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號的早上，遺產回收隊在基因研究中心的門口集合。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大
概一個旅的士兵在附近，超過十台的戰車和六台直升機。完全就是戰爭狀態，而在這個布
陣的中心，身為指揮官的韓德森將研究中心的通行證交給他們。他今天一整天也要在這待
命，就在門口外的帳篷。
「你們終於來了，我們還在擔心會不會趕不上。」
「他真的要做預告，就不會幹這種零點一過就突襲的事啦，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是說
我們來的路上還塞車呢，現在狀況不太妙？」
「何止不太妙，是很不妙。那群垃圾媒體……」
韓德森恨恨地說。昨天中午，各大新聞台決定時機成熟，由WBC為首，一口氣把兩個
月來的連續殺人案報導出來。不只是殺人案那麼模糊的敘述，就連這些被害人身分，十二
月一號的日期，還有接下來就輪到基因研究中心的事情通通都寫，甚至連和幾個月前怪物
肆虐可能有關連的暗示也寫了。
爆出來的結果，就是布倫特里的市民開始舉家逃離這個隨時可能變成戰場的地方，把
少數幾條對外的通路擠得水洩不通，每一班火車也擠到難以呼吸的程度。而面對這種狀況
，威爾蘭政府官員只能面紅耳赤的駁斥，什麼事都做不到，寫這報導的傢伙們一個個都是
專家，用字遣詞可不會讓自己被告。再說他們寫的都是真的，完全沒有在怕。
「看來不管這次事情成敗，我們都沒有好下場了。」
韓德森看著空中盤旋的電視台直升機，咬著牙說。
「……不過，這也是報應吧。」
「既然你都看開了要不要乾脆跟我們講你們到底幹了什麼就好。」
「哈，要是講了你們直接叛逃怎麼辦。想要線索就自己進去找。」
「講這麼乾脆。」
被韓德森這麼一說，帶頭的希弗林愣了一下，雖然他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哼……這是，很複雜的狀況。不過說你們自己找可不是叫你們亂來啊。現在記者都
在天上，幹了什麼全世界都看得到。」
「我們的手段可沒有那麼笨拙。」
希弗林從他手上抽過通行證，交給其他人。
「那我們進去了。」
「喔。」
韓德森揮揮手，目送他們進去。而他們一踏入基因研究中心的大廳，就感到了不少視
線。七八個特殊部隊在角落待命，還有個穿白袍的人正在跟他們討論些什麼，看到遺產回
收隊進門，迎面走來。他是個看來七十餘歲的老人，目光銳利，語調也是。
「……歡迎，遺產回收隊。我是這裡的負責人，法比安．蘇頓，你們想要什麼就來找
我。你們可以整棟研究中心的任何地方準備你們想準備的，有必要我們的研究員也可以讓
出地點，不過請不要太隨意的打擾我們的研究，時間緊迫。」
「我聽韓德森說你們有準備一些對付薩維的秘密武器，狀況怎麼樣？」
「你們不需要知道，我們有自己的計畫。」
「……也行。那麼這些人。」
希弗林瞥向旁邊的特殊部隊。
「他們聽你們指揮還是軍方指揮？」
「他們是我們的人，當然是我們指揮。軍方只負責到研究所外的事。」
「……明白。那就讓我們自己行動吧，有我們可以用的空房間嗎？薩維不知道什麼時
候會來，總要有個地方休息。」
「這樣的話，你們可以用那邊轉角後的休息室。」
「好，感謝。」
希弗林禮貌性的道謝後，和其他人前往法比安所說的休息室。不過這裡說是休息室，
裡面可以拿來休息的東西少得可憐，就幾張沙發和中間一張茶几而已，不過想想研究員都
有自己研究室，沒什麼需要也是很正常的。
「竊聽？」
「肯定有竊聽的，這裡他們地盤，他們真的想聽我們大概也找不出來，所以就給他們
聽吧。」
雷吉納德敲了敲旁邊的牆壁說，雖然說奏貼貼符咒可能可以隔絕牆壁裡的裝置收音，
不過花樣實在太多，要徹底防範，就沒空找這裡的秘密了。
「好吧，那就不管他們竊聽。你們覺得這研究中心怎麼樣？」
「權限……很大的樣子。」
「嗯，我也這麼覺得，感覺比軍方還大。不過沒有這麼大，也很難把事情搞這麼糟吧
，某方面來說還挺合理的？」
皖一郎插著手說。
「比起這個，我們要怎麼調查？你們是說有問題的地方在地下對吧？」
「對。上次我們趁怪物出逃的時候送了一台無人機進來，雖然在快要到核心部分的時
候被打掉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在地下四樓或是五樓吧，跟這裡一樓應該有通道直
接連接才對。不過是電梯還是樓梯我就不知道了，當時被破壞得很嚴重。」
「既然破壞得很嚴重，會不會有維修的痕跡之類的。」
「可能有，不過剛剛那個蘇頓看起來超有自信的樣子，我覺得可能沒那麼簡單找到就
是。」
「那麼入口的位置呢？如果你上次靠無人機飛進來的話，應該多少知道位置吧。」
「位置的話，應該在這一帶。」
雷吉納德對著從外面幹來的所內地圖，找到了上次爆炸的東北角。
「無人機從這邊入侵，然後應該是沿著這條路飛……最後到這附近飛下去。」
「哼嗯，那總之我們先去看看吧？」
「好啊。」
與其討論不如先看看現場，反正現場就在兩步路外。不過和他們想的差不多，什麼都
沒留下，或是說，什麼都沒有過。不管是走道、擺飾、各種布告欄甚至燈座都跟舊的一樣
，連長期使用的痕跡都有，彷彿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這裡，幾個月前的那場破壞都是幻影
