事才平息下來。」
達爾塔文瞇起眼重複道：「冤魂復活？」
但酒保只是搖搖頭：「別再問下去了，客官。現在講這種事大不吉利哪！」
「既然我們要到森林去，你不覺得告訴我們會比較好嗎？起碼在我們失蹤後你也不必
後悔沒警告過我們啊。」祖西卡一臉不在乎地說，而酒保也開始猶豫著開口。達爾塔文不
著痕跡地向他使了一個讚賞的眼神，祖西卡報以淺淺的微笑。
身材壯碩的酒保緊張地四下查看，似乎想確定四周安全無虞。「這個故事原本只是拿
來嚇嚇小朋友的，當失蹤小馬變多之後鎮上都在猜測是不是故事成真了，現在就連大白天
也沒有小馬敢把這個故事說出來。你們還是別問了，跟那邊扯上關係決不會有好下場
哪！」
小呆翻了翻白眼，這種小地方的傳說跟爾瑞特強大的法術比起來根本小巫見大巫，她
斜身靠在櫃檯上挑眉瞪著酒保說：「到底要不要講啊？我們可沒整天的時間跟你耗
下去。」
酒保見他們不死心，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好吧，既然你們堅持……聽了別嚇破膽
哪！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位農夫在森林附近的空地耕田的時候遇見了一位戰士，那時
他……」
他們耐著性子聽完這段又臭又長的鬼故事，祖西卡坐在一旁還差點睡著。總而言之，
那位戰士不知為何浴血奮戰後渾身是傷地倒在田地裡，在將死之際被農夫所救，但農夫見
到戰士身上價值連城的盔甲寶劍後起了貪念，趁戰士昏昏欲睡時將他殺害並毀屍滅跡。而
戰士事後化作冤魂到處尋找身分為農夫的小馬報復，「……但是那冤魂的胃口似乎變大了
，現在甚至連通商的小馬經過森林也會出事。現在時局這麼差又有這種靈異現象，要不是
岸農鎮因為靠近特洛提芬還算安全，我也想趕快搬走哪！」
大夥聽了哭笑不得，達爾塔文不滿地深呼吸、小呆垮下臉繼續瞪著酒保、而祖西卡則
毫不保留地失望道：「這爛東西哪裡恐怖了？搞不好是你們無意間發現這鬼故事剛好能套
在森林發生的事情上面，其實根本就跟傳說無關吧？」
「你們不知道失蹤居民的家屬的感受才會這麼講！」酒保憤慨地說：「有好多小馬們
每天以淚洗面哪！你們這些外來地哪能體會全鎮瀕臨解體的狀況？最無奈的是，現在公主
們忙著戰爭，根本就沒有小馬能夠幫我們驅魔哪！你們看，」他指向空蕩蕩的酒館，「連
個顧客都沒有啊！再這樣下去連我的酒館都要關門大吉了哪！」
小呆想提醒他現在不過是清晨，上門的顧客本來就少得多，但她念頭一轉安撫酒保
說：「那，如果我說我們要去調查那座森林的情況呢？你會不會安心一點？」
「你們？」酒保蹙眉看著他們，懷疑與不悅表露無遺。「別開玩笑了！就連獨角獸都
沒辦法應付的冤魂，你們這些不會魔法的遊客怎麼可能處理啊？」
達爾塔文原本想將面具摘下故技重施並恫嚇他，但被小呆阻止了，她繼續勸誘：「別
這樣嘛！反正多跟我們說說又沒損失，不如你把你所知道有關森林的事都說給我們聽怎麼
樣？我們不會讓你白費口舌的！」
幾小時後，小呆與夥伴抵達森林入口。由於鮮少有小馬行經，一路上的道路破爛不堪
，指向森林的小徑更是只剩下難以辨識的土道。這座佔地遼闊的蓊鬱森林看似普通，除了
毫無冤靈跡象的茂盛樹木以及叢生的雜草小花，也隱約能聽到鳥兒與野生動物的叫聲。微
風吹來，枝葉花草也隨之擺動，小呆覺得那些故事不過就是對魔法不甚了解的居民在恐懼
下產生的想法。
不過祖西卡一路走來似乎不情不願，酒保隨後透露的故事經過加油添醋後確實有些怪
力亂神，而自信不如小呆與達爾塔文的祖西卡那時也受了不小驚嚇。他輕扯獅鷲的衣角望
向身後的大草原，不確定地說：「其實我是不太相信那些鬼故事啦，可是那個酒保都說成
這樣了，我們一定得進去嗎？」
「嘿，我們都知道事實是如何，別這麼容易受影響好嗎？」達爾塔文砸砸嘴反駁：「
爾瑞特的殘存魔法造成那些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小馬被魅惑進森林，我敢保證那些失蹤的小
