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自由歐洲電台的報導
〈帶有星號的問題:烏克蘭武裝部隊的人員短缺〉
https://t.co/AFgXWU2tP4
以下翻譯是記者在X/推特上的英文節錄,
有興趣可以參見上面原文(烏克蘭文,請善用Google翻譯)
https://x.com/legal0ve/status/1951361269237424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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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武裝部隊的步兵短缺,已經被指出多年來是該軍隊的主要問題之一,與此同時還有
軍隊管理上的系統性錯誤,以及相對次要的彈藥與武器短缺。
我就這個問題與幾位烏克蘭軍人討論過,包括 @samotniyskhid
以及一位來自烏克蘭精銳旅的士兵,還有分析人士 @Tatarigami_UA
順帶一提,大家可以訂閱他們團隊的 Substack:
https://frontelligence.substack.com
烏克蘭武裝部隊面臨的第一個、也是最明顯的問題,就是兩國人口的差距:截至 2021 年
,烏克蘭人口為 4,400 萬,而俄羅斯人口為 1 億 4,400 萬,差距超過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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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只從兩國軍隊的後備兵力來看,優勢依然完全相同。根據《Military Balance》雜誌
,到了 2024 年,烏克蘭的後備兵力約為 30 到 40 萬人,而俄羅斯則達到 150 萬人。
分析人士和部落客提到的第二個問題,是用來補充傷亡以及招募新兵的方法。
烏克蘭被指控(通常來自俄國的軍事部落客 Z-bloggers 和政客,但並非總是如此)存在
所謂的「公車化」(busification)——也就是烏克蘭領土徵兵中心(TCK)的人員在街
頭粗暴拘捕男性,隨後將他們送往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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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烏克蘭國防部長德尼斯·什米加爾(Denys Shmyhal)在 7 月 30 日指出,動員工
作「90% 正常進行」,「個別事件並不能反映實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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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看看社群媒體上有多少這類貼文,然後和動員規模相比。每一件事件都有處理,
但如果沒有 TCK,我們早就輸掉這場戰爭了。」
雖然他的說法並沒有獨立來源加以證實,但顯而易見,「公車化」確實是徵兵的方法之一
,但絕不是唯一的方法,因此俄國宣傳對於此現象在烏克蘭的規模所作出的種種說法,很
可能是被大幅誇大了。
呼號為「斯希德尼」(Схiдний,意為「東方」)的一名士兵承認,強制動員的情
況確實存在,但他指出,這並不必然意味著以這種方式被動員的人就一定會逃兵,或在前
線表現出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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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雖然是被動員的,但他們很清楚自己需要為家園而戰。我自己就知道很多這樣的例
子。沒錯,這些人是被動員的,但他們的戰鬥表現不比合約兵差,也不比 2022 年自願參
軍的人差。」
Tatarigami 認為,TCK 的暴力行為是一個巨大的問題,影響了烏克蘭民眾參戰的意願,
並且削弱了對國家的信任,儘管他同意「公車化」的情況相對罕見。
「雖然這類事件相對罕見,每個月可能只有幾十起,但在數萬名動員人數中,這些事件進
一步削弱了民眾對法律與政府本身的信任。問題不在於規模,而在於有罪不罰。從來沒有
人因此被追究責任。
這造成了一種不協調:一方面,公民被期望冒著生命危險保衛國家;另一方面,他們卻看
到同一個國家藉由毆打、綁架本應免於動員的人,甚至施以酷刑,卻毫無後果。
戰爭三年下來,政府幾乎沒有顯示出解決這些濫權問題的意願。更糟的是,長期後果具有
侵蝕性。」該專家表示。
參與過 2015–2016 年馬里烏波爾防禦戰以及 2022 年基輔保衛戰的老兵謝爾希·維卡爾
丘克(Serhii Vikarchuk)指出,問題出在 TCK(領土徵兵中心)運作的原則上,特別是
對志願者真正能力缺乏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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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透過 TCK 招募的方式非常老舊。我以各種方式和 TCK 打過四、五次交道,
每一次他們都無法考慮到我的潛力和能力。
我第一次參軍時,他們讓我當坦克駕駛員,但我甚至沒有相關的駕照。」他抱怨道。
「之後,從訓練中心我就被派到前線擔任迫擊炮手,接著是通信兵,再來是步兵,後來又
