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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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玟坐在陳舊的木床上，不發一語。
　　失去自由已經一週了，待在反魔法英石與鋼板建成的牢房，雷玟並不害怕，相反的，
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以關一名犯人而言，牢房戒備森嚴，卻也算得上舒適：沒有髒臭，甚至有人按時進來
打掃。三餐有足夠的營養與潔淨的水。浴廁雖然必須暴露在守衛視線下，就近看守雷玟的
卻是一名約德爾女性，四名無畏先鋒的士兵則分別站在較遠的樓梯入口。雷玟明白，蒂瑪
西亞王國對她這名罪人，已經做到所有他們能給的。
　　她的身分曝光了。
　　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指揮諾克薩斯首次入侵艾歐尼亞的先遣兵團司令，雷玟少將
還在人世。儘管她流落至蒂瑪西亞的原因不明，但很多人都看見了：這個早該死去的帝國
女人，居然跟蒂瑪西亞之力混在一起，在那場數量極為懸殊的戰鬥中，守在他的後方。兩
人戰到最後，甚至拼贏了這支法師部隊。
　　這恐怕會成為吟遊詩人和劇作家腦中豐富的題材。就算兩人真正的關係無法得知，可
那重要嗎？蓋倫可是蒂瑪西亞王國的頭號大明星。
　　「傻妹。」小女孩嬌柔的聲音打斷了雷玟的冥想，若非她的呼喚，雷玟也許會繼續維
持同個姿勢，直到明天早上士兵送上早餐。
　　「怎麼了，波比？」雷玟問。自從被帶到這個舒適地方，眼前這個約德爾矮人就成了
她唯一的說話對象。波比的個性較為急躁，不時打破牢房的寂靜，也為雷玟再次感受到生
命的熱情。
　　「妳為什麼在法官問妳話時，一句話都不講呢？只有白癡才會這樣做喔。我都不會了
。」雷玟不禁覺得有趣，瞧這小女人玲瓏的身段，卻穿著一副沉重鎧甲，枕著的聖槌，快
跟她身體一樣高了。波比這麼在意自己，真的像個毫無心機的女孩。
　　「哪有，我不就達成我的目的。」雷玟手指輕摳著自己的臉頰，上次露出這種表情時
，是剛進入牢房，遇見波比的時候。
　　她知道自己任性過頭。因此她無論如何，都得逼法官判她死罪。
　　自己擅自跟著蓋倫到了他的國家，還打了那場戰鬥。雷玟知道自己已無所求了。只可
惜她沒料到身分居然會曝光，可若不使用她擅長的劍法，和那柄早被她打碎的『諾克薩斯
的勇氣』，就不是了無遺憾的戰鬥。
　　「妳為什麼不告訴大家，那場行動的真相？」波比說。
　　「妳又知道些什麼呢？即使我知道妳不討厭我，硬要就這麼把我當成好人，也未免過
於盲目。」雷玟不禁懷疑波比是不是看過拉克絲偷出來的那些檔案。但即使是如此，蒂瑪
西亞人也不會用那些最機密的檔案為她脫罪。這沒必要，反而還會惹禍上身。
　　「隨便掰一些也沒關係啊！妳如果真的上絞刑台，蓋倫肯定會很傷心的。」
　　「他把我灌醉之後來硬的。」雷玟認真的表情差點唬住波比，但她還是識破了雷玟的
演技。
　　「……妳別瞎說吧。他是那種就算妳脫光，他也會幫妳把衣服穿回去的那種奇葩怪人
。我認識的女人中也有想色誘蒂瑪西亞之力的，蓋倫哥哥自是沒把她們看在眼裡。」
　　「因為她們跟妳一樣矮嗎？」
　　「是人類，而且都是些美人呢。妳這樣調侃一個在蒂瑪西亞生活好幾年的約德爾人，
很不禮貌喔。」波比噘起嘴巴。往好的方面想，雷玟終於肯跟她鬥嘴。如果這些發生在雷
玟被判死刑前，波比會稍微欣慰一點。
　　雷玟也認同波比的陪伴軟化了她的意志。難怪波比會負責看守她的工作，蒂瑪西亞人
很精明的，知道如果收服了她，無疑會讓她的祖國蒙羞。
　　「陛下說，為了慎重起見，兩週後會啟動第二次的審訊庭。」
　　「那多麻煩？直接把我吊死就好了。」
　　「雷玟，我在這邊陪妳說話，老實說挺無聊的，不然妳隨便講個執意去死的理由，滿
足我的好奇心吧。」波比雙手各抓著一邊馬尾。他們約德爾人在表現心情時，擺出的姿態
跟人類不太一樣。
　　「活得不耐煩需要什麼理由嗎？」雷玟歪著頭，讓波比感覺她也許有在思考。老實說
，刻意尋死她從未想過，要說她很想活下去，她一樣從來沒有：
　　雷玟非常感謝約翰給了她這副健康的身體，而且，少年明明可以佔有她，卻還是保留
她最重要的自由意志。他完全使她告別過去，擁有了新的人生。