馬一定平安無事，頂多在森林裡的生活讓他們有點走樣罷了。更何況森林對小馬來說不缺
食物，也不至於會餓死。我們該做的就是解除法術，讓他們回到岸農鎮，再盡可能地蒐集
古墓的資料。」
「那酒保提到的爆炸和鬼火又是怎麼一回事？」梅花鹿仍滿臉擔憂。
小呆回答：「從時間點推測那大概是我受詛咒那時的情況吧，那時的確有爆炸的聲響
和亮光，我想我們不用擔心受到傷害的。」
「但是都過了好幾年了耶！那些小馬不會對我們攻擊嗎，如果他們已經被魅惑了？」
「真要動武的話，我想我們這邊也是不會輸的。不過我倒是希望盡量不要有打鬥發生
，先用魔法讓他們昏睡，再解除爾瑞特的魅惑法術就行了。」小呆說，接著就跟著達爾塔
文走進森林。
「好吧……」祖西卡只好不甘不願地跟上。
走進茂密的樹林後，小呆越來越覺得整件事的原因出在古墓中，越接近森林深處越感
覺到右眼的鼓譟，連達爾塔文也偶爾念念有詞地摀著面具。走了大約半小時，依然沒有具
攻擊性的小馬出現，魔眼的感應不時消失又重現，但不知此事的祖西卡小心翼翼了一陣子
後便漸漸大膽起來，全然放下心後他就開始淘淘不絕地講起有關他對魔法的看法。
「……反正啊，我們的氣是源自於身體與自然界的感應，我們祖先就發現了這種感應
能夠環繞全身並達到各種功效。除了拿來攻擊以外，還能保護自身、治療疾病甚至應用在
各種物品上。父王的氣可說是全賽佛達斯最強的，據說他小時候光是靠氣就能讓自己飛起
來呢！」
小呆心不在焉地隨口說：「嗯？是喔？我們天馬也做得到啊。」
「不一樣！」祖西卡氣惱地說：「你們小馬使用的魔法太過怪力亂神了！我們的氣是
依照自然界的法則所誕生的，一切都起於自然歸於自然，唯有完全與萬物合而為一，才能
將氣發揮的淋漓盡致！你們的魔法根本就打破了宇宙的法則，違反重力、能量法則與物質
定理……」這些陌生的名詞從輕易地祖西卡口中吐出，而他看見小呆猛眨眼的表情便驚訝
地說：「怎麼？難道你們小馬就沒有研究任何大自然的事情嗎？不然為什麼太陽與月亮會
繞著我們轉、為什麼我們能老老實實地站在地面上、為什麼火燒東西後會感覺溫暖、為什
麼我們呼出來的空氣會讓蠟燭熄滅？還是你們都在忙著怎麼讓自己的膚色變得更鮮豔、毛
髮更漂亮？可別小看賽佛達斯的研究處啊！這些問題雖然沒有完全解開，我也並未掌握這
些知識，但我們與自然間的默契使狄爾族所擁有的力量變得更強，這可是小馬們無法達到
的境界喔！」
「呃……」對小呆而言，祖西卡提到的問題倒是前所未聞。小馬們一直將魔法視為整
個世界的運行真理，甚至日月的運轉也歸咎於公主們強大的神力。但這時她念頭一轉，想
到了能反駁的合理解釋。
「的確，那些事情我們都沒想過。但你會不會覺得，在我們的世界魔法才是自然的象
徵？」小呆露出微笑自信地說，從前的回憶此時一一浮現，曾經讀過的研究報告也伴隨而
來地跳進腦中。「阿奎斯陲亞曾經有一個與狄爾族相同的研究所，目標在找出世界上運轉
的機制，但和你們不一樣的是，那些由最優秀小馬組成的研究所探討的正是魔法的起源。
在我們的世界，魔法是由一種極細小的『魔法能量』構成，這些魔法能量能提供施術者使
用各式各樣的魔法，不論是毀滅系或是治療系，皆得透過足夠的魔法能量發動。而他們也
研究出，獨角獸體內天生所擁有的魔法能量就比天馬與陸馬多上幾萬倍，所以那魔法才會
是獨角獸特有的能力。」
「或許我們兩個世界所依循的法則不同，可是你們說日月是由小馬公主施展魔法的結
果，那賽佛達斯見到的日月交替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不同的月亮太陽嗎？」祖西卡皺
眉道。
哇！這傢伙其貌不揚，卻還挺聰明的！小呆心想。
「該不會其實我們兩個世界的理論都是正確的，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呈現？」她提出。