。至於雷吉納德看到的，通往地下的道路，只剩一面牆壁，他們甚至還用咒術探測過，牆
的後面是實心，沒有任何的暗門。
「屁啦……」
雷吉納德站在平凡無奇的牆壁前喃喃自語，其他人也檢查著周圍狀況：
「完全沒有缺陷，世界上有這種修補技術嗎？」
「至少沒有純技術，如果和能力和能力併用的話還有可能，我有聽說過一兩個團隊在
做這種事的。」
有著奇怪知識的皖一郎解釋著。
「這麼大規模？」
「所以我說是團隊，這種事我還以為你會比較熟。」
「黑社會的湮滅證據都是小規模，可沒有這種超大規模的光明正大裝沒事發生啊。」
雷吉納德緊盯著完美無瑕的牆壁說，思考起如果直接從這裡暴力開挖可不可行。不過
要在這種地方直接挖牆壁大概跟直線打洞往下一樣，跟宣戰差不多，想了想他還是放棄。
「沒辦法，只好隨便抓人來問了。」
「你可別說你要拷問喔。」
「我才不會在妳在的時候做這種提案。」
雷吉納德搖頭嘆息，不過好像已經有備案一樣了往最近的研究室去，其他人看到這個
狀況也就跟著，看他能問出什麼名堂。
「打擾了。」
「嗚喔，誰啊，在這緊要關頭。」
只看雷吉納德招牌也不看一下，就隨便開了扇門走進去，裡面有三名研究員，被他的
大動作嚇到。
「要我說的話，在這緊要關頭你們的東西還沒做出來，那就是不會做出來了。這樣不
如來回答我們幾個問題，我們是遺產回收隊，來協防的。」
「真敢說啊！不過你說的沒錯。」
三名研究員裡面比較資深的那個把手上的報告往旁邊一丟，椅子轉過來。
「現在再拚大概也什麼都趕不出來，趕出來了也來不及實作，實作了也沒辦法確認有
多少效果。老實說，我們研究員全部聚集在這裡只是因為這裡最安全而已，順便做做研究
穩定心神。那，你們要問什麼？」
「問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盯上。」
「我哪知道，我們就是研究員而已，做做基因方面的分析研究。」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和其他人的沉重態度完全不同，看來是真的不知道檯面下的故事
。雷吉納德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確認他們理解這點。
「不知道嗎……例如說這研究中心有沒有什麼秘密之類的？」
「秘密多的咧，你們面前就有好幾個。我們可是國家級的研究中心啊，很多研究都是
機密的。在這工作的人都不會打聽這種事的，偶爾是會聽到……不過也沒有特別奇怪的機
密。」
「哼嗯……就連對內的情報掌控也很徹底嗎，表層的都是不知道情的人？」
「不知情什麼？」
「沒什麼。既然你不清楚的話，那我換個話題吧。二月的怪物你們還記得嗎？一隻怪
物從你們這裡逃出去，造成巨大的損傷。」
「雖然說名義上不是我們這裡逃出去的。」
那名研究員單手撐著頭說。
「記得喔。你們不會是聽了記者報導才跑來問的吧。」
「反了，記者那邊的情報是我們給的。」
「哈？你知不知道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啊。我手機到現在都沒辦法開耶，搞不好等等
就要死了想跟家人連絡的說。」
「事實就是這樣囉。那麼你想說嗎？當時的狀況。那個怪物是從哪來的？我想聽聽第
一手資訊。」
「哼。」
研究員不悅的哼了一聲，不過還是說了。
「記憶有點模糊了……如果我有漏講就幫我補充一下。我記得，是當天下午吧，跟平
常沒兩樣的下午，然後就突然有警報聲響起。」
「對，警報裡面我記得講說要我們去避難，然後才講完沒幾秒就爆炸了。」
「沒錯沒錯。我們還來不及走出這間研究室門口耶，是避個屁啊幹。總之，那個爆炸
炸出來的就在那邊的轉角後面，我們一出去就看到了。當時整棟研究所好像快塌下來一樣
，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照規劃的逃生路線去避難所，只好直接往外跑了。後來我們才知道，
就是那個上新聞的怪物闖出去，上頭也叫我們不要亂說，我們就閉嘴不講話。」
「你們聽起來還滿習以為常的。」
希弗林不以為然的說。
「那種事習以為常還得了阿。不過我們的研究怎麼說都是最先端的嘛，要我說的話，
一個不小心把殭屍病毒做出來了我都不會意外。」
「嗯……好像很有道理，個屁。」
希弗林差點就被說服了，幸好她良知的部分還是比較多。不過他們反正也不是來譴責
這些科學家的，所以就算了。
「那當時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麼？」
「沒，逃命都來不及了。就只有看到一個洞而已，往下面很深。所以你們剛剛所謂的
表層是這個意思？」
「對。」
「那可惜我們幫不了太多忙了。」
「那也不見得，畢竟你們就在這旁邊。關於那個大洞整修時的事情，總有聽過一些吧
。」
講了這麼多前言，雷吉納德終於進入正題。
「喔，你是想問這個……嗯，這麼回想起來，確實……算了。總之我把我知道的跟你
們講就行了吧。
首先是那個怪物逃走之後，我們被放了一個禮拜的假。所以中途發生了甚麼事情我不
清楚，不過我們回來的時候，破洞的那附近區域已經被布圍起來了，說是要整修，要我們
不要靠近，去走別條路。然後就有一大堆工人進來整天砰砰砰的有夠吵，我們都不能專心
做事了。」
「嗯，很合理。然後呢？你們沒看到砰砰砰的內容？」
「就算看了，我大概也不知道那是在幹嘛。就是些建築之類的事吧，我有看到他們直
