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的小說充斥著「毀滅所愛」的內容，清顯傷害聰子，悅子殺害
三郎，溝口燒毀金閣。很多時候，毀滅是出於嫉妒與佔有，但在三島的
小說裡，我卻往往覺得毀滅是出自於愛本身。
只是因為愛，就想要傷害。
這似乎是一個很矛盾的意念。我以往就對這部分很有感覺，但卻只
有一種模糊的、不知其所以然的共鳴（是的，我經常對於自己所愛的抱
持著某種毀滅性的衝動）。近日讀了一些客體關係大師梅蘭妮‧克萊恩
（Melanie Klein）的著作，對這部分稍稍有了一些感觸。
克萊恩是繼承佛洛伊德理論的重要學者。佛洛伊德提出生之本能與
死之本能，卻將畢生精力放在前者，對死之本能的論述甚少。克萊恩的
思想則補足了我們對於死之本能的理解。
克萊恩主張，人對於外界是先有恨，才有愛的。最初的死之本能，
是指向個體本身的。然而，自己對自己的強大恨意，讓自我（ego）感
到威脅，因而把它的方向推而轉向外界。於是，外在客體，代替我們自
己，被我們恨著。因此，我們和外界的第一個情感鍵結，是死之本能，
其具體的表現就是攻擊性。同時，為了要活下去（生之本能的作用），
我們必須抵禦一切傷害，因此我們必須要「愛」能夠保護我們的客體，
才能借助其力量，和迫害我們的、殘忍的外界對抗。因此，生之本能
（性慾）與死之本能（攻擊性）在人一開始與外界互動，就融合在一
起了。
這樣的論述，可以幫助我稍稍理解三島的人物對於其所愛的、美麗
的事物抱持的純粹性的惡，毫無心機的、天真的毀滅意念。根據克萊恩
的看法，毀滅性的恨意是比愛更原始、更沒有功能性、更無邪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