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
當接受到王子嘉文四世轉過頭來，對著自己所拋出的這樣一個直接了當又充滿哲學性
的問題之後，蒂瑪西亞總管趙信當下所做出的反應，就是把頭部的五官全都揉皺，毫無顧
忌地擺了一張臭臉。
「您問我，我問誰啊？」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啊！」
「我只是個武官。」
–那種事情，是你應該要去決定的吧！侍奉過光盾家族的二世、三世，一直到如今的
第四代國家治理人，趙信所練就的是不需要把話說出口，而是以輕蔑的眼神跟微微抬起的
下巴就能把意思表明得很清楚的超絕技藝，當然，這也是放眼整個蒂瑪西亞上下唯獨身為
三朝元老的他才能享有的特權。
趙信頂撞嘉文的態度開始讓光盾家族的第四世產生了動搖，升起了到底自己是不是這
個國家的王子的疑惑，不過現在並不是展開對自身血統進行探索的良好時機，撇下了對於
存在的不安全感之後，嘉文很快地說道：
「唉，如果那對兄妹任何一個在就好了。」
「殿下，凡事依賴別人不是一個領導者該有的風範。」
「我明白啦，但是這種事情，一弄個不好就會馬上引起國家級的安全事件的啊！」
「這件事情您不用說出口我也能夠明白。」
再一次，嘉文四世覺得自己被人當作是笨蛋羞辱了，但是他實在別無選擇，大殿上只
有三個人，包括他自己，其中一個是即使侍奉了三代的蒂瑪西亞君主，仍然以徹頭徹尾地
對政治冷感而自豪，完全的武鬥派宮廷總管侍衛長趙信，光是他對正在困擾的主君所呈現
出來的態度就已經足以令人完全失去期待，經過扣除法之後嘉文就只能把視線轉向最後那
個人，可是……
「王子殿下朝我這裡看過來的意思是希望我這個外邦人來替你解決蒂瑪西亞政治上的
困境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那就把眼睛給我轉回去。順帶一提，我可沒有像卡莎碧雅那樣高超的政治手腕，我
只是負責把事情傳達給你，至於你要如何解決，那就是你家的問題了。」
「關於這點我當然很清楚，」嘉文愁眉苦臉地說道，「可是就算這樣妳也不必講話夾
槍帶棒的吧……卡特蓮娜。」
「蒂瑪西亞與諾克薩斯目前可還是處於交戰中的狀態，身為敵人的我也沒有對你表達
尊重的義務。」
隻身站在蒂瑪西亞微毫正義大殿之上的這名紅髮女子就是城邦諾克薩斯最負盛名的女
間諜卡特蓮娜．杜．克卡奧。出身於世代效忠著諾城的歷史悠久的「名門」的這名女性，
在她手底下葬送性命的蒂瑪西亞軍官不計其數，可是說是真正地把蒂瑪西亞引以為傲的輝
煌正義切碎為微毫。照理來說簡直就像是被她切掉了十指般的嘉文四世一旦看見她應該恨
不得衝上去用牙齒把她咬爛才對，然而兩人如今卻連自己都無法想像地在極近距離之間冷
靜(？)地交談。
「嘖！我也可以體會到妳現在所感受到的煩躁感一定非常嚴重，不管怎樣，妳畢竟也
是大老遠跑到了敵國，然後向著那邊的主事者說出了幾乎可以動搖自己國家的重大祕密，
這可是一點也不輕鬆啊，對吧？」
卡特蓮娜沒有回答，而是朝地上啐了一口。
面對如此無禮的反應，心胸寬大的嘉文四世並沒有發起脾氣，反倒是趙信把眉毛豎了
起來。
「妳最好給我注意一點。」
「哦？」卡特蓮娜露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嘲笑，「你是在為你的主子抱不平嗎，忠犬？
」
「不是這樣。」趙信搖搖頭，接著很生氣地說，「妳以為吐到地毯上的口水到最後是
誰要清啊？」
嘉文四世有些無力地垮下肩膀，「好了，請息怒吧，總管大人，口水放著不管到最後
也是自然會乾的，我們還是把精力集中到重要的事情上面吧！
卡特蓮娜，照妳所言，關於先前的那場競逐諾克薩斯最高指揮官職位的決鬥的真相並
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是嗎？」
卡特蓮娜點點頭，「沒錯，要我來說的話，那就是黑幕重重。」
「可是，就我們所派出去的探子回報，那不單純只是斯溫擊敗了凱倫．達克維爾嗎？
據說決鬥是雙方合意下公平產生的。」
「你的探子？」卡特蓮娜抱起了胸口，語氣中充滿不屑，「你有多信任他們的工作能
力？找人還是要找比較好的吧，你的那些人只能夠從乞丐、社會邊緣人、甚至是翻翻最高
指揮部外面的垃圾來蒐集消息，難道要拿那些說給小孩子聽也會被恥笑的傳聞來當作決策
參考的依據？要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仗也不必打了，現在趕快投降吧！」
嘉文四世稍稍漲紅起了臉孔，「話、話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吧，卡特蓮娜，雖然我們
都知道妳可能是整座大陸上最優秀的間諜之一。」
「我是最優秀的間諜，沒有之一。」卡特蓮娜鄭重澄清，「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
是我很焦躁。」
「咦？」
「想到我們家族一直以來所抱持的信念，現在好像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到底是誰