接拿管子接水泥車，也有搬一大堆鋼筋進來。不過，好像沒什麼印象有用到什麼特別器材
，不過也可能只是我沒看到。你們有嗎？」
「沒，不過我也不覺得有什麼秘密就是。我有兩次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們還在施工，我
就忍不住衝進去現場叫他們安靜一點。」
旁邊的另一個研究員補充。
「裡面的人也沒有趕我出來，也沒有偷偷摸摸，還跟我道歉。看起來真的只是普通工
地而已。」
「哼……？」
這個人不像是在說謊，不過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修補的工程就真的只有把洞填起
來而已──入口轉移到了別的地方，那問題是，二號入口是原本就有還是新建出來的？
「那整修的過程中，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變化？」
查覺到這個問題的皖一郎接著問。
「例如說輔助的工程之類，你看那個洞很大對吧，單純從一個出入口填補這麼身的缺
口，應該很困難吧。」
「這個嗎……困不困難我不清楚，不過我有聽說別的東西。」
「是什麼？」
「好像在餐廳後面吧，有塊空間被拿去施工了的樣子，那邊原本是廚房的，不過幾年
以前因為食物中毒，所以飲食現在都外包了，東西都撤掉。所以可能就是因為那邊空蕩蕩
的關係，好像有拿去做什麼，施工的期間也一併圍起來。我是聽別人說被拿來放工具啦，
不過你們懷疑的話，也許有什麼也說不定。」
「哼……好像是個有機會的線索，我們過去看看嗎？」
「也只能這樣。沒有什麼別的地方有施工的嗎？」
約恩姑且再問了一次。
「就我所知是沒有……你們呢？」
「沒。」
「我連餐廳那邊都沒聽說。」
「那就真的沒了，不然就是……他們在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做事。其實這種地方也不
少，像是個各倉庫啦，還有一些沒人知道幹嘛的神祕小房間。」
「例如說？」
「例如說這裡和這裡吧。」
雷吉納德乾脆的把地圖拿給他指，而研究員就指了幾個真的很角落的地方。
「嗯……感覺空間太小，沒辦法做出什麼像樣的機關來。不過已經有這麼多意料之外
的東西了，再多一兩個也不奇怪，嗎……好吧，總之去看看。」
雷吉納德確認其他人沒有什麼想問的之後，帶頭離開這間研究室。一打開門，他們就
和巡邏的警衛擦身而過，不過對方裝的太不像了，很明顯就是來監視他們的。
「哼。」
看著兩名警衛消失在轉角，雷吉納德哼了一聲，不疾不徐地繼續往前。奏倒是有點擔
心：
「我們不用趕路嗎？」
「不用，反正我們有權限看這研究所的所有東西，他們也不可能湮滅證據。只要找到
就是我們的。」
「也是。」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研究員所說的餐廳。基因研究中心的餐廳相當休閒，除了中間的長
桌會在用餐時間擺滿之外，旁邊的飲料吧台全天無休，另外還有幾十張舒適的座椅和餐桌
。要不是現在是這個情況，他們也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嗯……後面是嗎。」
「應該是走那邊吧，不好意思，麻煩讓我們過去一下。」
他們對著地圖看了一陣子，才發現通往餐廳後的門在吧台後面藏的很好。不過吧台的
飲料店員很明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說好，膽怯的退到一邊去。遺產回收隊
的六個人就大動作的到了餐廳後面，很快的就看到了那個所謂『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只是，面前的景象太出乎他們預料，讓他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
「………」
「不，就算你這樣看我們也……」
雷吉納德無言地指著打開的門往其他人看──沒錯，門是開的，就開在一面看起來偽
裝的很好的牆壁上，但是是打開的。
「這三小。」
「呃，門？」
「這三小。」
「不知道，冷靜點啦。」
希弗林白了雷吉納德一眼。
「我討厭有這種意外。空城計嗎……」
「那你不要進去嗎。」
「蠢了才不進去。奏，裡面有看到什麼嗎？」
「沒喔，看起來滿正常的。」
雷吉納德還在那邊受到打擊的時候，奏已經快快的叫出式神送進去了，一邊看著一邊
回答。
「至少沒什麼人，有沒有機關不知道，最裡面有一座電梯。電梯旁邊有感應器，我們
應該沒有辦法隨便下去。不過，電梯的旁邊有座逃生梯……門是開的，樓梯往下。」
「……」
第一次還有心情搞笑，第二次就讓雷吉納德皺起眉頭，認真思考可能性。
「……是薩維？」
「……你是說他已經闖進來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什麼可能了。總之先下去吧，如果他不是來正面輾平這座研究所
的話，搞不好還有什麼機會阻止他。」
說著，雷吉納德加快腳步，讓其他人緊跟在後。通往下方的樓梯十分漫長，中途也沒
有任何出口，他們下了大約十五公尺的高度，一路到底，就跟當初無人機向下飛的距離差
不多。
而樓梯底部的鐵門也一樣開著，雖然和上方不一樣，沒有大開而是微微帶上，仍然是
有人通過的樣子。雷吉納德先湊到縫隙邊聞了聞，還沒有血味，那麼靠奏先探個路應該比
