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拱手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屬同門，咱們切磋武藝，點到為止，如何？」
左冷禪道：「兄弟自當小心，盡力不要傷到了岳兄。」嵩山派眾門人叫了起來：「還沒打
就先討饒，不如不用打了。」「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誰保得了你不死不傷？」
「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輸下台，也還來得及。」
岳不群微微一笑，朗聲道：「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難免死傷，這話不錯。」轉頭向
華山派群弟子道：「華山門下眾人聽著：我和左師兄是切磋武藝，絕無仇怨，倘若左師兄
失手殺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傷，乃是激鬥之際，不易拿捏分寸，大夥兒不可對左師伯
懷恨，更不可與嵩山門下尋仇生事，壞了我五嶽派同門的義氣。」岳靈珊等都高聲答應。
左冷禪聽他如此說，倒頗出於意料之外，說道：「岳兄深明大義，以本派義氣為重，那好
得很啊。既是如此，便請貴派子弟再往後站些，以免比劍中為我二人誤傷。」
岳不群微笑道：「左兄擔心的是。」華山派眾人本來都站在台前，岳不群一個示意，便都
退得遠遠的。其實岳不群、左冷禪這等高手，比武時收發自如，如何能誤傷台下之人？左
冷禪此舉自然是擔心岳不群一但不敵，便又讓台下的華山派弟子使出「飛頭蠻」神功與自
己同歸於盡，來個下駟換上駟。眼見華山門人已經離台甚遠，絕無可能再飛頭傷己；岳不
群本人既是掌門之尊，又有奪取五嶽派掌門的念頭，自然不可能和自己同歸於盡。左冷禪
見岳不群竟然答應，心下暗暗歡喜，刷的一聲響，抽出了長劍。這一下長劍出鞘，竟然聲
震山谷。
原來他潛運內力，長劍出鞘之時，劍刃與劍鞘內壁不住相撞，震盪而發巨聲。不明其理之
人，無不駭異。嵩山門人又大聲喝起采來。岳不群將長劍連劍鞘從腰間解下，放在封禪台
一角，這才慢慢將劍抽了出來。單從二人拔劍的聲勢姿式看來，這場比劍可說高下已分，
大可不必比了。
只見左岳二人各使本派劍法，鬥在一起。嵩山劍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
大戟，黃沙千里；華山劍輕靈機巧，恰如春日雙燕飛舞柳間，高低左右，回轉如意。岳不
群一時雖未露敗象，但封禪台上劍氣縱橫，嵩山劍法佔了八成攻勢。岳不群的長劍盡量不
與對方兵刃相交，只是閃避游鬥，眼見他劍法雖然精奇，但單仗一個「巧」字，終究非嵩
山劍法堂堂之陣、正正之師的敵手。
再拆了二十餘招，眼看岳不群已難以挽回敗勢，若不是左冷禪顧忌「飛頭蠻」神功，唯恐
岳不群被逼入絕境會狗急跳牆與己同歸於盡，早已有了五六次下殺手的機會。故此左冷禪
雖大佔上風，卻依然穩紮穩打。況且岳不群先前已在眾人前明言點到為止，左冷禪只要能
勝個一招半式，便可理直氣壯當上五嶽派掌門。
眼見左冷禪勝勢已定，嵩山派群弟子大聲吶喊助威。左冷禪一劍快似一劍，見對方劍法散
亂，十招之內便可將他手中兵刃擊飛，不禁心中暗喜，手上更是連連催勁。果然他一劍橫
削，岳不群舉劍擋格，手上勁力頗為微弱，左冷禪回劍疾撩，岳不群把捏不住，長劍直飛
上天，嵩山派弟子歡聲雷動。
左冷禪暗喜之餘，突覺有異，岳不群的頭竟向自己射了過來。左冷禪不愧為一代宗師，應
變奇速，以詭異至極的姿勢堪堪避過了這飛頭一擊。
左冷禪方慶脫險，突然又有人往自己面門攻來。這下偷襲卻是左冷禪始料未及，趕忙往旁
