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有著淡金色、長度約略及肩的短髮，穿著剪裁合身的淺黃禮服，頭頂、腰間、左手
腕各用鍛帶綁了一個蝴蝶結。個子很嬌小，看上去只有十來歲，怎麼看都是人畜無害的小
蘿莉，巳蛇卻震驚地退後一步。
「妳、妳怎麼來了？」雖然強裝鎮定，他的語氣中仍有掩藏不住的驚慌。
「來殺人。」那女孩語氣平淡，明明帶著童音，卻說著與其外貌極不相稱的話語。
「哈、呵呵，想不到你會親自出馬，是總帥派你來的嗎？」巳蛇兀自打哈哈，背後的一隻
手卻向逸芬和虎爺打暗號。
逸芬偷偷瞥了虎爺一眼，只見他不動如山，表情鎮靜，和往常一樣沒有太大變化。那小女
孩左右兩側各站了一個護衛，人高馬大，不知什麼來頭，但由巳蛇驚慌的表情來猜測，恐
怕也是個狠腳色。
「三對二，看來是我們落了下風，不過稍有不慎，弄死了Mother‧母親可就不好辦了吧。
」
那女孩此時才側頭打量了下逸芬，她的眼睛是淺藍帶點碧綠，煞是好看。「你好像有些誤
會，也罷，這有利於我們的...」
「動手──！」巳蛇不等她話說完，大吼一聲，雙手快速交叉，手上瞬間結好十三道手印
，正要施放，一隻虎爪巨手貫穿了他的胸膛。
「咦？」逸芬一愣，巳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低頭一看，那虎爪手中還捏著他的心臟，「
我本來也不想這麼做的。」虎爺說道，將手抽回，連帶捏碎巳蛇的心臟。
他的胸口被開出的大洞噴出大量鮮血，巳蛇踉蹌幾步，又吐出一口鮮血「寅虎你！」
「虎爺為什麼！」逸芬也被此變卦驚呆了。
「為什麼嗎？說來話長啊...」只見虎爺慢條斯理地端詳手中的心臟，順手把它丟到一旁，
甩甩手上的鮮血「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殺人，但事到如今別無選擇。」
「我已經決定和辰龍合作了。」
「不、不可能，你怎麼會背叛夫人？」巳蛇倒在地上，雖然已經用法術止住出血，但失去
心臟後即便不死性高如他，也是奄奄一息。
「背‧叛？」虎爺琢磨著這個詞，彈起一邊眉毛，「不，我只是要你的性命罷了。」
「虎爺，你最好解釋清楚。」逸芬蹲在巳蛇身邊檢視他的傷口，他的胸口被開出一個砂鍋
大的洞，心臟被硬扯出，很難相信有人在受此重傷後還能活著。
「我來說明吧，蘇家當主。我是十二地支中擁有預言能力，掌管另一份時間至寶的辰龍。
」她上前數步，朝著逸芬伸出手釋出善意，後者卻毫不領情。
「想必你已經從傢伙口中得知總帥和異想樹的威脅，我便是為此而來，」辰龍見逸芬無意
與她握手，也不生氣，平靜地說道。她簡單說明此行來意，又提到正在組織一支反抗軍，
用以抗衡總帥。
「可又為什麼要殺巳蛇？他跟總帥水火不容，他的輪迴能力正是攻略總帥的關鍵吧。」
「這傢伙日後定然會背叛我們的。」
「所以你們就先發至人，要殺了他嗎？怎麼可以因為某人尚未做過的事定罪？」
「我透過至寶所見的未來，是一定會發生的。」
「還真是鐵口直斷啊，占星術師，」巳蛇雖重傷倒地，仍硬擠出笑容，「妳就那麼肯定？
在對抗總帥上我們應該是一國的吧。」
「確實，你的能力很強悍，總帥為此苦惱很久，但你終究不是輪軸，起不了關鍵作為，充
其量只是一隻礙事的蒼蠅。」
「什麼...？」巳蛇臉色發白。
「你留戀過去，不曾駐足當下，更別提展望未來。」辰龍站到了巳蛇面前，雙手撐在膝蓋
上，一臉憐憫的俯視看著他，「因為你太過軟弱了，沒有勇氣去面對未知的未來，所以才
不斷倒轉時間，重複過著已知的人生。」