較保險。
「再靠妳了，奏。」
「知道啦。」
奏根本就沒有把式神收起來，雷吉納德一確認狀況之後就直接飛出去。同時在現場的
其他人閒得無聊，也稍微把門打開了一點確認狀況。門後的走道看起來跟醫院病房差不多
，淡色系的水泥地水泥牆，牆邊及腰的高度有著扶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人和房間也
沒有，單純就是一條通往逃生梯的走道，考慮到這裡是幾個月前才建起來的，這也十分合
理。
看到周圍像是不會有人來的樣子，他們決定在奏偵查的時候先在近處搜索，附近的岔
路其實有不少，而且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封鎖，他們稍微探出頭就可以看見遠方的房間，不
過走道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讓他們不禁皺眉猜起這是什麼狀況。
「嘔……」
「奏！？」
不過他們來得及深思之前，奏忽然吐了，讓皖一郎急忙過去扶她。她的反胃完全停不
下來，右手搭著皖一郎，全身顫抖。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鬼東西？」
「發生什麼事了，嘿，嘿，冷靜點，沒事，我們在這裡，沒什麼可怕的。」
「左、左邊。走左邊。」
「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看妳站都站不好了。」
奏連指路的手都在發抖，讓艾利安娜有點擔心。
「不，我沒事，過去就知道了。」
「我先背妳好了。」
「不要，難為情死了。」
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身體，深呼吸一口氣。雖然旁邊就是嘔吐物，讓這氣吸起來實在
不怎麼暢快，不過多少恢復了一點。
「……走吧。先警告你們，那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東西。」
「你可以形容的具體一點。」
「去看就知道了。」
奏要雷吉納德別多問，先走就是，他們就順著她的指示前進。離開前往逃生梯的走道
之後左轉，再右轉，他們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比剛才明亮得多的區域。兩邊有著看起來像是
研究室的房間，不過這裡依然安靜得詭異，研究室也沒有窗戶，他們還是沒有看到一個人
影。
「等等，誰在那裡！」
走到一半，雷吉納德像是嚇了一跳的轉過身來，其他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看到
剛剛明明什麼都沒有的角落，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人──如果說有四隻手臂、半張臉像是融
化一樣滴下來、頭上還長角的東西能叫做人類的話。
「什，你……那是什麼。」
「啊……這下糟了。」
令人驚奇的是，他還能說話，看到自己被一行人發現，像是嘆氣一樣的說。
而更令人驚奇的，是艾利安娜接下來所說的話。
「……薩維？」
「……」
對方沒有回話，轉身就跑。
「等等，薩維！」
艾利安娜沒有猶豫就追了上去，而其他人緊跟在後，那個詭異的樣貌在他們腦中盤旋
不去，根本沒辦法多想。
「那個就是艾利森？怎麼和照片上看的不太一樣啊！」
「不知道！不過既然是艾利安娜說的，恐怕不會錯。」
希弗林咬著牙回答，伸手把武器準備好，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過了兩個轉角，
終於看到除了他們以外的人類。
好幾名研究員往走道兩旁散開，看起來就是先被撞過一樣，訝異地看著這些入侵者。
而艾利安娜的眼中沒有他們，只有最前方的薩維，一路跟上，來到了這間研究中心的中樞
部。而四名全副武裝的警衛站在大門前，看到他們來勢洶洶，舉起手中的步槍。
「等等！站住！你們不能來這裡！」
「滾！」
「不要把槍口對著我。」
艾利安娜和雷吉納德想都不想就動手，雷吉納德開槍斃了兩個，而艾利安娜燒了兩個
。他們連骨灰都沒有剩下的直接蒸發，是連雷吉納德都沒有看過的高溫。
隨後他們推開大門，看到裡面的景象，說不出話來。
「……」
「……」
籠子、玻璃牢房、培養槽、手術室，人形的和不成人形的怪物在裡面待著，外觀像是
人類的有，像剛剛那個一樣半身化為異形的也有，只能被稱為肉塊的也有，剛剛他們看到
的那一個也在這裡，就他一個人，站在走道中間。
「……這是什麼，為什麼？」
而相較於其他人單純對這個畫面的震驚，艾利安娜心理更多的成分是無法理解。她看
向周圍的怪物，周圍的怪物也看向她──有些怪物雖然連眼睛都沒有，不過她仍然直覺性
的理解到，他們正在看她。
「為什麼，全部，都是薩維……？」
「本來，是不想讓妳看見這個樣子，才想等到一切都結束再解釋的。」
旁邊籠子裡面的一個人形生物說了話，他的聲音高且細，和平常薩維的聲音完全不同
。不過，聽到這個語調，比較熟的雷吉納德和希弗林也理解到了，是本人。
「不過，既然你們都來了，就讓我歡迎你們吧──歡迎來到我家。」
隨著這句話，整座研究中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隨後警報響起。明滅的燈光和通告避
