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
面南的窗內，陽光過了正午還不肯離開，讓半透明的紗簾閃耀著像金箔般，外頭傳來一
陣短促的喇叭聲，想要將馬路給翻過來似的。拉開了窗簾試著找尋那焦慮的喇叭聲從何而
來，反倒被北京的藍天給勾了魂，那天空沒有一片雲朵的藍，安靜的像在強褓中嬰孩的睡
臉，似乎全城的喇叭同時按下都無法將他吵醒，但我還是期待那司機手下留情，能讓我少
分點心，這樣我的思緒就可以藍天作為背景，翱翔在這無垠的天空。
不久，司機漸漸遠離窗邊，雖然他似乎未打算放過方向盤上的那個按鈕，但至少我的思
緒已飛到了半空，享受這段巡迴裡在這片陸地上最後一個悠閒的午後。可惜的是念頭才在
空中劃了一圈，與友人的咖啡之約就即將到期，只好收了線，闔上簾，不情不願地離開這
可愛的天藍。
旅店門口剛好來了一輛綠色的計程車，但一上車就覺得不對勁，油門、離合器與煞車像
是三個人不同步的操控著；踩油門的那個像在生氣，踩離合器那個在跳舞，踩煞車的那個
像是不在這輛車上，直到危急時才出現。一路向北走走停停，陽光穿過後頭的車窗曬得頭
髮都要焦了，前座的冷氣卻只有他們三個人在享用，根據他們按喇叭時的情緒看來，我想
我可能是剛好坐上了之前在房間聽見的那台焦慮的車。
好不容易到達了目的地，當年的茶馬古道也未必有如此的艱難與顛簸，車內的空氣這時
已經厚重的像曝曬整日的水泥塊，我趁它還沒乾透前狼狽的逃下了車，這才又回到了人間
。
前方一條巷道要走過大半才會到達要赴約的咖啡廳，我流連在巷口的浮雕前讀著這條巷
弄的故事，等待著剛過處暑的秋風吹乾前胸後背的汗水。在地的人都稱這樣的空間叫胡同
，而這一條，清朝時屬於鑲黃旗。讀著這刻成了字的典故，我想到了妻子老家的眷村，現
在這個時令，庭院的桂花應該快開了吧，鄰居的土芒果是不是還有些沒掉落的， 下午兩
點了，待會對面的奶奶應該要開始炒辣椒小魚了吧。只是，那眷村早已改建成公寓大樓，
那嗆辣的味道是再也聞不到了，只剩這樣的一條胡同，可以喚起那時候的記憶。
這胡同似乎有魔力，能讓時間有如橡皮筋般的被拉長了，我走在這陳舊的磚牆前，每一
步都像是在倒退，或許一直這樣走下去，就會走到了明代的武德衛營。只是這樣的牆沒能
連續，將木板門換成透明玻璃的商店把我扯回了現代，還好這些店家的野心都不大，謙虛
的外表下都能讓人體會到歲月的蒼涼。只盼這些店能在這待得久一點，過些時日後真的成
了胡同裡頭的一份子，而不是像我一樣只是留下了些足跡的過客。
離開咖啡店時，店後院陽光房裡的陽光早已經先走了，胡同的小路被最後那一句不捨的
告別給染成了金黃，這才突然發現自己愛上這些老街舊巷的原因，不就是為了這一刻接近
黃昏的光影，好讓自己有種回家的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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