「不是的...」巳蛇氣若游絲的反駁。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在此迎來終結吧。」辰龍說著，手上展開了一個術式，一晃眼，手
上多出一個由布巾包裹住的長條棒狀物。
「虎爺...」逸芬忍不住向虎爺哀求道，畢竟這個月來她和巳蛇感情極好，幾乎已成無話不
談的好友，巳蛇甚至撥空教了她幾手法術。「就不能再商量看看嗎？畢竟巳蛇他不是什麼
大奸大惡之人，沒必要為了還沒犯下的罪惡喪命吧。」
「不，」虎爺像是鐵了心一般「我已經和辰龍談妥，他是非死不可，為此我甚至刻下“信
條”了。」
「你用了至寶？可是我記得你發過誓...」巳蛇瞪大雙眼。
「是的，自從霜露死後，我就立下誓言不再使用海山盟，然而這因霜露而起的誓言如今已
破，為了對抗總帥這是必須的，不能容許半分私情。」
「你...」
「說夠了吧。」沉默許久的辰龍發話，「該送你上路了。」
「呵呵、辰龍，在其他次輪迴裡妳也曾組織過反抗軍，既然妳能未卜先知，對自身的下場
再清楚不過了吧。」巳蛇不懷好意地說道。
辰龍看似惱怒，語調卻竭力保持平靜「沒用的，我早就知道了。」
「哦、是嗎？所以“天命問答”(註1)失敗後妳才會搶先對他下跪嗎？」
辰龍大怒，瘋狂用腳踩著巳蛇的臉，「住手！」逸芬想上前阻止，卻被虎爺按住身子，只
見他搖搖頭，要逸芬不要插手。
好不容易辰龍發怒完，停下腳，巳蛇已是鼻青臉腫，滿臉鮮血烏青。
「呼、你以為激怒我有用嗎？」
「這可不一定。」巳蛇攤開原先縮在身體下的手掌，彈出一個泛著綠光的轉移術式，咻─
─地，他和逸芬就消失在眾人眼前了。
...
......
「...」
「還愣著做什麼，他們逃不遠的，快去追！」辰龍鐵青的臉下令。左右兩名護衛不敢怠慢
，馬上兵分二路瞬身找人。
「你也去。」辰龍對著遲遲沒有動身的虎爺說道。
「我在逸芬身上留有標記，只要開啟通道，馬上就能找到她。」
「我希望這件事能全權交由我處理。」
辰龍沉默片刻，「隨便你，不過那傢伙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虎爺頷首，張開傳送術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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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被傳送到巳蛇位於山區的秘密據點，一抵達後巳蛇立刻啟動據點內防衛機能。
「你的傷...」逸芬想上前關心傷勢，巳蛇卻說道：「夫人，時間有限，他們馬上便會尋到
此處，我必須立刻讓妳回溯時間。」
「哎，為什麼是我？」
「我已經不成了，不說胸口的致命傷，太過頻繁的使用至寶，生命力嚴重耗損，估計再發
動一次必死無疑，但讓妳回溯的話卻又不同。」
「夫人，至寶‧短歌行能讓一個人的時間回溯，但這是個人相對全世界而言，就算我回溯
了，帶著這傷勢和使用至寶的後遺症，就算沒有追兵也氣力耗盡，但由夫人回溯的話能夠
復原我的傷勢。」
「嗯...」
「夫人，妳回溯之後，首要任務便是提醒我提防辰龍...咳、咳咳、」說著說著巳蛇又咳出
血來。「寅虎本質上是個好人，這次我太大意了，竟被辰龍搶先一步...」
「不能想辦法說服虎爺嗎？」
「不行的，他心意已決，既然用了至寶那是非要我的命不可。」
「他的至寶究竟是什麼？」
「寅虎的至寶能夠改變他人心智、操作思維，是最為頂尖的心靈系能力，他在自己腦中刻
下“思想信條”，那是絕不可能反抗的強大信念，以防止自己情感誤事，但這能力非常危