難的廣播只持續了五秒鐘就停止，接下來一瞬間的黑暗過後，緊急照明重新照亮了整個研
究中心。
異變沒有就此停止，整座研究中心開始崩塌，水泥的隔間出現裂痕，天花板開始化為
碎塊落下。而崩落之後的縫隙中，出現了──肉塊。
「那是……什麼……」
「是我，是我，全部都是我。」
人形生物才說完，肉塊就像爆發似的生長，像是爛泥般的往下延伸。遺產回收隊的六
個人趕緊迴避，但是目標不是他們。而是周圍的怪物，他們被血肉淹沒、吞噬、消化、什
麼也不剩。
最後，一個人類的形體從這灘血肉之中長了出來，長出白骨，長出皮膚，連衣服也長
得出來。
「幾天不見了。」
「……薩維。」
「你們，就這麼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那，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參觀參觀。」
他面無表情，轉身往前走。天花板上延伸的肉塊把十幾公分的鋼板扭開，門後的士兵
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被打開的瞬間同時射擊。不過薩維就算身上被開幾百個洞也只是
再長出來而已，作為反擊，幾條觸手伸了出去，長出巨大的雙顎把他們吃了。
如同字面上的，吃了，他們被從腰部分成兩截，不管有機物或是無機物都一起碾碎，
嚼爛吞下。
「你……！」
希弗林立刻有了反應，而薩維只是轉過半邊臉看她。
「我吃了他們。怎麼樣？看看你們的四周吧，這些全部都是我，我是可以從基因層級
操控自己肉體的怪物，是可以吞噬一切無限成長的怪物。我跟你們太熟了，殺殺人，滅個
一兩支軍隊對你們來說輕而易舉，但是你們沒有殺死我的手段。核心？那種東西不存在，
殺死我的唯一辦法就是將我的每一個細胞都毀滅，而你們做不到這件事。」
「就算這樣也有不能妥協的事！」
「等等，希弗林。」
「………奏？」
讓希弗林意外的是阻止她的人，一般來說應該會是雷吉納德，但她卻是被奏拉住。
奏一臉漠然的搖頭。
「先跟著他走吧，看完這一切。」
「……妳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
「看就知道了。」
奏的態度讓希弗林暫時忍耐下來，他們跟著薩維走，而他在帶路的過程中，緩緩開口
：
「一切，要從六十年前的那場戰爭說起。在討伐神明的過程之中，世界第一大國倒下
，布靈頓毀滅，殖民地獨立。知識、技術、資源、工業實力，威爾蘭什麼都沒有剩下，重
建後的政府還受制於人。
在這種情況下，新任的官員們想著，從今以後該怎麼辦才好。在貧脊的小島上，他們
該拿什麼引以為傲，又該拿什麼東山再起。
他們做了很多嘗試，也失敗了同樣的次數，最後他們想到了，有一個東西，是其他國
家沒有的。
有一個東西他們藏的很好，而沒有被奪走──和史蒂芬尼烏姆．西納的交易。正確的
說，就連這個的大部分也被聯合國回收管理了，但是，其中最秘密的一塊沒有──複製人
的技術，或是說，從基因層級作出一個人的技術。」
薩維打開下一扇門，展現出門後巨大的空間。房間中的機器，就和當初艾利安娜找到
的殘骸風格類似，只不過這是運作中的完整版本。
成千上萬的水槽中培養著他們剛剛看到的怪物。
「但是，基因還不是人類能夠完全理解的東西。必須要先有一個藍本才行，以一個藍
本為底，首先複製，再試著調整，做出自己想要的結果。就算沒有做出那個結果，至少也
能提供失敗的分析資料。」
薩維說著，將觸手伸出去，把所有的儀器捏碎，吸收還在成長的怪物，一點殘渣也沒
有留下。
「我就是那個人。」
下一個房間就在隔壁，數百名青年男女被分隔在各自的空間裡，每個人最多只有一坪
。而他們的外表只有兩種，男性一種，女性一種。
「容我介紹，泛用體一號和二號。以最低成本量產，最接近普通人定義的個體。」
「慢死了，殺完再介紹啦。我一秒都不想呼吸這空氣了。」
「別急啊，我。」
「你在外面你當然不急啊，我。」
兩人一邊對話，薩維一邊把所有人吸收進來，和被吃掉的士兵不同，這些人迎接的是
沒有感覺的快速死亡。
「我們被複製了無數次。先天的因素由基因調整、後天的因素由封閉的環境調整、再
加上西納的技術讓成長加快，威爾蘭人獲得了速成任何醫學實驗的可能性。」
下一個房間簡直是屠宰場，雙重意義上的。大量的薩維屍體躺在實驗器材上，他們的
身體有著奇怪的變形。另一方面，肉壁的蔓延早了他們一步來到這裡，將本來還在工作的
研究人員殺得支離破碎。
「你可以為了研究任何東西而做一個人出來。稀有的遺傳疾病？輕而易舉；針對流行
病需要多樣性樣本？隨便做，夠多樣吧；有聽說世界大戰中秘密進行的各種奇葩實驗嗎？
簡直業餘，威爾蘭人根本不需要戰俘；就為了驗證生物學上的假設，硬是把其他生物的器
官裝在人類身上看看也辦得到。」
再下一個房間，充滿了他們一開始看到的異形薩維，不過環境比之前糟得多。半死不
活的他被棄置在這裡，好像已經不重要了一樣。
「這裡是廢棄室。聽了剛剛的解釋你們應該也明白了吧，這裡要重做一個我是很簡單
的，即使是特殊的改造也可以用過即丟。像是那邊那個我，他很厲害喔，只要是有機物，
他幾乎什麼都可以消化；那邊那個我可以根據周圍的環境改變皮膚顏色，是第一例和非人
生物基因結合的成功案例；還有那個我，身上可以發出讓人潛意識忽略的氣味，我靠這招
已經在這裡偷偷行動好幾次了。」
