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媽媽告訴我,她決定要為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妻懷一個孩子。那個孩子,不是我們家
的,也不是她的基因延續,而是完全屬於另一個家庭的生命。她說這叫「代理孕母」,是一
種幫助別人的方式。當時我還小,只覺得這件事很奇特,甚至有些驕傲,覺得媽媽做了一件
「偉大的事」。但隨著年歲漸長,我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這一切,尤其當我接觸到馬克思
與恩格斯的思想後,我才真正理解,媽媽的選擇並不只是出於善意,而是整個社會結構與生
產關係的反映。
馬克思說,人的意識不是決定社會存在的力量,反而是社會存在決定人的意識。媽媽之所以
選擇成為代理孕母,並不是因為她天生願意將身體交給他人使用,而是因為她所處的社會環
境逼迫她做出這樣的選擇。她需要收入,需要維持家庭的開銷,而她所能出售的,除了時間
與勞力,還有她的子宮。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連女性的生育能力也被納入市場邏輯,成為可
以被定價、被租用的「生產工具」。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與國家的起源》中指出,家庭的形式並非自然不變,而是隨著生產
方式的演化而改變。在現代社會中,家庭不再只是情感的結合,而是與財產、契約、甚至生
育技術緊密結合的制度。代理孕母制度正是這種制度的延伸,它將原本屬於家庭內部的生育
行為轉化為一種外部的、可交易的服務。媽媽的懷孕,不再是為了家庭的延續,而是為了另
一個家庭的需求;她的身體,不再只是她自己的,而是被納入一套法律、醫療與市場的機制
中,成為一種「合法的剝削」。
我親眼看著媽媽經歷懷孕的辛苦,忍受身體的變化與心理的壓力,卻無法對那個即將出生的
孩子產生任何母親的身份感。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孩子。這種情感與身體的分離,讓我
深刻體會到資本如何滲透進最私密的人際關係中。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轉化為物與物之間的關係,而媽媽與那個孩子的關係,正是這種轉化的極端例證:一段本應
自然生成的親子連結,被契約切斷,被市場定義。
但我從不責怪媽媽。她是勞動者,是在社會壓力下做出選擇的人。她的選擇,是在資本主義
制度下,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出售自身的一部分。她的故事,不只是我們家庭的故事,而是整
個社會的縮影。這不是個別命運的悲劇,而是整個生產關係的必然結果。
馬克思與恩格斯一再強調,資本主義的矛盾終將導致其自身的瓦解。代理孕母制度的存在,
正是這些矛盾的集中體現:女性的身體被商品化,家庭的情感被契約化,生命的誕生被市場
化。這些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資本邏輯在最深層的人類關係中擴張的結果。
但歷史不是靜止的。正如馬克思所言,階級鬥爭是歷史的動力。我們不能僅僅揭露這些矛盾
,更要在揭露中孕育新的可能。未來的社會,必須打破資本對身體與情感的宰制,重建以人
為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關係。
那將是一個女性——乃至所有人——不再被迫出賣身體、不再以生理機能換取生存的時代;
一個家庭不再被契約撕裂、情感不再被市場定價的時代;一個生命的誕生不再是交易的結果
,而是人類共同體自由意志的延續。
那將是一個真正自由、真正平等、真正人道的社會——不只是理念上的理想,而是歷史辯證
運動的必然方向。
而我們,正是這場運動的承接者、推動者與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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