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看我除了國文沒天份，連數學都沒什麼天份……不，我想我對唸書這檔子事沒天
份。」我嘆了口氣，把數學講義掏出來放在桌上。
　　「省省吧，大部分的人都對唸書沒天份啦，有天份也被磨掉了，大家來唸書只是因為
只能唸書而不是因為喜歡唸書好不好。」坐在我隔壁的徐淡淡地回我：「你以為全世界都
林以德？」
　　「全世界都是塔里克？那挺可怕的。」我莞爾，翻開講義。
　　結果最後還是有一半的題目得看解答才懂，真的是太混了我。
　　這就是現代台灣高中生的日常，青春洋溢的事情不少，但苦悶至極的事情當然也沒少
過，譬如說在每個下課後的夜晚、或者犧牲一個美好的假日，擠上塞滿了人的捷運、穿入
庸碌熙攘的人群裡，將自己化身為構成這個城市的千萬根螺絲釘之一，在彷彿永無止盡的
題目與考卷裡支撐起某棟補習班的運作。
　　我百無聊賴地用手撐著頭防止自己不支倒下去，還好補習班的講義不會印上數學家的
圖片，不然我只好連高斯一起弄濕了。
　　聽著老師口沫橫飛地解著複雜的算式、看著老師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拆解題目的每一
種可能性，我腦袋裡想的卻全是JG吃野怪的路線，怎麼樣的路徑最短、怎麼掃野怪最快、
什麼情況下去GANK風險最低、如果對手反野我要怎麼處理、在哪幾個點插眼可以完美防堵
對面入侵的可能……
　　還有，那個立志想爬上高端的，讀台中女中的馬爾札哈。
　　「真是怪物。」我苦笑。
　　能讀第一志願，肯定是每天都很勤奮地在唸書、假日會跑去泡圖書館的菁英吧，就算
是以德這種不知道怎麼跑來我們學校的墮天使，平常估計不打LOL的時候，也都很認真地
在讀書或者做些有生產性的事情。
　　相形之下，我簡直跟個廢物沒兩樣。
　　同樣都是人生，每個人似乎都在自己的線上大放異彩，只有我一個人窩在野區裡跟這
些沒人看得上眼的膿包打混，偶爾還會被A色Q特。
　　該做點什麼嗎？
　　該做點什麼呢？
　　我吸了口氣，試圖專注在眼前的數學公式上。
　　「喂阿輝，你今天怎麼了啊，魂不守舍的，前面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沒睡飽的樣子，
後半堂課又好像變得認真一點，是在思春喔？」
　　下了課，徐一邊喝著教室外面的販賣機投來的飲料，一邊打趣地問著我。
　　「思春個屁，你才沒在認真吧，還有空注意我的表情？」
　　「哈，本來想說你一副快倒下去的樣子，我還在想什麼時候會成為讓愛因斯坦濕身的
男人，哪知道你後面突然精神抖擻了一下，幹麻，睡到作惡夢被嚇醒啊？」
　　「我最好是單手撐著頭眼睛睜著還睡得著吼。」
　　「你的話，我不意外啊。」
　　「幹。」我回了他一根中指：「我只是在納悶，怎麼有人可以LOL又打得好、書又唸
得好啊，真懷疑他們腦袋裡面都裝什麼。」
　　「大概塞了六塊技巧鋼*1吧。」徐哈哈笑道：「沒什麼啊，每個人擅長的東西本來就
不一樣，雖然課業成績顧好的話確實可以省下很多煩惱啦，幹，你不知道長毛是台大的嗎
？」
　　「知道啊，台大外文系，超強。」我嘆了口氣：「唉，可惜像我這種一事無成的肥宅
，能有個私立大學唸就不錯啦，台大三小的我看哥還是別肖想啦。」
　　「幹，你真夠沒志氣耶，現在才高二剛開始而已，還有至少一年半可以準備，不用那
麼緊張啦。」
　　「真別說啊，聽說前幾志願還有那種高一暑假就在複習高一課程跟預習高二課程的神
經病，我們要怎麼跟這種怪物打啊？我又不是林以德，洗洗睡比較快。」
　　我們這種位在台北車站附近黃金地段的補習班，基本上裡頭聚集的大部分都是大台北
地區前幾志願明星學校的妖魔鬼怪。
　　其他學校的人當然也有，但每次看到榜單上高懸的都是那幾間學校的名字，就實在不
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可以抬頭挺胸的角色啊。
　　不過，徐倒是很豁達地拍了我一下：「啊幹，不要那麼悲觀啦，想東想西的還不如把
書唸好實在，你在這邊想那麼多成績也不會變好、LOL也不會變強、你戶頭裡的存款也不
會突然多一個0，既然多想不會讓你擺脫魯蛇俱樂部，那你還是別多想了，把能做好的事
情做好比較實際啦。」
　　「……」我怎麼不知道這個損友什麼時候這麼有人生觀了。「啊你咧？想做好的事情
是什麼？」
　　「我？哈哈，有間大學唸就不錯啦，想幹麻到時候再說，反正就走一步算一步啦。人
生喔，不是每個人都要有夢想才能活下去啦，不然全世界99%的人都是人生失敗組，能考
個公務員捧個鐵飯碗，把日子安安穩穩平凡地過下去也很好啊。」
　　「你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倒是很淡定啊。」我托頰，好奇地看著他。
　　「又不是非得要大風大浪才叫活著，哈，當然有夢想也是好事啦，不過我沒那種雄心
壯志，我喔……現在的我也沒想那麼多，反正就把書唸好，偶爾彈彈吉他打打LOL，日子
過得也很愜意啊。」
　　「沒有夢想，不會活得很沒目標嗎？」
　　「那是迷思啦，你自己回去問你爸你媽有什麼夢想，然後對照一下他們現在的生活，
我就不信他們夢想都有實現，有的女人夢想就是當個媽媽抱著孩子就好，你總不可能指責