　　可惜，召喚師的技巧再好，魔法再神奇。雷玟的心依然留在艾歐尼亞烽火綿延的海岸
，留在滿目瘡痍同伴的屍體堆裡。
　　「我已經被我的國家拋棄了。妳怎麼能奢望我再相信一次？」雷玟很想把話這麼原封
不動送給波比，可是她相當清楚，如果再這時曝露脆弱的一面，波比和他的國王，就絕對
不會放棄。雷玟可不敢冒這個險，她知道自己的心會被擄獲的。這些人對她已經夠好了…
…
　　「欸，妳跟蓋倫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妳跟他什麼時候有一腿的。」忍了一個禮拜，波
比在知道雷玟一心想死後，決定不再收斂。
　　「我們同居過，每天早晚一次，這是妳想知道的嗎？」雷玟不得不用了些誇張用詞，
滿足這約德爾姑娘的八卦慾。
　　「噢，我怎麼覺得～～你們一次都沒有呢～～我的蓋倫哥哥～～還是個純情大帥哥呢
～～」天啊，波比居然唱了起來，一邊拍手打節奏，又吹著口哨，示意要那些站在門口快
睡著的衛兵，也跟著加入伴奏。
　　雷玟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都忘了約德爾人只是身材矮了一點，聲音年輕了點。但波
比可是成年女子，說不定比雷玟的年紀還大。
　　「妳跟他決鬥過吧？」見唱歌聊色色的不行，波比還是極有風度丟別的話題。雷玟點
頭，心想著波比不知道跟蓋倫交情多好。
　　「那肯定不是什麼好經驗。妳輸給他，對吧？」波比終於正經了點。
　　「看來妳也有不好的經驗。」雷玟道。兩個女人找到了交集。
　　「他把我困在草叢裡十個小時，太陽都下山了，妳呢？」雷玟知道這是個伎倆，想說
服她保持對生命的熱情，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和波比聊下去。
　　基本上，蒂瑪西亞在武藝上略有成就的人，一定會想去跟蓋倫比試，然後，就後悔了
。
　　「我忘了耶，因為他後來有請我喝酒，我就原諒他了……總之，他最後把我裝在一個
木桶，從海崖扔下去，我游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岸邊，我還記得我的靴子裡有好多小魚。」
波比娓娓道來。
　　蓋倫這個傢伙雖然平常一臉正經，老是把榮譽、正義掛在嘴上，可是只要講到單挑，
他就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於是他們這幫人索性給他取了個外號：『草叢癡漢』
　　在聽到王子連著鎧甲被長槍串起，還有個狩魔獵人叫汎，被當成風箏放上了天。雷玟
實在難想像蓋倫竟有著這樣的一面，最後，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妳這約德爾人說起故事來蠻厲害的。可蓋倫真的是個悶騷的傢伙嗎？我實在不了解
他。」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喔；雖然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啦……重要的是，傻
妹，妳喜歡他不是嗎？妳只有在談到他的時候，才有點表情。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
在和一副屍體講話。」波比找到了出手機會。
　　「呵、他確實挺有趣的。」雷玟笑了，儘管這時心裡浮現的，是那天決鬥後，蓋倫用
話狠狠傷害她那一幕。
　　「波比，謝了，我會記得妳的。」雷玟說著感謝，同樣的，她也會記得蓋倫。這個在
她生命結束前，使她略有不同的一個男人。
　　「怎麼講這麼多妳還是一臉想死啊！算我求妳好不好，下週在審判庭上，隨便講點東
西吧，隨便講什麼都好！否則國王真的會吊死妳，難道妳希望蓋倫看到妳被吊死嗎？他現
在跟妳一樣被關起來，難道妳希望他恢復自由那天，他的曖昧對象成了一具冰冷的女人屍
體？」
　　「是啊，我就是要他的曖昧對象成為一具屍體。晚安，波比。」雷玟甜笑著。
　　「那妳至少看在我陪妳這麼久的份上，陪我打一架妳再去自殺嘛！欸傻妹。傻妹…傻
妹啊！妳怎麼就這樣睡了耶。欸，理我。理我嘛。你們怎麼都這樣對約德爾人啊？」見牢
內的雷玟竟倒頭就睡，波比真是一肚子火無處宣洩，索性也轉過頭去，不想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