薩維一邊說一邊清理，快速結束自己的痛苦並破壞周圍。而動作到一半，忽然像看到
懷念的東西樣展現給其他人看。
那看起來像是一台巨大的絞肉機。
「啊，你們看看這個。知道為什麼這裡叫廢棄室嗎？因為我的屍體都是在這裡處理的
。每天早上九點，不管是活是死，只要不需要的樣本通通會送進這台機器。變成沒有生命
的肉塊，最後經由那邊的輸送帶送到隔壁的廚房，做成我自己的飼料。完美的自體循環，
這樣我的伙食費就可以減少到十分之一了。」
薩維說著的同時，希弗林感到奏抓住她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看來這就是她一開始看
到的畫面了。
接下來的房間充滿了高級感，這裡沒有薩維，只有研究員和他們的成果。
「有了這些豐富的樣本，威爾蘭的生物學和醫學突飛猛進地成長，很快的就超越世界
各國。小兒麻痺可以痊癒了、漸凍人可以治癒了、阿茲海默症被克服了、癌症的死亡率也
降低到兩成、去年還防止了一場本來應該要世界性爆發的傳染病。
而做出這些研究的地方，也因此享譽盛名，讓威爾蘭人重新在世界的舞台上抬起頭來
。那名號沒有人不知道──威爾蘭六大研究所，就在這些不見天日的地方，我們持續死去
。
從我們的屍體上抄答案，這就是威爾蘭科學的精髓，威爾蘭的驕傲。」
「這、這、這不可能……」
受到打擊最大的是約恩，身為隊伍中唯一有良心的威爾蘭人，這番話把他心中的威爾
蘭撕裂的程度，不亞於現實中研究所被撕裂了程度。
然而他知道這些都是事實，不是因為說話的是薩維，而是至今以來他們所看過所有知
情者的態度，全部都在告訴他這是事實。
──不能說，這絕對說不出口。
「這不可能……爸爸不會做這種事。」
「他做了喔，艾利安娜。」
薩維的語氣中第一次帶了感情。
「多明尼克．威爾斯，藥學研究所小組負責人，親手殺了我二十七次。前三次下手的
時候他的手還在抖，不過到後來他也習慣了。」
「你騙人……你騙人……」
「……我也這麼希望。不過這件事情先放一邊吧，我的解釋，還只進行到一半。」
研究中心再次搖晃，他們前方的地面裂了開來，薩維像豆腐一樣撕爛了整個建築架構
，用血肉做出了一道往下的階梯。漫長的階梯又往下延伸了十幾公尺，穿過各種已經被屠
殺殆盡的場所，抵達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區域。
只看一眼，他們就知道這裡的研究領域不同，不是醫學，而是他們更熟悉的部分──
各種武器。
「歡迎來到決鬥場。」
他們在一個相對開闊的房間中停下。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演講廳或是表演廳一類
的地方，開闊的房間後是玻璃帷幕，在後面是大量的座椅和各種紀錄裝置。
「你們可能會想說，怎麼會有叫做決鬥場的地方，又不是養怪物決鬥下賭盤。不過我
可沒說錯，這裡確實是我和我自己廝殺到有一方被拿去做飼料的地方。
仔細想想吧，為什麼，我會被做出來？可以無限變化的怪物？威爾蘭人為什麼要把我
做出來，毀了他們自己？」
「……軍事嗎？」
皖一郎一下就猜到了答案。
「完全正確。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為什麼威爾蘭的特殊部隊這麼爛？
卡賽有咒術師部隊、波森有機械化部隊、奧德薩有飛行步兵隊，百岳有拿長刀砍爆裝
甲車的部隊、諾夫卡有最傳統也最強悍的能力者部隊，而威爾蘭的特殊部隊通通死在樓上
，一個也不剩。
答案很簡單，因為那個不是威爾蘭的特殊部隊。
我，才是威爾蘭的特殊部隊，我一個人就是威爾蘭的特殊部隊。不然有什麼必要把我
這種不受控的怪物造出來？造出來之後還造第二隻讓他逃出去毀了幾個城鎮？
答案很簡單，從一般士兵中挑選有品質問題，靠能力挑選有無法重現的問題，而人造
的怪物沒有這些問題，只要找到那個完美的基因組合就能量產。那剩下的，就只有轉蛋怎
麼轉最有效率了。
於是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我被製造出來，這些我在培養槽裡面以異常的速度生長，不
必要的部分都拿掉，內臟壞了無所謂，沒有消化器官也無所謂，壽命只要有幾小時就夠了
，反正壞掉了拿去做飼料，之後再做一個一樣的出來就行。對吧，蘇頓所長！」
薩維話鋒一轉，把四周的強化玻璃全部轟碎，同時幾十個人出現在窗口旁，是整棟研
究中心最後的倖存者。法比安．蘇頓和幾名拿著奇形機械的警衛。
「快開槍，快開槍！」
在法比安的命令下，六道紫色的光線從他們手上的機械裡射出，打在薩維身上。紫色
的波紋在他身上快速擴散開來，讓他的身體崩解，連帶的牽連到的組織也開始毀滅。
不過不到十秒，崩解就停了下來，肉塊蠕動，讓一個新的薩維從天花板上掉下來。
「什麼、怎麼可能……」
法比安還在驚訝的時候，大塊大塊的肉團就落在他們的頭上，將他們固定在原地。而
薩維拍了拍自己的身體，準備幫整件事情做個了結。
「其實我不得不說，這整個系統還滿有效率的。生產一些沒有人權的怪物獲得巨大的
成果，每個怪物的生命短暫，不會有遭到反抗的問題，還可以廢物利用讓材料壓到最低。
成本、報酬、安全性、持續性，全部都考慮到了。要是說有什麼沒有考慮到的部分，就只
有一個，成為你們敗因的元素。」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著還是無法理解狀況的法比安咧嘴一笑。
