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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uba (拾筆) 看板: JPliterature
標題: Forbidden Colors─關於三島由紀夫
時間: Sun Mar 4 01:31:04 2007
某日回老東家，找到一本名叫《Forbidden Colors》的英文書。令我聯想到
，大島渚的電影<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中文片名：俘虜) >的同名
電影主題曲，在原聲帶中的配唱版的歌名也叫< Forbidden Colors >。好奇地翻
閱之下，才驚訝地發現，這本書是三島由紀夫《禁色》的英譯版。
Forbidden Colors，三島由紀夫的身影，與電影中的夜井飾在我腦海中再度
重疊(儘管也不全然相同)，而演此角的阪本龍一正好也是這主題曲的創作者。
這使得我想討論一點三島，這位並非是我目標卻實際上影響我頗深的作家。
讓我從<俘虜>一景開始：
傑克：(聽到夜井練劍的咆哮聲)他每天都這麼吵嗎？
鄰兵：不，他是在你來了之後才這樣。
彷彿是三島的寫照，夜井在遇到他所迷戀的俘虜傑克後的作為，例如練劍 (恰好
三島也是個劍道高手) ，對俘虜的殘忍，或是像傑克提出決鬥要求，一方面像在
極力地掩飾，另一方面又像在藉著這掩飾姿態在進行一種做作的「演示」，或是
相反，用一種表演姿態來企圖藏匿某些東西。如同耐人尋味的書名《假面的告白
》，這種矛盾貫穿在三島的作品，貫穿在三島其人與其作品的關係，甚至是三島
與其作品及閱讀者的關係間。這矛盾與其循環旋繞，運轉起三島的魅力。
願意接受三島的人也許多半不會堅決地執其一端認定之，而是接受其所有的
矛盾，何況三島的矛盾始終都不是單純的兩極對立，舉《禁色》裡的一段描述為
例：
在闇黑的房裡，這一對夫婦逐漸變成了四個人。也就是說，實際存在的
悠一與變成少男的康子媾合，以及假想自己能愛女人的悠一與實際存在
的康子媾合，這必須同時進行方能成功。
現實與虛構，告白與假面，逃避與面對，美與醜，生與死，永恆與短暫，在三島
與其作品中是分不開的(三島與其作品也分不開)，糾結在矛盾之中，必然地，永
遠地。
三島曾說過：「用一隻手去觸摸永遠，另一隻手去觸摸人生，這是不可能的
」，而他正是努力企及這不可能的人，靠著他一面參與經驗各種活動 (真的非常
豐富) 與持續一生的勤奮書寫，我相信書寫，尤其是小說還是他解決此問題最終
採取也是唯一最認真採取的方法。透過書寫，現實與三島，以及三島的欲望與渴
求的美與永恆與絕對，通通塞進了文字之中，而他又是個重視小說組織的人，眾
多的矛盾總在這樣的捆綁中積蓄起莫大的張力。他在短篇<施食惡鬼舟>當中說道
：「小說家之於人的事，猶如細菌學者之於細菌，用小鉗子處理，語言就是小說
家的鉗子。」但他總給我感覺像是個去染上「人之事」的病菌，才再用語言反覆
克服的人，身為一個藝術家的實踐，他選擇接受這種折磨，在這折磨中，這一切
的矛盾，皆融入在三島與其作品之中。
三島在現實與概念間，追求純粹的絕對美，他所追求的美既非物質又離不開
物質，這執意追求的絕對美令人迷醉又不可得。美是危險的，碰觸既會毀損美又
會被美所傷，而他卻又不斷被他吸引；美是令人沉默又該讓其保持沉默的，而他
卻又不斷地用文字去論述。如此幾乎激狂的矛盾折磨中，他竟能壓抑忍受著，以
冷靜又藐視的姿態(儘管做作)去面對，三島的確有種令人敬佩的意志在。
我想，三島所追求的永恆純粹美既非觀念也非物質，也非現實也非虛構，而
是在那矛盾間撞擊出的，如同他最後的切腹演出，切腹的尊嚴與它帶來的疼痛是
永恆堅定的意志，連結的另一端卻是迅速崩解的肉體，兩種極端一瞬間在平凡的
人體上呈現(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伴隨著櫻花飄落的畫面)。由絕對的精神翻轉成絕
對的物質，猝然不及補捉的剎那。生命特質的極端展現。要理解三島與他的美，
只能追隨他攀爬著矛盾衝撞的最激烈處，但我們能追隨到哪呢？他早已透過死亡
跨去我們追隨不了之處，他作品所留下的蹤跡又有誰能追隨？況且，追隨上又如
何？我們不禁要問，他這樣走的路，值得追隨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卻又念念
不忘地望向他已不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