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篇
#1YulAbwZ (Marginalman)
九、
自從和那個黑衣人對話過後已經過了兩年。
我還是沒有死，還是沒有選擇自殺。
雖然我的精神和行動已經和死了沒兩樣。
除了為了延續我生命存續的最底限行動以外，我什麼都沒有做，成天躲在沿虹鐵塔的
頂端觀景平台。
這是個絕對沒有人會上來打擾的地方，因為中央電梯根本就還沒建好。但是這對我來
說不成阻礙，我徒手就能由外部攀上鐵塔。觀景平台的玻璃外牆及護欄都也還沒建成，我
不用造成破壞就能佔據這棟廢棄建築也是萬幸。
除了臭氣目標外我已經放棄了所有的英雄行動。說實在，殺害臭氣目標也稱不上什麼
英雄行動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跟目標對話了，改回了速戰速決的作法，因為我不敢確認自
己到底殺了怎樣的人。現在的我被稱作為隨機殺人魔還比較妥當。
我雖然沒隔一陣子就會考慮要不要復出，但是那位妹妹的聲音和表情一直在我心底揮
之不去。都發生了那種事了，我怎麼敢厚顏無恥地跑回去繼續當英雄。萬一我又再度釀成
悲劇的話，那下次我就真的得以死謝罪了。
我不是為了引起悲劇才當超級英雄的，我是——
我是為了什麼？
我當超級英雄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我很肯定沒有人拜託我當超級英雄，所以跟別人無關。雖然那位護士小姐希望我當，
但是我當時是有選擇的。我可以選擇就那樣死去。
而且說到底，在我決定認真當超級英雄的時候，我只是為了不浪費自己的能力而已。
就算我現在不幹了，我也是誰也不欠。反正媒體對我也不是很友善，我手下的受害者及家
屬們都跟那位妹妹一樣希望我就此消失吧。更別提還有很多人認為我就是個不該存在的怪
物，怕我顛覆國家、社會秩序。連外國人也把我當成毀滅性兵器看待。
現在躺平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我或許為世界帶來了更多的和平也說不定。
滿月的月光灑在了沒有天花板的觀景平台上。仰望著月亮的我想把心思專注在美麗的
月景，因為此刻的我正在承受臭氣帶來的百種苦痛，不得不找個事情轉移注意力。
這兩年來我一直想用臭氣把自己逼到死亡邊緣，盡量拖到最後一刻才去殺害目標。一
方面我想讓對方活久一點，因為對方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什麼壞人，另一方面，我想透過主
動承受臭氣之痛來折磨自己，算是對我以前我手下所有受害者的贖罪。
在我痛到精神恍惚的時候，我發現月亮上好像出現了一個黑點。本來以為是錯覺的我
沒有仔細用超眼力去觀察。黑點則變得越來越大、離我越來越近。黑點傳來的聲響也越來
越大。
是直升機！
我定神一看後注意到了，一架直升機正在往鐵塔方向飛來。
是有記者找到發現我的基地了嗎？
我如此猜想著，稍微看了一下直升機內部，似乎是沒有攝影用的工具。
還是他國特務又想來找我麻煩？
但是也不見武器的蹤影。
直升機就這麼一路向我駛來，停在了觀景平台上。
從機上走下來的是一位穿著厚重羽絨外套的人。駕駛則似乎沒打算要離機。
被過大的外套包裹的人走起路來跌跌撞撞、運動神經似乎不是很好、又或是精神狀態
不是很好、也可能是高處的強風吹得他重心不穩，總之他緩慢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用透視能力看了一下他的骨架，對方似乎是個嬌小的女孩。
但是一旦我往她的臉一看，我也不敢確定了。
她的長相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所有人臉之中最為醜陋的，比我這個滿臉長毛的怪物還要
更像怪物。
刀傷、挫傷、刮傷、割傷、裂傷、燒傷、燙傷、凍傷，她的皮膚上有著無數傷痕。血
瘤、膿瘡、毒疣、水泡、腫包，什麼亂七八糟的凸起物都長在她的臉上了。五官也各有受
損，歪曲的鼻梁、右眼眼皮有肉芽、眉毛被各式傷痕磨去、耳朵有裂痕、腫脹的嘴唇。
唯一還算完好的就是她的左眼了。如果只看著她的左眼，我勉強還能正眼看著她、不
感到噁心。
挺起了上半身坐在地面上，我等著對方報上自己的來意。
「終於找到你了，癲狼。」她的聲音嬌柔稚嫩，我總算能確信她是名女孩。
「不惜出動直升機也要找到我，妳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是很重要的的事沒錯——」她在我面前跪坐了下來，凝視著我說道：「我希望你能
回來繼續當沿虹市的超級英雄。」
「我已經退休了。」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麼非我出手不可的大事，這女孩只是個癲狼迷
吧？
「二十八歲就退休不會嫌太早了嗎？」
「運動選手過了黃金期、出了意外也是會低齡退休的，我跟他們差不多。」