「我的能力，是心靈通訊。這是一個爛到不可思議的能力，所以在你們的紀錄上，大
概是無能力吧。我可以把我的想法直接傳給他人，不過根據心靈相通的程度，會有所衰減
。
像是我跟你，大概就只能傳達憎恨的感情──一點意義都沒有對吧，你早就知道這種
事了。反過來說，只要心靈相通，能夠傳達的事情就多得多，例如說艾利安娜，我應該可
以跟她傳達完整的句子。那麼，在這之上呢？如果是我和我自己的話呢？一般狀況下根本
不可能產生的組合，會變成什麼樣子？
答案是，不管是感覺和思考，都可以完整的傳給我自己，尤其是在死掉的時候，就連
我不想傳都不行。」
「……」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連法比安都啞口無言。
「身體被切割的感覺、骨頭被打碎的感覺、腦子被插電極的感覺、被打了遺產而身體
失控自毀的感覺、被毒氣慢慢腐蝕的感覺、被活生生送進絞肉機的感覺，或是──被打入
遺產，在瘋狂的邊緣終於學會了控制身體方法的感覺。
一百五十三萬九千零二十二，這是六十年來我的死亡次數，每一次的記憶都還在我的
腦中，當然也包括你幾個小時前，為了阻止我而拿來做實驗的犧牲品。你覺得，你的爛秘
密兵器怎麼可能會有用？」
說著，薩維把那些奇形怪狀的機械連著警衛小塊小塊的捏成碎片，全部吞進自己肉塊
裡面。而看到這個凌虐場景的希弗林，終於忍不住行動了。
「薩維！」
她一分為三，兩個人上前拿斧頭砍他，一個人在後面用步槍支援。查覺到她攻擊的薩
維直接轉身，從左手開始變化，先是化成肉塊再集中成觸手，一分為四把她擊退。
希弗林也沒這麼簡單就敗陣，用步槍把其中一隻觸手打斷，前面的兩個人則是靠著分
身與合併的能力閃過剩下三支觸手，再次砍向薩維的顏面。作為應對，薩維則是直接從胸
口長出尖刺，貫穿希弗林沒有防備的腹部，順便把她扔回去。
「希弗林……聽了這麼多之後，妳還是決定站在這些人這邊嗎？」
薩維悲傷的說著，同時還原成人形。看到他的變化，遺產回收隊這才有了實感──他
真的不是人類，只是化為人形的某種東西。
「不，聽了你的話，我很清楚的理解到這些人是無可救藥的人渣了。」
希弗林接回自己，喘著大氣。從剛剛到現在她已經受了不少次致命傷了，就算身體沒
問題，精神還是消耗了不少。
「但是有些人不是吧？剛剛我們跟這理的研究員談過了，多的是什麼都不知情的人，
警衛也是，不是每個人都有參與這件事的。」
「這個說法就有趣了。什麼算是參與這件事？直接殺了我算是參與這件事？拿著槍加
入警衛體系，防止我逃出去，算是參與這件事？明明知道自己的研究所很奇怪，還是委託
了那個很奇怪的部門進行實驗，驗證自己的理論，算不算參與這件事？規劃了整個案件算
不算參與這件事？看見不明的資金流向和可疑的研究產出，卻決定視而不見，算不算參與
這件事？我想要讓這件事終於能夠結束，卻被不知道多少士兵擋在面前，算不算參與這件
事？」
「多的只是接受命令的人！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的啊！」
「……呵。」
被希弗林這麼一說，薩維忽然一笑，隨後他嘆了一口氣，仰天嘆息：
「……是啊，無可奈何，這我明白。我究竟悲嘆過幾次了？我又得到過什麼回答？
為了國家安全，這是無可奈何的。
為了經濟繁榮，這是無可奈何的。
為了科學的發展，這是無可奈何的。
為了全人類，這是無可奈何的。
無可奈何，無可奈何，無可奈何。為了這麼多人，我在這個地獄受苦是無可奈何的。
那麼！應該追求幸福的我，沒有辦法放下心裡的殺意，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說著，薩維再次睜開眼──不是看著遺產回收隊，而是看著上面的攝影機。
「讓我提醒你們一件事。研究所內的所有畫面，現在正被轉播到全世界。」
「───你。」
雷吉納德忍不住向上看去，這一刻，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高調的連續殺人和刻意
留下的日期不是為了什麼特別的目的，而是為了注目本身；在殺人之外花上這麼多時間，
為的就是準備將這個畫面撥放到全世界；而在昨天媒體的大幅報導之後，薩維的勝利勢在
必得。
現在，世界上的每個實況網站、每面大型看板、每個電視台都放著研究中心內的景色
，全世界的每個人都看見了，威爾蘭人究竟做出了什麼樣的地獄。
「不過，恐怕現在螢幕前的觀眾還有不少人在會錯意的。啊，這個人好可憐，啊，政
府好過分。不對，這場轉播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不是為了正當化，也不是為了呼籲什麼東
西。單純只是為了讓你們深刻的、完全的理解──你們死定了。
在此通告所有現任、和曾任威爾蘭政府任何職位的人。我會殺光你們，不管是行政人
員還是立法人員還是司法單位還是軍人還是國營企業，我會找到你們，然後殺了你們，同
時我也會殺了所有擋在我面前的人，不管是個人，或是國家。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說完，薩維把攝影機捏碎，隨意扔掉。
「……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倒不如說我沒有決定把全威爾蘭人殺掉已經很仁慈了，他們應該感謝你們
