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纖秀的手臂，我的手臂，覆蓋在你的手臂，沉穩黝黑的手臂之上。
像朱槿花覆蓋在深色的牆面之上，葳蕤蔓延展開她的優美與華麗。
我寫詩，穿越你的身體與夢境，像你的被褥纏綿著你，
像你的心緒纏綿著你。
你的學生時代淹沒在家庭悲劇裡，你跟死黨親暱的追逐一個又一個喜愛的女子，
如風如蝶追逐崖上之花，不為天候氣溫所摧折。
我像雨，精明沉靜捶打在萬物之上，降臨在眾生平等之間，
滋潤花，也滋潤草，也滋潤蝶，也滋潤徬徨迷離的自己。
我的左肩哼唱著梵歌，你的左肩哼唱著情歌，
你睡眠時輾轉翻過我的肩頭，我們的肩膀便連綿成一首人體押韻的詩句。
肉身是蝴蝶，是海浪，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一牽手便成為永恆，
肉身也是花，是曼陀羅之花、層層迭開、芬芳含英吐華。
你喜歡我，精巧溫柔緩慢執著，
但是在相遇之初你遲疑了，你告訴我，你原本還有個愛人，
你與她分離以後你的身體不好，你是一個患者，
你沒有把握你自私的愛是否會灼傷我，還是你能夠愛我。
在那個紫色的午後你笑笑地拿起紙條在椅畔寫給我，以天真的筆觸跟老練的體溫，
「我是一個雙向極情感患者，躁鬱症，」你說，
你坦誠的告訴我，「我要好好考慮是不是要跟你在一起。」
「希望你的文字都是想我寫我呢。」
我們都讀過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這部愛情小說，
寫的渡邊與直子跟渡邊與綠交錯。比起綠。我們更像是渡邊與直子。
在這一頭是爽朗明媚鮮妍有如薛寶釵，
在那一頭是溫婉躊躇柔弱有如林黛玉。
你說我們更像是直子或者林黛玉之於寶玉的組合，
「我總是會愛上比較憂傷的那一個美女。」「是美女與野獸的組合。」
你是一個跋扈的君王與臣僕，你是王子也是野獸，粗樸獷野，不假修飾。
你穿上最潔白的襯衫跟我約會，
你的手堅定的覆蓋牽起我的手，
像碾玉觀音的顏色與質地，一牽手就是永恆，彼此的身體覆蓋成詩，
可是你卻猶疑著還沒有決定跟我在一起。
你是如此渴望著我卻又排拒我。
我們走過我的母校，看一整批的踢與婆打球，歷數心事，
我把我的故事也告訴你，口吐的芬芳像是落難花遇上了飛倦的蝴蝶，
這只人面蝴蝶想要停泊在港灣，做一次特技飛行以後的長長休憩。
「讓我考慮看看吧。」你說，沉重的警鐘打響在我的肩頭。
我雪白的身體曾經在你的掌心，翻覆撫弄如同暴雨貪婪舔舐著海船，
船載浮載沉在愛情慾望的港口，海浪洶湧玩弄人心，無法把持自己的人就落入海中，
是愛情海，愛情鳥雙棲枝頭的盼望。盼不到海昇日落。
我寫下直子改版的故事，自創的故事跟小說，
我耐心等候你的鐘響你的回覆，不疾不徐垂釣這一隻愛情魚，
像是最乖巧的學生等待老師發還批改的作業，
耐心等待一個未知的決定與結果。
你喜歡我的側臉。你喜歡我的頭髮。你喜歡我的額頭，你喜歡我的小腿。
像開花結果一樣自成一局的身體，一個小小城池與世界，城堡裡頭有安詳的人民。
你喜歡我的安詳。你喜歡我的柔弱。你喜歡我的勇敢。你喜歡我的樸拙。
我像鳥籠圈起你忐忑飛行不定的鳥兒般的心，你的身軀與心都找到了安定的力量。
你倚靠著我。幾天幾天你不見我，幾天幾天你見了我，
時而是不見面，時而是見了面，
你還是沒有下定決心跟我在一起。我們卻已經形影不離。鶼鰈情深。
我在小屋，像是施了魔法的飛船，等待著你的啟航，
永康與永安，兩個安居樂業的名字，連繫一個關係的鑰匙。
然後那一天，我渴望種種花束如同百花齊放降落在我的床邊，
香氣撲鼻如同公主在夢裡得到救贖的親吻，
紡錘針尖落地時鐘落地巫術被破解而醒，
我沒有收到玫瑰花；我沒有收到鈴蘭花；
我沒有收到百合花；我沒有收到向日葵，
你帶了一束鳶尾花來找我。不是櫻花，不是菊花，不是蓮花，不是鼠尾草，也不是鬱金香，
是鳶尾花。──
脆弱的顫抖如同一首完美的蕭邦樂曲，
纖細的花瓣嫵媚勾引招搖如同雙人舞，
有一天，你帶了一束藍紫色的鳶尾花來，藍的如痴如醉引人發狂，
「我總覺得花象徵的是一種凋零，生命的再生與凋零。」
「所以我帶來花。」
你詩意的說，沉吟而不知道說給誰傾聽，晝間夜間，我想著的都是你，
你的面容鐫刻在水上跟面盆，清晨我想著你重新入夢，比花還清秀，
終於你重新又出現在我面前，下定決心要跟我在一起。
你帶花來送給我。此後我就是你的人，此後你就是我的人，
我們即將在一起。
你帶了家鄉水果也送我。你帶來鞋子也送我。
你咬緊牙關親吻我。這次是一個承諾。
「我想念你。你也愛我嗎？」
你說我像兔子，要我不要覺得寂寞，一醒來就快快喚你。
是你的兔子，穿梭在三月的陽光與樹叢之間，得到了你的親吻與魔法，
能夠變身恢復成仙女。我的救贖。
於是我回吻了你。
我們倒身在雪白的牆邊，指尖縈繞指尖，側身成一種旋律，
滿牆的書跟兩個人都傾倒在愛情的海裡。
融化在一望無際的白裡，
變成行蹤莫辨載浮載沉的兩只船槳，《上邪》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