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姆咪] 成

作者: kaeun421 (newkakaeun)   2020-07-23 00:58:16
地球正在逐漸停止呼吸。
不,這麼說就太文藝了點。雖然我是整天被人笑的文組,但也能努力寫得理性一點。稍微準
確地來說,是地球上的氧氣正在減少。
二零二二年,地球上的所有植物以非洲大陸為核心,逐漸向外開始發生新的進化。它們在行
光合作用時,不再排出可供生物呼吸的氧氣。七個月過去了,這一圈「新光合圈」仍然不停
在地球表面上擴張。科學家們想方設法,卻找不出突然進化的原因,也沒有能在短時間內實
行的解決方案。
即使能延長一秒也好,為了活下去,人們開始全心全意地努力。只要把其他生物殺掉的話,
就能保證自己能多呼吸一刻。
也許,活得夠久,科學家們就能找到答案。能讓大家不會集體窒息的答案。
子彈。砲彈。飛彈。原子彈。兩千年來只投放過兩發的災禍兵器,在七個月內就在全世界投
放了超過百發。
倖存的人們開始戴上防毒面具。覆蓋住整個臉的面具就像近視者的眼鏡一樣,只差睡覺時也
必須戴著。只要一拿下來不久,很快身體就會開始腐爛,甚至死亡。
在宿舍裡睡覺,早上起來時鄰床再也叫不醒的情況也很常見。發生時,其他室友得合力把屍
體抬起來丟出窗外,以免在房內腐敗。已經沒有多的地方能再挖洞埋屍體了,宿舍後面散亂
著一片屍體。
如果有發生這種事情的房間早上起床時就得處理一下。沒有的話,就照常換衣服、帶背包,
下樓去餐廳吃飯。
光復宿舍地下的餐廳依然營業,雖然沒有電。沒人會離開學校去外食了,五月國際簽的非戰
條約雖然有保障校園、醫院之類的地方不打,但周圍的街道還是會每天受到轟炸。
我和在稀疏的人群裡,走下宿舍的樓梯。為什麼我們還要活著,像這樣子每天去上課呢?好
像一切都很正常一樣,但其實我們都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再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很快
就會結束。為什麼我還要活下去?
「荷,你要吃什麼?」朝芒在我身旁問。語氣一如往常很開朗。
回神過來,我已經站在光餐的餐檯前面了。餐檯上面放著些長得像是三明治或飯糰之類,戰
前時代吃得到的東西。不過裡面差很多,味道也不一樣。
我回答,我想想喔。然後有點猶豫地掃視著餐檯。考慮要吃什麼還有意義嗎?
我看向旁邊。朝芒已經拿著灰色的飯糰在等我。對啊,我想起來為什麼要活下去了。
「跟妳一樣好了。」我也拿起飯糰。
「嘿嘿,那我們走吧!」
我幫朝芒付好錢,就扶著她一起走到光餐的一角,坐下開動。受到兵器污染的米是灰濁色的
,大小不一,吃起來也總是爛爛黏黏,沒有澱粉的甜味。
好像是在吃糨糊一樣。整間學校都沒有電,所以室內昏昏暗暗;外頭也一如好幾個月以來的
往例,滿天陰鬱。所有人都坐在陰影裡吃飯,很難清楚看見彼此的臉,除非很近。我們每塞
食物進嘴巴一口,就再度迅速把防毒面具緊緊蓋上。
朝芒坐在我對面,好像很享受地吃著飯糰。我注意到她拉開面具時,好像都是微笑著的。雖
然大家都戴著面具是一個原因,但這七個月以來,我已經很少見到有人笑了。
「不會很難吃嗎?」我小聲地說。餐廳裡雖然很多人,但只聽得到塑膠袋此起彼落磨擦、面
具在臉上移動的聲音。
「很難吃啊。」
「那妳怎麼還邊吃邊笑啊?」
「因為很難吃啊。」朝芒像是小孩子一樣努力忍住聲音,用鼻子笑了一會。
我不懂。為什麼在這樣的日子裡,在我們人生最後的日子裡,朝芒還能每天開開心心的?可
是,我並不會忌妒,也不會生氣。因為聽她這樣笑,我好像也輕鬆了一點。
吃完飯之後,我們又背起背包,走上地面。從榕園那邊的出口出去時,大家都不會看左邊。
我和朝芒一起散步走過榕園,某個已消失的國家的君王曾手植的榕樹已經傾倒,只剩日漸腐
爛的濕軟樹幹。令它潮濕的並不是水份。周遭曾經廣大的草地如今荒蕪,遠方歷史系前的大
池子則二十四小時都冒著奇怪色彩的煙霧,接近就會全身燙傷。
再也沒有能奢侈地呼吸空氣的早晨了。沒有運動的民眾,沒有在草地上玩樂的家庭。沒有騎
腳踏車趕課的學生,因為激烈運動會令空氣更減少。所有人都緩緩走路。
十幾分鐘過去,我們終於走到光復校區的後門過馬路。馬路上空蕩蕩的,只有成大醫院那邊
有幾台廢棄的車輛殘骸。紅綠燈沒有通電也無須通電,我們自顧走上斑馬線時,前鋒路那個
地下道有戰車開過來。
「朝芒,跟我跑!」
「怎麼了?」
我抓起朝芒的手,死命地往街道的對面跑。但戰車已經向斑馬線中央的學生發炮,我和朝芒
向前被炸飛,趴在地上。
石子、手指、某個部位的皮膚與肉片、沙塵。身上有些地方沾到了液體。摩擦的痛楚。煙硝
味。我向身旁大喊,
「朝芒!」
她好像很痛苦地咳嗽著,我也不停狂咳。或是想吐。但朝芒搖搖手示意,於是我起身,再度
抓著她向力行校區裡面跑。
終於還是來了嗎?我邊跑邊想,穿過以前總是亂停著滿滿腳踏車的彎道,跑過已經塌陷一地
的講堂遺跡。系辦辦公室那排營舍發出很嚇人的爆炸聲,隨即充滿煙霧。我又匆忙帶著朝芒
向右轉。總之,就是跑……跑!