一滾，只覺眼前一黑，雙目竟已被戳瞎。只見他雙眼中流下兩道極細的血線，橫過面頰，
直掛到下頦。人叢中有人說道：「他眼睛瞎了！」
這一聲說得並不甚響，左冷禪卻大怒起來，叫道：「我沒有瞎，我沒有瞎！哪一個狗賊說
我瞎了？剛才是哪個奸賊偷襲我，有種的，就過來和你爺爺再戰三百回合。」他越叫越響
，聲音中充滿了憤怒、痛楚和絕望，便似是一頭猛獸受了致命重傷，臨死時全力嗥叫。
左冷禪已無法見物，其餘眾人卻都看得一清二楚，適才戳瞎左冷禪的，正是岳不群。
原來岳不群根本沒有彈射出自己的頭，卻是事先訂製了一副與自己面貌相同的面具戴在臉
上，待機將面具往左冷禪頭上一彈。左冷禪匆忙之間，自是先入為主認定岳不群是拚死使
出「飛頭蠻」的最後一擊，而左冷禪避過了這一擊自以為得勝放鬆之時，便著了岳不群的
道兒。這計謀其實說穿了簡單至極，事先卻是無人料想得到。江湖上化妝易容之人不在少
數，要「易容」成「自己」更是毫無難度。岳不群雖表情有些不自然，眾人也只道他是另
有所思，如何猜得到他是戴上了「自己」的面具？那面具不過薄薄一層皮，便是真擊中了
左冷禪亦無大礙，只是左冷禪早知華山派有這「飛頭蠻」的絕招，自當竭力躲避，怎來得
及看清來襲的其實只是一張薄皮面具？
岳不群站在台角，只是微笑。華山、嵩山派眾人本來都離台甚遠，見此異變便又紛紛躍上
比武台。
這時已有嵩山弟子向左冷禪告知岳不群並沒有自盡。左冷禪稍一細想，便知其理。只聽得
左冷禪又在叫喊：「岳不群，你這奸賊，有種的便過來決一死戰，躲躲閃閃的，真是無恥
小人！你……你過來，過來再打！」嵩山派兩名大弟子史登達和狄修說道：「師父，咱們
下去罷！」左冷禪叫道：「岳不群，你不敢來嗎？」
史登達伸手去扶，說道：「師……」
突然間寒光一閃，史登達和狄修的頭應聲而斷。這兩劍勢道之凌厲，端的是匪夷所思，只
見兩人的頭直往岳不群飛去，去勢奇快，台下群雄齊聲驚呼，盡皆駭然。他派之人初見此
舉，不明其理，只以為左冷禪瘋了，華山派諸人驚呼卻是料想不到嵩山派竟然也練成了「
飛頭蠻」神功。眼看岳不群再也避不開，卻見岳不群不慌不忙，也一劍砍下了一名華山弟
子的頭，那頭以一擊二，將史登達和狄修的頭先後擊中，三顆頭盡皆落地。
眾人驚呼未完，左冷禪又是一劍，第三顆嵩山頭又往岳不群飛了過去。岳不群依然是砍了
一顆華山頭來擋。他二人砍了一名弟子，跟著又砍一名弟子。但聽得砰砰砰響聲不絕，片
刻之間，雙方已各砍了九名弟子，十八顆頭顱落在地上，臉上均是一片烏青，神情可怖，
慘不忍睹。
左冷禪反手想再砍第十人時，卻砍了個空，原來群弟子都已遠遠躲開。卻聽得呼的一聲，
岳不群的第十顆人頭已飛了過來。左冷禪又驚又怒，危急中飛身而起，躍入了門人群中。
那華山弟子的頭疾射而到，嵩山眾弟子欲待逃竄，已然不及，十名弟子大呼「我的媽啊」
聲中，已給那顆頭顱撞了個全倒。
左冷禪懊喪之極，適才這一仗，他使出「飛頭蠻」神功中的大絕招「介錯」，功力絲毫不
輸給岳不群。這一仗是輸在嵩山派門人比華山弟子怕死，一個個遠遠逃開，不像華山弟子
那樣慷慨赴義，臨危不避。
岳不群走到台邊，拱手說道：「在下與左師兄比武較藝，原盼點到為止。但左師兄武功太
高，震去了在下手中長劍，危急之際，在下但求自保，下手失了分寸，以致左師兄雙目受
損，在下心中好生不安。咱們當尋訪名醫，為左師兄治療。」台下有人說道：「刀劍不生
眼睛，哪能保得絕無損傷。」另一人道：「閣下沒有趕盡殺絕，足見仁義。」岳不群道：
「不敢！」他拱手不語，也無下台之意。台下有人叫道：「哪一個想做五嶽派掌門，上台
去較量啊。」另一人道：「哪個人多生了一顆頭，上台去請岳先生砍了下來，也無不可。
」數百人齊聲叫道：「岳先生當五嶽派掌門，岳先生當五嶽派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