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
一張木製的桌子，在台北的幾個家裡待過，一開始是叔叔店裡的工作桌，功能多元，有
男人手靠著這桌子看著送給情人的禮物在這桌上被包裝成兩人一夜纏綿的前戲；有女人放
下吮了一口的咖啡，在上頭留下了一圈的大意後，和同行的友人持續辦公室外的勾心鬥角
；有母親因為孩子的叛逆讓她掉下的眼淚在這上頭風乾了；有中風父親（的）拐杖曾在桌
邊依靠著，他說話時的聲音就像這桌子的抽屜開闔時發出乾澀粗糙的碾壓聲。是到後來，
這桌子才搬到了我家，在上頭放上幾本書，偶爾寫幾個字，仿若這桌子天生就是如此。
但它天生不是張寫字桌，較低的高度適合日常閒暇輕鬆的依靠著，短時間的使用，沒有
人會在意它其實比一般書桌低了半小時就需要起身活動的高度，但我卻每每被它的高度折
騰得腰痠。幾天前將它搬離了原位，是因為友人木工手藝高明，熱情的自願幫忙榫接改造
，它的重生之日可待，只是卻讓我思考著是否還要將它放回原位。
友人建議加高桌子的四腳，而此法一直都在心中縈繞，但身邊工具、材料與時間皆不足
，本想找四個高度相當的墊腳物，像木屐或高蹺般的增加高度，將就湊合著用，但將就的
念頭一起，就會像野火般的蔓延，起先是可見的範圍，接著就會是眼睛看不見的地方，直
到將最後一絲執著的念頭都焚燒光前，才會發現到懶散的悲哀。只是這桌子竟是待續的使
用了好一陣子才能交付給了能手，雖然未曾將就它，卻還是將就了自己。
桌子移走的那天，家裡和心裡好像都空出了一些空間，輕鬆了許多，或者一直以來的勉
強終於緩解了，短時間內再也不必遭受著不安定的心靈折磨，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追
求的一個現實世界，是像「待庵」那樣簡單的空間，也發現斷捨離之後心的自由，竟是那
樣地逍遙。
少了張自己的桌子，必要時得用上兒子的書桌，因為與他們使用的時間並未重疊，放學
後工作也該放下陪伴他們，這才發現之前的準備皆是多餘。其實家中還有許多「剛好就好
」的事仍未被發掘，兩張榻榻米的境界也不是一蹴可及，只能在慾望滋生的時候，仔細地
判斷是否真有其必要。而那張桌子，既然它原生就非一張書桌，何苦費勁將它修整成另一
個樣子，而那些曾經使用的記憶，就讓它留在時間的長河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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