她們的夢想不夠遠大吧。」
　　「這樣說也是。」我點點頭。
　　「所以啦，我也沒想那麼多，反正日子要是過不下去說這麼多也是白搭，考個大學，
混個文憑，考個公務員，先確保自己的生活不必靠著家裡人養，才有那麼多空閒餘暇跟人
家談夢想啦。自己的人生都Carry不了的廢物跟人家談夢想，想笑死誰。」
　　……真夠殘酷的，雖然他說的是現實。
　　這就是人生啊，沒那麼多轟轟烈烈的潮起潮落──要是連糊口飯吃都辦不到的話，活
都活不下去的人，談夢想也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還是洗洗睡了實際。
　　「怎麼，在思考人生目標？被冰夜刺激到啦？」
　　不過，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一語中的，讓我有種內心被看穿的感覺。
　　「……一點點吧。」我用搔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哈，也不是壞事啊，雖然我是不覺得我能像林以德那樣啦，不過至少自己的人生，
自己行得正做得直，我活過我坦蕩蕩，就沒那麼多屁話好說啦。」徐嘖嘖，倒是轉過頭用
好奇的眼光看我：「倒是你，怎麼突然在意起這種事情了，你跟冰夜認識不到一個禮拜吧
。」
　　「是沒錯啦，不過我第一次遇到打LOL的……第一志願的女生，還是很訝異啊。」
　　「喔，是很厲害沒錯啦，不過干我屁事，我自己是不在意啦，男人女人都一樣，反正
打得爛我就嘴，跟性別無關。」徐攤手。
　　他就是這一點直率。也因此，他對女人毫不客氣，但也不會因為女人的身分而對女孩
子有多餘的批評，反正表現得爛他就嘴，但絕不針對別人無法改變的、與生俱來的那些東
西而說些羞辱人的話。
　　就這一點而言，我就算不認同他嘴砲的部份，卻還是讚賞他直接了當的個性。
　　「不過說起來，你連她的照片都還沒看過吧，這麼介意人家？」
　　「就說了不是那種關係嘛，我只是有點被嚇到而已。」我撇清。
　　「被刺激到然後開始發憤圖強？也不錯啊，反正最後還是你賺到，至少對自己的人生
積極負責一點，有益無害啦。」
　　「是這麼說沒錯啦……你實在有夠平靜耶。」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徐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啦，反正你加油，只是
奉勸你一句──不要太自作多情啊，太患得患失，最後難過的還是你自己啊。」
　　「你怎麼一副經歷滄桑的樣子啊。」
　　「別說啦，人生嘛。」徐聳聳肩，不以為意的語氣。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難得在網路上遇到一個女生──還是個遊戲玩得很好的女生──然後就因為人家遊戲
既玩得好、人生似乎也過得很順遂，就開始質疑自己的人生過得不好，接著欽佩和崇拜別
人的生存方式。
　　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吧？還是是因為我也知道，自己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方式，
只是沒有改變的覺悟，只好這樣仰望著別人發光發熱的模樣？
　　說起來，讀第一志願未必意味著人生過得很順遂啊，也說不定充滿了壓力和磨難；不
過無論如何，可以在那樣的環境裡活下來，一定是很厲害的人吧。
　　怨天尤人也是一天，腳踏實地也是一天。
　　也許，需要一點改變的契機也說不定吧，這樣像廢物般活著的我。
　　要跟人家搭檔，總是希望自己有些能抬頭挺胸的本錢吧。
　　要去GANK中路，至少自己的野區要顧好啊。
　　雖然不是什麼值得人家看得上眼的貨色，至少別活得這麼狼狽。
　　我拍拍臉頰，決定先從認真上課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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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技巧鋼：魔獸信長的道具。信長有力量／智慧／敏捷的素質，而合成道具有時會需要
一些鋼鐵，其中技巧鋼是合成部份魔法道具的物品之一，效果為「智慧+5」。我跟朋友後
來就戲稱別人智商太低一定是技巧鋼塞得不夠。
長這個樣子：http://i.imgur.com/KiCP6Yv.gif
（不過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回魔鋼，藍色的，回魔速度+150%。）
順帶一提，我個人很喜歡礦物和寶石之類的東西，玩有採集技能的OLG首選絕對是挖礦，
玩暗黑的時候最喜歡的不是打到裝備而是打到寶石，對天堂印象最深刻的也是那些寶石，
玩魔力寶貝最喜歡的也是那堆銅條鐵條……當年我會對信長產生興趣，有一部份也是因為
「這個鋼鐵看起來好可愛喔。」
……我有病，我自己走。（被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