險，一不小心便會鑄下不可彌補的傷痛...咳、咳！」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會。」
巳蛇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夫人，很抱歉接下來的旅途妳得一人前去，無論碰到什麼痛苦
難過的事情，都無法倒帶重來...」
「我們的人生本來就是如此。」
巳蛇一愣，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微笑，是的，人生本‧就‧如‧此，是他一直以來都太過
依賴回溯能力，在認為一切都能重來的前提下，並沒有慎重地進行思考和選擇。
「祝妳好運，夫人。」巳蛇手掌上浮現出術式。
逸芬遲疑了一會兒，上前輕輕擁抱了巳蛇。頓時，術式發出強烈光芒，將逸芬整個人罩住
，再次將她傳送制別處。「再見。」巳蛇悄聲說道。
他四肢癱軟無力地躺在地上，重傷之餘還強行發動至寶，幾乎耗盡所有力量，現在只能靜
靜等待自己的結局到來。
※※※
在那一條太過偏離的世界線，他嘗試殺掉寅虎來觀察總帥反應，果然，寅虎死後總帥對這
個世界線就失去興致，放鬆對此處的監控力道。如果這條世界線再繼續經營下去會發生什
麼事？也許不失為一個擺脫總帥的法子。
抱持著這個想法，他在這個世界線定居下來。娶了逸芬。
他很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有何特別，能讓總帥如此掛心，寅虎跟她的孩子更是日後名震天下
的大道士。這實在很容易，蘇家過度仰賴寅虎的戰鬥力，在失去後寅虎後，他想替補位子
，蘇家是再樂意不過；在此之前他已經輪迴數次，摸熟逸芬個性，加上數百年下來遊戲人
間的經歷，區區一個小女生還不手到擒來？
然後，一晃眼，十年過去了。
他們有了兩個孩子，逸芬是普通人類，他們的孩子也僅遺傳到他的些微妖力，當然比起普
通人類強上太多。不知不覺間他竟然習慣了這種生活，每天孩子出門上學前都會先確認他
們身上的防護咒語，和逸芬一起處理家族事務；傍晚，聽著孩子們在學校的趣事，一邊期
待今天的晚餐...
「看來你過得很愜意啊。」那一夜，總帥無預警地出現在他們家門。他大驚失色，設置的
警報咒語竟然都沒有啟動，他連忙護在妻兒身前。
「沒事，我沒有要對你的家人不利。」總帥語氣很疲累，「只是來告訴你，這條世界線即
將被廢棄，好好度過與家人相處的時光吧。」
廢‧棄，起初他一頭霧水，不明就理，但以那一晚為開端，異變很快就發生了。人們忽然
看不到星星了，那並非文學上使用的譬喻手法，而是真的觀察不到太陽系更遠之外的恆星
所散發的光芒，無論是從地球上的望遠鏡，亦或是太空的哈伯望遠鏡，所見的宇宙只有一
片漆黑死寂。
異想樹被植下後會記錄所有平行世界發生的事情，但是分分秒秒新生的平行世界太多了，
異想樹的枝枒太過茂密，其結果會導致樹本身的崩潰。為此總帥得定期修剪樹，確保異想
樹能有良好的生長空間，被判定無用的枝枒會被剪‧除，此即為世界線的廢棄。
各國政府很快就亂了套，沒有人知道要如何阻止廢棄，他在班機停飛前，火速帶著妻小前
往撒哈拉沙漠的最終防禦據點避難。
「一旦異想樹植下了，所有平行世界便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驀地，他回想起前幾次輪迴
時，辰龍曾經告訴過他有關樹的事情，事到如今，他想回頭去找其他十二地支、總帥，才
發覺一切都太遲了，他們的世界是從異想樹上剪下的枝枒，等待的只有滅亡一途。
那是整個宇宙的滅亡。
在撒哈拉最終基地裡時，日復一日都能收聽到世界各地陸續淪陷的消息，沒有人確切知道