「荷……」
為什麼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必須帶著朝芒逃跑。跑到哪裡……
「……荷!」
校區裡一定不行。有了,可以從後門跑出去,可是外面是市區。以前大家下課常常去吃飯的
街道,現在也都是荒原了。可是待在這裡絕對沒有希望……要賭一把,我要賭一……
「張荷!」
「!」我趕緊停下腳步。「怎麼了?」
「對不起,我……我們可以先找個地方躲一下嗎?」
朝芒好像跑不動了。回過神來,我也意識到很久沒有運動的自己正因死命狂奔而全身發痛。
腳好重,頭也在發暈。
我搖搖頭,調整了一下呼吸。砲擊聲還在後方的營舍不停響。「好,走吧。」我說。
我們躲進除了廁所以外,最靠後門的那一棟的其中一間房間。這裡很狹窄,堆著一些積滿塵
埃的箱子。我們坐在箱子旁邊的窗戶下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好-」
砰、砰砰砰的聲音從附近不停傳來。不是槍聲也不是炮聲,而是某種東西被撞擊的聲音。是
門。他們正在撞開外面每一扇門,不久就要來到這裡了。我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出聲。
朝芒和我一樣都還在努力緩下呼吸,「呼……對不起,荷。」她小聲地說。
「……沒關係。」
外頭微弱的光芒照進窗戶,隱約可以看見塵埃在室內漂浮。外面撞門的聲音每響一聲,室內
的塵埃就隨之波動一陣。
「欸,朝芒。」
「嗯?」
我把右手移過去,握住她瘦弱的手掌。今年,我們的手掌都變得很瘦、很瘦。
「我可以親妳嗎?」
朝芒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只是把臉朝著我,呆在原地。
我們為了生存,戴上面具。同時我們也犧牲了自己的臉、對方的臉。我們頂多只看得到面罩
檔片下些微露出的雙眼,憑著七個月前的記憶努力回想著彼此的輪廓。我們也沒有辦法摸自
己的臉,也無法看見對方的笑容。呼吸也被濾罐拘束著。
可是,如今就連生存也要被戰爭搶走了。那麼,至少在最後的時刻裡,我想要再看一次她的
笑容。想要讓她觸摸我的臉。
我想和妳一起呼吸同樣的空氣。一秒也好。
「可以嗎?」
朝芒還是沒有回答。愈來愈近的撞門聲感覺很遙遠,彷彿不在此世。原先以為是外頭的砰砰
聲漸漸變成我心臟的高鳴聲。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也能聽見第二股心跳聲。緩緩地、緩緩地
,朝芒舉起手來。她將手臂環繞在我的後頸處,手慢慢找到後腦杓,手指在發抖。
我也輕輕抱著她的頭,找到帶子。
我們都呼吸得很大聲,努力想壓下聲音,卻怎樣也無法低下聲音。我吸了一口氣,開始倒數
。「三……」
「二……」
「……一。」
「……。」
「……」
從我們嘴唇無法完全貼合的縫隙之間,開始刺痛、發燙。接著是咽,然後是整個喉嚨……再
來是整個身體。頭也開始暈眩而模糊起來。相隔七個月的呼吸,我不確定這個感覺到底對不
對。我只知道,這一刻……。
……。
我閉上雙眼。黑暗之中,某人臉龐的殘影隱約淡散。
眼球的燒灼感也逐漸消失殆盡。
全身唯一剩下的感受,
是嘴唇很溫暖、很溫暖地被覆蓋著。
然後,
我慢慢地、
慢慢
睡著了。
https://i.imgur.com/TltB0hy.jpg
我賭這自殺哥
輸了一個禮拜不洗澡
作者: Myosotis (・8・)   2020-07-23 00:59:00
請精簡成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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