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twitch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中文頻道一個長方形的大按鈕，按
鈕裡面寫著訂閱，可以隨時抖內。聊天室的人，傍午傍晚下了班，每每花10塊台幣，刷波
222，——這是幾天前的事，現在國動的胞弟都不開歐付寶，——在聊天室坐著，跟著傻
屌刷777；倘肯多花4.99鎂，便可以買一個大可鮮肉塊頭像，或者biblethump，做乾爹了
，如果出到十幾鎂，那就能買一聲佛心公司，但這些聊天室，多是銅牌，大抵沒有這樣闊
綽。只有U質統粉，才踱進抖內的頁面，花點美金，施捨給國動的胞弟。
我從十二歲起，便在台灣的twitch裡當夥計，吉祥說，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NDNF，
就在外面做點事罷。外面的傻屌聊天室，雖然容易說話，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也很不少
。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女實況主從視訊裡露出，看過胸前到底有奶沒有，又在聊天室刷！
我要捏國動的大奶子，然後看到白色乳汁噴出才放心：在這嚴重監督下，清聊天室也很為
難。所以過了幾天，吉祥又說我幹不了這事。幸虧薦頭的情面大，辭退不得，便改為專管
實況主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的站在twitch裡，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
調，有些無聊。吉祥是一副胖臉孔，聊天室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動乙己到
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動乙己是人數破萬卻待在銀牌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肥胖；雙層下巴，豬蹄間時常夾
些肥胖紋；一臉亂蓬蓬的骯髒的鬍渣。穿的雖然是短袖，可是又油又膩，似乎87年沒有洗
。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噴人髒話，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叫國動，別人便從PTT上的
「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裡，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動乙己。動乙己一開台，
所有隊友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動乙己，你犽宿0/22/5又添上新紀錄了！」他不回
答，對隊友說，「JG又怎麼了？你再死一次我就鼻地到底。」便把隊友全部黑單。隊友又
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把別人的鼻樑打斷了！」動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
憑空汙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一路鼻地，破壞遊戲體驗，還威脅別人
說要把他鼻樑打斷。」動乙己便漲紅了臉，臉上的豬油汨汨流出，爭辯道，「鼻地不能算
破壞遊戲體驗……隊友都是垃圾！……我幹嘛幫他們打會戰，能算破壞遊戲體驗麼？」接
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巨鎚瑞斯AAAAAAAAAAAAA」，什麼「刮胎叔叔NNNNNNNNNN」之類
，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twitch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動乙己原來也上過成大，但終於沒有工作，又比不上弟弟；於是
愈過愈窮，弄到在家啃老了。幸而噴得一口幹話，便鼻地送頭做效果，換一碗飯吃。可惜
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吃懶做。開台不到幾天，便連人和鍵盤滑鼠視訊麥克風，一齊
失蹤。如是幾次，整個PTT暴動，藏著「奧特曼，打怪獸，小蠻腰」的文章洗滿整個版面
。動乙己沒有法，便免不了開台稽查海鮮。他在我們twitch裡，效果卻比別人都好，就是
從開場噴到下場開始；雖然間或隊友抓不出毛病，暫時吹捧一下自己，但不出2分鐘，定
然鼻地，把隊友們通通送下去探親。
動乙己噴了半場，臉上的豬油漸漸凝固，隊友便又問道，「動乙己，你當真上過鑽石
？」動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個金牌也
撈不到呢？」動乙己立刻顯出氣到中風模樣，臉上汗水和脂肪和在一塊，嘴裡噴些話：「
隊友每個都故意戳我，我要怎麼打你告訴我」這回可是都是隊友的錯，一些不懂了。在這
時候，眾人也都鬨笑起來：聊天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吉祥是決不責備的。而且吉祥見了動乙己，也每每這
樣問他，引人發笑。動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解釋，便只好向孩子說話。有一回對我說
道，「你讀過鼻地經濟學麼？」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讀過，……我便考你一考。th
e floor is full of wax，是什麼意思？答不出來我打斷你鼻樑。」我想，啃老一樣的人
，也配考我麼？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動乙己等了許久，很驕傲的說道，「不知道罷？
……我教給你，鼻地經濟學應該記著。將來打積分的時候，戳隊友要用。」我暗想我和銀
牌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我們國動的胞弟也從不用鼻地戰術；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
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死了很多次你就沒錢了，他們來殺你很多次rampage，就可以
拿shut down的經濟？」動乙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將兩個指頭的豬蹄敲著鍵盤，點頭說
，「對呀對呀！……我在台服改革了這麼久，終於成功了。」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
。動乙己剛用鍵盤打了字，想說「我不打了，你們自己慢慢玩。」，見我毫不熱心，便又
歎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統神台觀眾聽得開噴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動乙己。他便一路開始鼻地。聊
天室看完，仍然不散，人數上看26000。動乙己著了慌，看看傻屌弟弟的人數，彎腰下去
說道，「不多了，傻屌的人數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蹦蛙娛樂，自己搖頭說，「請大
家留個分頁給傻屌胞弟，關靜音也行。」於是聊天室都在笑聲裡嘲笑國動的胞弟。
動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如果沒有他，我真不知怎麼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GSHAN正在慢慢的統計人數，看看各大實況，忽然
說，「國動的胞弟長久沒有開台了。怎麼蹦蛙只剩動乙己！」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
來了。一個板手說道，「他怎麼會開台？……蹦蛙帝國內戰爆發了。」「哦！……動乙己
起義推翻了蹦蛙國。這一回，國動的胞弟總算是過氣了。動乙己的人數，超越的麼？」「
後來怎麼樣？」「怎麼樣？其哥自立為王登基，自號鼻帝，史稱鼻惠帝。」「後來呢？…
…後來統一實況圈了。……胞弟怎樣呢？……怎樣？……誰曉得？許是回家啃老了。」吉
祥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算他的twitch partner。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看看將近初冬；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
。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實況主，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佛心公司
。」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國動的胞弟便在
twitch下開了台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豬形；穿一件破癢T，盤著兩腿，下面
墊一隻貓Z，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佛心公司。」吉祥也伸出頭去，一
面說，國動的胞弟麼？國動主播正好沒有串流，國人們，這好像是他胞弟的串流，我們先
看看頂著唄！」國動的胞弟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再來罷。這一回是瞞著鼻惠
帝開，人要少。」吉祥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國動的胞弟，你哥哥正式超越你
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他是我哥，怎麼會和
他計較？國動的胞弟低聲說道，「太神，神，神……」他的眼色，很像告訴吉祥，一切都
在計畫中。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觀眾，便和胞弟噓寒。我拿了抖內，端出去，放在實況畫
面上。他從破衣袋裡摸出動乙己的名片，放在我手裡，見他滿面笑容，原來他很驕傲自己
哥哥的成就。不一會，他開完台，便又在觀眾的87聲中，開了動乙己的台偷偷看著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國動的胞弟。到了年關，吉祥說，「國動的胞弟還沒開台
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胞弟還沒開台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
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國動的胞弟已完成讓動乙己撐起整個蹦蛙的心願。
蹦蛙二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