那兒發生什麼事，所幸，基地是以核戰爆發為最高規格設計，不外出也能自給自足數年之
久。
不久，太陽逐漸黯淡，廣播也中斷了，基地內人心浮動，巳蛇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一切似
乎都靜止了，透過對外的監視器畫面可以看見，室外長年不止的風沙不再吹動，太陽完全
熄滅。基地內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報，要所有人回房待命。
一切都結束了。他心想，看著妻子在一旁抱著兩個孩子，輕聲安撫他們沒事的，他也想上
前擁抱他們，像家人一樣，說些父親該說的話。
然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聽見了海‧潮‧聲。嘩啦啦拍打岸邊的聲音。
他實在太害怕了，怕得無法思考，無法再停留在這個世界一分一秒。他啟動至寶回溯時間
。他把妻子小孩留在那邊。
※※※
「咚。」巳蛇再次睜開眼，只見辰龍站到了眼前，用那個棒狀物敲了敲地面。「乖乖接受
自己的命運不是很好。」
「呼...」巳蛇傷得太重，又把最後一分力氣用在至寶上，此時就連稍微移動身體也是氣喘
吁吁。「這話由妳口中說出還真是古怪，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吧：只要人們還存在選擇的
自由，就沒有所謂的必然。」
辰龍揚起一邊眉毛，「同為時間系至寶持有者，你應該能夠明白才是。異想樹一旦種下，
所有平行世界便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聽過啦，妳猜怎麼著，每一次都這麼說。」
「是嗎？」辰龍解開纏在棒狀物上的繃帶，「異想樹的枝枒會記下所有的生與死，只要其
中有一條被記錄到，絕無可能脫逃，除非是時‧光‧之‧輪的十二條輪軸才能置身事外；
你早就經歷過了吧，那‧個。」
「啊、啊啊，那個啊，真是非常地壯觀，不愧是總帥所欲達成的偉業，與之相比，個人的
生死，不，就連整個星球的生命都相形見絀，令人不禁發自靈魂深處的讚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與總帥抗爭？」
「...那樣的世界很無趣啊。」
「果然天生跟你不對盤。」辰龍展開那個長條棒狀物，裡頭赫然是一隻焦黑枯萎的手臂，
「這是希臘神話中，點石成金的米達斯國王的手臂，只要輕輕一碰，便能將接觸到的物體
變成金子。」辰龍說話時，小心翼翼地透過根部包裹的布巾舉起手臂，深怕一不小心會碰
到，「變成金子後，自然解除你身上的一切特性和不死性。」
「哇！這還真是大費周章，把這種稀世珍寶這樣用，戴奧尼修斯聽到後會做何感想？」
「永別了。」辰龍不理他，用那隻手臂輕輕戳了巳蛇身體，接觸部位很快染上金色，接著
迅速擴散開來，最後整個人變成了一座黃金雕像。
巳蛇闔上雙眼，最後想到的，還是留在沙漠基地裡的妻兒。
依稀，又聽見了海潮聲。
※※※
註1：天命問答是辰龍的終極滅世，詞源並非出自《論語》的「五十而知天命」，而是屈
原的詩作《天問》，辰龍原先擬藉由問答方式屠戮星球上所有人類。
※※※
後記：這個早期的版本可以看做世界線α，在逸芬取得回溯至寶後，進入另一條世界線β
。原始構想中，在那條世界線因為逸芬對虎爺心懷芥蒂，導致雙方互不和諧，最後逸芬「
人如其名」，在女主爭奪戰中輸了半籌，由另一人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