「嗯……有可能，畢竟我們的文化差異很大，或許在研究方面也會有所不同。」梅花
鹿露出坦然的笑容說：「嘿！我還以為你們小馬都只靠魔法過日子，沒想到你們還有研究
真理的機構啊？之前怎麼都沒聽妳提過？」
這下換小呆猶豫了。一開始談到這話題時她就擔心自己會情不自禁地回憶過去，雖然
她努力將思緒放在知識的複習上，但終究逃離不了那段夢魘般的地獄過去。「那棟研究
所……在一次研究意外中毀滅了，而那些聰明絕頂的小馬也幾乎跟著他們研究成果
陪葬。」小呆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瑟蕾絲媞雅鑒於那次的意外實在太慘烈，所以下令
備份的成果封印在禁書區、不允許任何小馬接續他們的研究。就這樣，我們再度回到渾渾
噩噩的魔法時代。」
祖西卡聽了深感同情，「真可惜啊……究竟是出了什麼意外？」
小呆正想叫他住嘴不再討論這令自己感傷的話題，此時達爾塔文打斷他們，以緊戒的
嗓音說道：「先安靜。已經有好一陣子聽不見鳥叫聲了，你們有注意到嗎？」
小呆與祖西卡同時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森林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連風聲都
消失無蹤，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三個活物。回頭一看，原本他們走來的道路已經化
為一叢叢被壓倒的雜草，足跡也變得難以辨認。
雖然時間處於正中午，太陽的暖意依舊自上方而下傳，叢林內也並非暗不透光，小呆
卻覺得此刻比前幾天受達爾塔文法術攻擊時更加昏暗、冷冽至骨的寒意也使她背毛直豎。
「怎麼了？」祖西卡靜下心後也感覺到環境的轉變，「我們……」
「噓！」達爾塔文抽出武器低聲警告：「他們接近了。」
仔細一瞧，他們四面八方慢慢出現靠近中的黑影，而且數量不在少數。小呆忍住打顫
的衝動並拔出背上的劍，謹慎地擺出戰鬥姿勢。祖西卡則開始深呼吸，兩股金黃的「氣」
纏繞在雙蹄上。
那些失蹤的小馬接近到了小呆能看清的距離，他們面無表情、渾身髒汙泥濘，甚至連
踩在草地上也不發半點聲響。縱使作戰經驗豐富，小呆對眼前的這些小馬差點亂了陣腳，
以往的戰況都是從情緒滿溢的兵刃交接展開，但如此悄然、了無生氣的行屍走肉竟讓她投
足無措。雖然他們不帶殺氣，舉止也毫無攻擊之意，詭異的行徑下反而迫使小呆的心態轉
為如臨大敵。當她背靠達爾塔文時，甚至感受到獅鷲身體有陣緊繃的痙攣。
「所以呢？他們要攻擊我們嗎？」祖西卡緊咬牙關問道。
達爾塔文以氣音說：「不知道，但我不想受制於他們，等我暗號準備上。」接著他補
上一句：「別殺了他們。」
小呆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漸快，汗水逐漸滑落臉頰，持劍的雙臂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能看見四周小馬們的空洞眼神與傷痕累累的身軀，凌亂的鬃毛披散垂落，呆滯下垂的
嘴裡滿是腥黃的牙。她靜靜地施法將劍身包覆起保護膜，使她的攻擊不至於取了那些小馬
的性命。
當雙方的距離接近到難以忍受時，達爾塔文高吼一聲便衝向前以刀背展開攻勢，小呆
與祖西卡也同時衝上前，一場混戰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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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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