接受反坦克專長訓練。
戰爭前我是在第一國家電視頻道工作,他們以為我會焊接電線,所以就把我派去當通信兵
。那裡的運作就是這麼一回事。」
Tatarigami 指出,烏克蘭動員缺乏明確的服役期限,這也是此領域的另一項問題。
「對烏克蘭的應徵者而言,服役是一個無限期的承諾,可能持續多年,甚至十年,或直到
死亡。幾乎沒有明確性,更談不上可預測性。」他說。
軍方人員與專家提到的第三和第四個問題,則是被動員人員的動機與訓練。
在俄羅斯,部隊的主要補充來源來自志願者,這些人因為金錢利益而參戰;而在烏克蘭,
動員仍然是主要來源。
我們的受訪者之一——亞歷山大(Alexander),他是烏克蘭最著名、最精銳部隊之一的
士兵——指出,許多烏克蘭新兵也深信自己在前線必然會喪命。
「斯希德尼」指出,用相同的特徵來描述所有被動員的人根本不可能,就像無法一概而論
他們的整體動機一樣。
「有一類被徵召的人,一開始到部隊時完全被嚇壞,完全不想戰鬥,但六個月後,他們成
為比某些合約兵還要優秀的士兵。
也有人一開始就完全沒有戰鬥意願,結果也無法勝任。這一切取決於個人。有些人能適應
,有些人不能。每個人都不一樣。換句話說,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當成一樣來談。」他說。
動機問題不僅出現在烏克蘭武裝部隊的基層士兵之間,指揮層中也同樣存在。
例如,前地面部隊司令米哈伊洛·德拉帕特(Mykhailo Drapaty)在離職後,尖銳地批評
了司令部的氛圍。
他寫道,當他在十一月開始於司令部工作時,所遇到的是「一種充滿恐懼的氛圍、缺乏主
動性、不願接受回饋、對人員問題漠不關心、假裝有紀律,以及司令部與基層部隊之間深
刻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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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士兵亞歷山大的說法,新入伍的徵召兵所面臨的一些問題與恐懼,可以用訓練不足來
解釋。《Kyiv Independent》的一篇長文就深入探討了目前烏克蘭訓練中心所面臨的問題
。
該文指出,儘管受訓兩個月,新兵往往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被派往作戰任務。他們對戰
爭現實的適應力不足,而戰爭的現實又經常變化,這在訓練過程中製造了更多困難。
這些問題還受到蘇聯式訓練方法以及教官過勞的影響。結果就是,這些訓練不足的動員兵
被送上前線,導致進一步的傷亡。
「斯希德尼」也談到烏克蘭訓練中心的問題。
「我們有個玩笑:當新兵簽合約來我們這裡服役時,我們一開始就告訴他們,最重要的是
先撐過基礎軍事訓練,之後一切就會比較容易。
不幸的是,雖然這是一個玩笑,但一點也不好笑:很多人不願,也沒有加入軍隊,原因並
不是害怕軍隊本身,而是害怕訓練。」
他指出,傳統訓練中心的替代方案,是附屬於各個部隊的現有或新興基礎訓練中心,例如
隸屬於第三軍團和亞速團的訓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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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一名服役於擁有自己訓練中心的精銳部隊的士兵,解釋說,低品質或不足的訓
練代價非常高昂。
「在巴赫穆特(Bakhmut)地區,我們計算出我們的截肢人數比鄰近旅少了五倍,因為我
們的人知道如何正確使用止血帶,因而避免了許多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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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單一部隊規模來看,這差別可能只有兩三人。但若以整個前線計算,每週就差了一千
人。」他說。
然而,「斯希德尼」表示,由於複雜的選拔標準,加入這些精銳部隊越來越困難,有時情
況甚至變得荒謬。
「一個人可能因為履歷中有三年居住在俄羅斯,或例如因為曾居住在被佔領地區,而無法
通過合約兵的錄取。這個人已準備好且願意作戰,卻得等待安全部門的特殊審查數個月。
」
「斯希德尼」認為,問題的另一面是沒有人願意加入的部隊,因為那裡「沒有體面的指揮
官」。
指揮層問題也是烏克蘭傷亡頻繁被提及的原因之一。這是一個相當廣泛的議題,本質上可
歸結為人員使用不合理。老兵謝爾希·維卡爾丘克(Serhii Vikarchuk)談到了他與指揮
層溝通的經驗。
「我能數出真正的指揮官只有幾個。其餘的都是只顧自己升遷、充滿野心的傻瓜,隨機且
不一致的人,完全不懂邏輯。」
他們比理性更多情緒化,不懂得如何選拔和管理人員。一上任就立刻切換到「上帝模式」
,開始用看不起人的態度跟你講話。
Tatarigami 也指出,人員問題主要是對領導層缺乏信任,以及軍隊內部結構性失靈所導
致的結果。
他以無人機部隊中的「K-2」和「馬札爾之鳥」(Magyar Birds)作為具備稱職領導的單
位範例。他解釋,該部隊人員訓練水平高、競爭激烈,是因為對這些部隊指揮官有高度信
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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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一名服役於精銳部隊的士兵,也談到了不當資源分配的問題。
「問題不僅是步兵短缺,還在於指揮官如何使用他們的人員。正是步兵的使用方式導致了
死亡、受傷、逃兵,或乾脆不願執行戰鬥任務。」