「你出了什麼意外？」
「跟妳沒有關係。」我本來是想客氣的勸退這個醜八怪的，可能是臭氣苦痛的關係，
我的態度卻沒有放得我想像中的軟。
「有關係。你是救過我的英雄，當然有關係。」
「我不記得我有救過妳。」如果我救過長成這樣的人我肯定是不會忘的。
「我沒有被你親手拯救過，所以你本來就不會記得。
「我從小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時候就很欽佩你了，從高中生年紀的時候就開始當超級英
雄。還是在完全沒有親人、朋友的情況下努力拯救這個城市。
「看著你的背影被激勵的我也想跟隨你的腳步，所以我也試著開始當個英雄。」
「妳也是英雄？在沿虹市？」我怎麼不知道沿虹市有其他英雄。
「我跟你不一樣，不是超級英雄。大家都叫我『偵探千尋』。」
偵探千尋……我聽過這個名字。
她好像是在我出道五年後開始活動的吧，那時候政論節目就常常拿她跟我相比，說她
才是真正的英雄。因為她幫助市民就是很單純的幫助，不像癲狼行事隨意、紕漏百出，還
會不小心弄死人。
「妳就是偵探千尋啊，難怪妳要戴面具。」想起一直是媒體寵兒的她，我忍不住妒火
、出言嘲諷。
聽我這麼一說，偵探千尋的眼睛立即泛出了淚。可能是因為我踩到她痛處，又或是因
為親耳聽見自己被向來崇拜的英雄拐彎輕賤的關係。
反正我早就不是英雄了，我也不用對自己的粉絲負責，我繼續說：「我退休了妳一定
很開心吧，現在沿虹市的英雄就只有妳一個人了，沒有人會跟妳搶鋒頭。」
「你是說認真的嗎？」
「認不認真都無所謂吧，反正不管妳是誰、出自什麼原因、抱著什麼心態，我都不打
算回去當英雄了。」
「那你之前作為癲狼活過來的時間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你不可能什麼都不想就持續
扮演了十年的超級英雄吧？」她說得激動萬分。
我……「我可能有過成就感吧，可能還有感到一點點的充實、一點點的快樂。
「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英雄活動帶來的只有痛苦而已。」
「為什麼？就因為那次巨蛋演唱會的失敗？」她一針見血的說。
「妳懂什麼？妳又不曾失敗過。」在我印象裡，我從來就沒聽過偵探千尋的醜聞。
「我的失敗只是沒有被媒體報導出來而已，你對我明明也是什麼都不懂，別講的好像
只有自己不被人理解一樣！」她憤慨地回應。
「我不用理解、也不想理解妳。反過來說，我也不需要妳的理解。我不想當英雄這件
事一直都是我個人的問題。」
「你個人的問題？你想不想知道那位鍵盤手妹妹後來的下場？」
「她……怎麼了嗎？」我記得我有好好把她送回去了，運送過程中應該是沒有造成任
何損傷才對啊。
「那位鍵盤手雖然身屬搖滾天團的一員，實際上賺到的錢卻不如他預想的多。為了向
其他音樂界名流裝闊、和上流社會人士互動，他私底下和地下錢莊借了不少錢。
「在意外之後，債主認為音樂事業確定全毀的他是不可能還得出錢的。於是他們便轉
向他還年輕的妹妹，用上暴力誘拐、威脅、騷擾，使她沾染毒品進而去控制她。現在她人
應該正在東區的某間酒店為黑社會賣身吧。」
什麼跟什麼……
我怎麼可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這跟我沒關係。我又不可能拯救每個被拐進東區的酒家女。」社會風氣、風序良俗
又不是我的責任。
「如果你還在當英雄的話，這件事可能就不會發生了。黑道想要誘拐她也是觀察了很
久，他們是在確定你不當英雄的一年後才動手的。」
「那她就當是運氣不好……我本來就不可能拯救所有人。」我的超能力並不萬能，要
不然就不會有失敗了。
「你自己都承認了她只是運氣不好了，那為什麼不放下她的事，回來繼續當英雄？」
她據理力爭。
她邏輯上說的沒錯，連我的理性也認同。
可是……
「我就算回去當英雄，那又怎麼樣？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嗎？我還是得被我超能力附
帶的詛咒逼著殺我不想殺的人，我拯救了市民對他們來說很好啊！那又有誰要來拯救我？
我這十幾年來被這詛咒搞得生不如死的時候，我就沒遇上天外飛來的英雄把我從痛苦中解
放出來——」
我一股腦地把心裡話給吐了出來，對著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偵探宣洩了長期以來對命
運的不滿、對不幸的埋怨。
「我就是為了拯救你才來見你的。」她用她纖柔的聲音斬釘截鐵地說。
偵探的左眼透露出了無比的堅決、閃耀著璀璨的希望，好似她的人生就是為了此時此
刻而活一般，她說：「我要成為英雄的英雄。」
待續……
碎碎念：
我就是為了寫出這一幕而寫這個故事的啊！
本來是打算一氣呵成把這幕寫完整的
但是被自己想的的劇情虐哭、哭到有點累，所以拆兩半寫
寫故事寫到心跳加速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