，雖然他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說著，薩維把頭轉向還被固定在原地的法比安。
「不過先讓我把我的事情解決吧……蘇頓，我給你個選擇，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情報，
然後我給你個乾脆的死亡，或是我讓你體驗一下絞肉機。」
「情報？你還想知道什麼。」
「……我到底叫什麼名字。」
薩維的話讓法比安瞪大眼睛──然後他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嗎！所以我還在懷疑你到
底為什麼要用這個外表！原來你是把這個當成自己的臉了嗎！啊哈哈哈哈！」
「……這個，不是我的臉嗎？」
「不是不是，這個是阿諾．皮爾茲的臉，某個來做測試的病患。至於你──我不知道
。資料早在不知道前幾任的負責人手上就銷毀了，留著那種東西一點好處也沒有，你找遍
這個世界也不會找到的。」
「是嗎。」
薩維捏碎了法比安的頭部，等到他轉回來的時候，他的臉已經開始融化了。
「哈哈，哈。好笑吧，可以變成任何東西的我，結果連長什麼樣子都是錯的。笑一下
啊，喂。不然，我不是看起來太悲慘了嗎。」
沒有人笑。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他整個人化成了一攤肉泥，滲進地面。同時上方
的肉塊也開始萎縮，整間研究中心震動，原本被肉塊支撐的破碎結構開始崩塌。
「他跑了，奏，這裡要塌了！能暫時做個保護我們安全的空間嗎！」
「可以但是食物和水──」
「那個之後再想！」
「全部人過來！」
奏立刻開始動作，雷吉納德和希弗林衝去把還在呆滯狀態的艾利安娜拖過來。差點就
被捲入崩塌往下再掉一層。
「約恩，幫我。我要一片不會裂開的地板！整塊往下掉也無所謂，但是不能裂！」
「了解！大家小心腳不要黏住了！」
約恩把今天剩下的樹脂全部放出來，形成了半徑三公尺的的圓形，滲進地面然後凝固
。同時奏佈好五層結界，強化結構、吸收落下動量、偏折衝擊、阻擋液體滲透、單向施力
。
幾乎是在他們剛準備完的同時，他們腳下的結構開始崩塌。一行人從地下七樓左右的
深度落到地下十樓，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的時候，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點個火。」
「好。」
喀擦，雷吉納德手上的打火機亮了起來，讓他們就著昏暗的火光觀察周圍的狀況。瓦
礫密密麻麻的把他們完全埋在下面，而大概是漏水的關係，地板以上十公分的周圍積了一
層水，不過幸好他們的位置不是最低處，積水沒有繼續上升。
「看來我們不用煩惱水了……空氣也是。」
「你不會說要喝那個東西吧，我看那不是透明的喔。」
「我會盡量不要……盡量。」
在皖一郎觀察水的時候，其他人觀察起上方瓦礫的縫隙來。上方的縫隙不小，要挖起
來相對輕鬆，但反過來說就是可能會有再次崩塌。
「……那我們怎麼辦？」
奏本來也想站起來幫忙，不過被其他人制止，要她能保留多少體力就多少體力。
「這裡深成這個樣子。等別人來救不太實際，我們自己想辦法上去吧。」
「我覺得我們自己想辦法上去更不實際……你有什麼好辦法嗎？至少我是沒有啦。」
約恩雙手一攤。
「這個嗎……有我和皖一郎在，要慢慢開一條路出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如過奏有餘
力，或是中間有空隙可以讓希弗林活動就可以更快。」
雷吉納德一邊說，瞄了一眼艾利安娜。
「其實最快的方法應該是靠艾利安娜……不過等她回神再說吧，我看大概要等到生理
反應才會回神了。」
簡單說就是人肚子餓的時候，就算打擊再大也會暫時回過神來，但問題是如果等到艾
利安娜肚子餓，他們也就錯失自己行動力最好的時間了。
「怎麼個靠她法？」
「總之先爬到一個夠高的地方，然後把不管甚麼東西融成岩漿往下流。」
「聽起來……其實不錯耶。」
「缺點是要她精神消耗撐得住，還有我們的肚子撐得住。」
雷吉納德再往四周看了看，奏一開始說的沒錯，食物確實是問題。
「你們應該也都沒帶乾糧吧？」
「沒。」
「是嗎……看來只能期待薩維有沒有留東西給我們吃了。」
雷吉納德嘆了一口氣，看著一片漆黑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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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定決心了嗎？」
同一時間，布倫特里的郊外，四個人出現在哭泣中的怪物身邊。聽到他們的聲音，怪
物的情緒也緩了下來。
「……嗯，我同意你的提案，但是你真的同意我的條件嗎？先幫我殺我要殺的人？那
是……很多人喔？」
「沒有問題，反正是遲早的事。」
「那……我加入。」
「很好。那麼，就當作歡迎你，我們速戰速決──一周之內結束。」
「……辦得到嗎，一周？」
「當然。」
帶頭的那人伸出了右手，而怪物也長出了一隻手回握。
「畢竟，我們是世界最強的恐怖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