有這個膽子把克卡奧家族當成猴子耍？不可原諒！嘉文，我唯一敢肯定的是，在後面操縱
一切的勢力，絕對無意將兩國的關係帶向正確的方向。」
「正確的方向？這話從妳嘴裡說出口還真是讓我感到驚訝。」嘉文敲了敲手背，說道
，「間諜不是只有在動亂的世界裡才能找到發揮的舞台嗎？」
「唔……這個是……」卡特蓮娜微微地慌張了起來。
「是卡莎碧雅教妳的吧？這麼精妙的說詞，我不認為是出自一名間諜之口。蒂瑪西亞
人無法拒絕正義，所以才讓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嗯。」
嘉文露出輕輕的微笑。這樣就可以了，他只是想要看見卡特蓮娜露出動搖的樣子，為
了挫一下這傢伙的銳氣，好在接下來的局面裡取得主導權。打從一開始就不停顯露出窩囊
模樣的光盾王子，其實有著非常細膩的心思，這該說是皇族的天性使然嗎？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則是侍奉了光盾家族三代的城邦總管，趙信接口說道：「這有可
能是斯溫策劃的嗎？」
「可能性不大。」卡特蓮娜說，「雖然他的名氣很大，可是就我所知，斯溫這個人並
沒有在軍隊之中構築出自己的勢力。」
「所以說斯溫也是個傀儡？」嘉文四世搔了搔自己的下巴說，「真有意思，但他是個
聰明人，這種人會甘願把自己當成別人的棋子使嗎？這怎麼樣想都得不合理。」
「斯溫是個怎麼樣的人？」趙信問道。
「軍事天才。」嘉文回答，「但是就那些跟他對戰過還僥倖能夠活得下來的軍官們的
敘述，這個人應該是個學者，而不是軍人。」
「有什麼分別嗎？」
嘉文無奈地用大拇指比了比面前的卡特蓮娜，「卡特蓮娜和他一樣都是武藝高強對吧
，但是你也能分辨得出其中的差異，不是嗎？」
趙信馬上就領略了過來，然後同意似地晃了晃腦袋。
卡特蓮娜一頭霧水，但是嘉文四世和趙信之間的對話跳躍得無比飛快，使得她沒有機
會提出內心的疑惑，嘉文感嘆著說道：
「說到這裡，他怎麼還不趕快回來啊？我正需要他為我分憂解勞啊！」
「說到這裡，今天早上有飛鴿傳書喔，他說一接到了殿下您的急訊，快馬加鞭可能今
天晚上就會到達了。」
「咦咦？」嘉文四世瞪大了眼睛，「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講？」
趙信聳聳肩，「就算跟您說了，難道卡特蓮娜小姐的事情就可以拖到晚上再處理嗎？
我剛剛也說過了吧，依賴別人不是一個領導者該有的風範。您自己一個人不是也能夠把事
情很好地解決嗎？」
「啊啊！」嘉文四世懊悔地拍了拍額頭。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難道蒂瑪西亞的人都不肯把話好好地直接說清楚嗎？」一直聽
不懂兩個男人到底在說些什麼的卡特蓮娜終於動怒。
「啊，真抱歉，把妳冷落在一旁了。關於妳帶來的消息，我們現在還需要更多的取證
，一時半刻還不宜輕舉妄動。」
「時機過了可就沒那個機會了。」卡特蓮娜急躁地說道。
「但是打草驚蛇更不好吧？政治是非常複雜的，卡特蓮娜。」
卡特蓮娜無奈地吐出了胸中鬱悶的那口氣，一談到政治，就算是最善舞刀劍的間諜來
也會變得沒有用，否則她也不會不遠千里跑來這裡尋求敵人的協助。
「我可以等。」卡特蓮娜攤著手說道，「但是要讓我等多久？」
「可能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但看情形也可能不長。」嘉文模稜兩可地說道，「我現在
煩惱的是這段期間內妳該怎麼辦，妳說妳是甩掉了對方的追擊才成功越過國境，那麼萬一
對方知道妳成功與我接觸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把妳做掉。」
「有本事就讓他們來吧！」卡特蓮娜毫不畏懼地聳聳肩，「我也不是吃素的。」
「不行。」嘉文慎重地搖了搖頭，「妳的性命現在非常重要，別忘了如果要在國際法
庭上指控他們的話，妳將會是最有力的人證。」
「難不成你想派一隊士兵來保護我？」卡特蓮娜生氣地抗議道，「我不需要，也不可
能被一群弱者保護！」
「妳說得對，派出一隊士兵是個蠢透了的主意，不但大張旗鼓，擺明告訴了對方妳的
存在，面對專業的暗殺者時的用處也不大，對妳更只是一種拖累。」
面對嘉文的贊同，卡特蓮娜反而一愣，「那你是說……」
「我會派人保護妳。」嘉文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壞孩子惡劇作般的微笑，「但是要派一
個精英保護妳，一個既有能力守護妳的安危，又不會過份引起對方注意的存在，妳一定會
很滿意我的安排的。」
眼見嘉文突然露出了詭密的微笑，卡特蓮娜明確地感受到了從背脊之上傳來的發寒，
她是在什麼時候看見過另一個人的臉上露出這種微笑的呢？對了，那是卡莎碧雅，每次當
卡莎碧雅又想到了什麼奇怪的整人方法打算拿她尋開心的時候，也都是露出這種笑容。
「你到底要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