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先搭到了京都大學附近的公車站點（已經回憶不起是坐了哪台公車，但並不是通
往銀閣寺的常見路線），開啟了爬坡之旅。抵達站點約晚上七點多，四周的街道已經迅速
暗下，聲音像潮水退去大海一樣，不知道被吸進哪裡，只有幾間學生餐廳透著溫暖的黃光
。一路用正常的步伐走著，我和旅伴沒什麼聊天，因為一陣陣來自山頂的風直撲而來，一
張嘴會是滿口沙。
一路向上邁步，最後我們抵達了哲學之道的立牌處，也是夜遊的正式起點。
哲學之道是延著琵琶湖疏水的一條步行道路，全長約2公里長，路途經往四周的寺廟。近
代重要哲人西田幾多郎，於京都帝國大學任教時，每日下課後，時常在這條路上散步，河
道旁隨季節變化各有姿態，也成為賞櫻、賞楓的著名景點，不過我們去的時候當然是底下
的路都看不清楚。
步行空間其實不若想像得大，僅兩排石板路再寬一點，在某些路段，甚至只有一排石板必
須兩人前後行走。
或許是白天鞍馬山的行程的疲倦還未解，即便哲學之道沒什麼風沙襲來，兩人依舊靜靜走
著，一路看見通往銀閣寺、彌勒院的路牌。後來開始用擴音放起了英國哲學家Alan Watt
s的演講，天色早已陷入黑暗，整條路空空蕩蕩，幾無人跡，只有偶爾從房屋縫隙透出的
光火，讓你知道屋裡還有人。Alan的聲音，像是從什麼深山洞中飄出來，一邊聽他講著黃
金如何從原始的功能性轉變成為金融的象徵符號，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約中段。
在這條約一人臂膀寬的小徑，必須不時堤防自己腳下，如果掉進水裡，哭天喊地呼叫什麽
盧舍那佛天照大神都沒有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五感也跟著變得敏銳，無論是臉頰流
淌的汗水、微微加速的心跳，額頭感受的徐徐涼風。在那一刻，很像掉進一個觀照自己的
真空世界中。你還是你，不斷前進、步行，但同時又像個旁觀者一邊分析自己的狀態；所
有的情緒、感受如沉入水底的淤泥污塵，而自己的心情像加入明礬後一樣清澈。
一路通過指向法然院、安樂寺、大豐神社等路牌，最後我們到達了熊野若王子神社門口，
完成這段步行。離開熊野若王子神社，我們繼續向西南邁步，車輛和行人才又漸漸出現。
正好在走完哲學之道後約一個禮拜的今天，不經意讀到一段文字，出自謝恩・歐馬洛 （S
hane O’Mara）《走路的科學》（In Praise of Walking）：
夜間行走，存在著某種超越世俗、讓你以不同方式觀看這世界的東西。偉大的都會詩人湯
馬士．金希拉（Thomas Kinsella）在他的史詩《夜行者》（Nightwalker）中寫道：「影
子都活了起來。它們碎步快跑並搖曳著╱在表面上」
夜行京都不同於在臺灣的感受，京都的靜謐很難以筆墨形容，如果想體會的話不妨試試哲
學之道。膽子夠大的話可以隻身前往，而能找個伴侶一齊冒險當然更好。像是歐馬洛說的
：「如果你自己一個人，這可能有點嚇人，但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奇妙的轉變，若是有伴時
，平凡普通的事物此刻變得將煥然一新。」
＊走完哲學之道後，還可以再搭配看西田幾多郎的記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