亞歷山大堅信,烏克蘭應該轉向北約所採用的系統,讓中士擁有廣泛權力,並成為軍隊結
構中的一個獨立分支。順帶一提,烏克蘭已經建立了類似許多北約國家的中士軍團。
第三軍團(前身為第三突擊旅)經常被引用為戰術與結構決策、改革以及人員訓練方法方
面具備稱職的典範。
記者尤里·布圖索夫(Yuri Butusov)指出,自從轉換為軍團制以來,儘管戰鬥強度增加
,該單位的傷亡已減半。他表示,這得益於對指揮層信任的提升、戰術的改進、組織的優
化以及報告機制的完善。
第三軍團指揮官安德烈·比列茨基(Andrii Biletsky)也談到烏克蘭軍隊現代化的必要
性,特別是在技術方面:利用現代戰鬥管理系統同步各單位的作戰行動,以及電子戰與無
人機之間的協同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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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列茨基表示,所有這些技術進步對戰場有顯著影響,能夠挽救士兵生命。他估算,他所
屬部隊執行如此高科技戰爭的成本約為每年三十億烏幣(約七千一百萬美元)。
若要在整個前線建立這樣的技術體系,每年費用將達到二十億美元。「我們明白,這樣的
體系能挽救的不是幾百人,而是成千上萬人。從經濟角度來看,我們會有盈餘。但最重要
的是,人們能活著。」他說。
烏克蘭政府正尋求採取各種措施來穩定人員狀況:除了決定將逃兵罪非刑事化,以及通過
「Army+」便利部隊間的調動之外,近期軍隊也進行了人事調整。
亨納迪·沙波瓦洛夫(Hennady Shapovalov)接替已提出辭呈的米哈伊爾·德拉帕提(
Mikhail Drapaty)擔任地面部隊司令。《金融時報》指出,他將負責解決包括人員問題
在內的多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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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2024 年 4 月,烏克蘭將徵兵年齡從 27 歲降低至 25 歲。與此同時,西方夥伴正
施壓澤倫斯基總統,要求進一步將徵兵年齡降至 18 歲,以彌補人員短缺。
澤倫斯基本人堅決反對這一想法,因為這將對烏克蘭的人口結構產生重大影響。《經濟學
人》文章也指出,烏克蘭社會並不支持此舉。
作為不降低徵兵年齡的替代方案,烏克蘭推出了「18-24」計劃,該計劃允許尚未達到徵
兵年齡的年輕人簽訂一年期合約,並可獲得 100 萬烏幣的獎金,外加每月 12 萬烏幣薪
資及作戰任務津貼。
同時,正如烏克蘭總統顧問帕維爾·帕利薩上校在 2025 年 4 月承認的那樣,「18-24」
計劃在啟動的最初幾週只吸引了 500 名新兵。目前該計劃的狀況尚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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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希德尼」支持給予年輕新兵一百萬烏幣的想法,因為軍隊需要新的兵力,但同時他認
為,更公平的做法是提高所有軍人的薪資,或建立一套薪資隨服役年限增加的制度。
根據《金融時報》的報導,烏克蘭領導層正尋求額外資金來支付軍人薪資。該媒體於7月
25日報導,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倫斯基將呼籲歐洲夥伴協助資助軍人加薪。
《金融時報》指出,澤倫斯基辦公室希望,更具競爭力的薪資,加上經過深思熟慮的招募
活動,能鼓勵更多人自願服兵役。
然而,實際情況至少目前看起來更為嚴峻:在澤倫斯基簽署第12414號法律後,該法案事
實上削弱了烏克蘭主要反貪機構的獨立性,歐盟因此凍結了對烏克蘭價值600億美元的援
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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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烏克蘭民眾及西方夥伴表達不滿後,澤倫斯基提出法案,恢復烏克蘭國家反貪局(NABU
)和檢察總署(SAP)的權力。
7月31日,烏克蘭最高拉達通過了該法案,並於不久後由總統簽署成為法律。截至發表時
,尚無歐盟解凍對烏克蘭援助的相關報導。
在「烏克蘭設施」(Ukraine Facility)計劃框架下,烏克蘭又遇到了另一個問題:根據
該計劃,歐盟下一批援助款項很可能會低於預期,因為烏克蘭未能達成承諾歐盟的16項條
件中的3項。
結果,烏克蘭可能只能獲得30.5億歐元,而非原先承諾的45億歐元。
不過,Tatarigami 認為,在經歷三年戰爭和重大傷亡後,金錢激勵的影響相對有限。
「對於所面臨的風險或回歸的機會,大家已經幾乎沒有幻想了。畢竟,如果你死了,錢就
毫無意義。今天士兵們能得到什麼回報?」他說。
服役士兵亞歷山大也指出,與對指揮層「完全不存在的信任」相比,軍隊的財務問題尚未
達到危急狀態。
「人們被派往一個陣地,卻只能坐在那裡。你能想像一天可能被攻擊十次是什麼感受嗎?
即使你殺了俄軍,那也是一天十次攻擊!一個人在這個陣地坐上一個月,終有一天他會死
去。步兵就是這樣失去的。
我們部隊已經開發出無人技術:無人機和機器人,我們可以向陣地投送水、彈藥和食物,
即使沒有安全的徒步通道。我們與戰士保持持續通訊,指揮官也隨時保持聯繫。
大多數部隊沒有這樣的條件。他們被丟到陣地上,就只能站著。損失就從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