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 美國對埃及的“和平演變”及其負面影響

作者: kwei (光影)   2020-05-22 11:03:20
美國對埃及的“和平演變”及其負面影響
http://www.cwzg.cn/theory/202005/57732.html
原載《阿拉伯世界研究》2020年第3期
田文林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研究員
[摘要]為防止埃及在中東地區坐大,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想方設法對其弱化和軟化。經濟
上,誘導埃及奉行新自由主義政策;政治上,引導埃及投靠西方陣營;軍事上,拉攏埃及
各級軍官。這種“和平演變”導致埃及積弱積貧,乃至最終爆發“1‧25革命”。從效果
看,埃及政局劇變並未使埃及境遇好轉,反而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難之中。
近年來,“顏色革命”日漸成為威脅第三世界政權安全的最大動盪源。如果從冷戰時代算
起,帶有“顏色革命”色彩的政權更替事件數不勝數。據統計,數十年來,美國中情局至
少推翻或試圖推翻超過50個外國政府(中情局只承認幹了7起)。另有統計表明,
1946-2000年間,美國曾81次試圖對45個國家的選舉施加影響,藉以實現政權更替。20世
紀90年初的蘇東劇變,以及21世紀初喬治亞的“玫瑰革命”、烏克蘭的“橙色革命”、吉
爾吉斯的“鬱金香革命”等,都是“顏色革命”的典型案例。
西方大國如此熱衷“顏色革命”,一則是因為這已成為西方國家攫取戰略收益的新方式。
目前美國等西方國家的經濟已經高度金融化,在世界各地製造“可控混亂”,有助於金融
資本快速實現國家間財富再分配。二則,“顏色革命”性價比更高。相比於阿富汗戰爭和
伊拉克戰爭動輒上萬億美元的軍事開支,美國在2004年烏克蘭政權更替過程中的花費不過
6500萬美元,“顏色革命”顯然是一本萬利的“合算買賣”。三則,第三世界國家自身往
往存在許多問題,外部力量很容易找到激化矛盾和強力干預的槓桿和切入點。
2011年“阿拉伯之春”看似完全是自發群眾運動,實則處處能看到西方干預的身影。某種
程度上是一場“中東版顏色革命”。本文擬以埃及為案例,探討“阿拉伯之春”中的西方
因素。
一、埃及歷來是西方大國覬覦對象
“顏色革命”本質上是西方國家謀求霸權利益的地緣政治工具,其實施過程歷來是“雙重
標準”:對那些完全投靠西方、且實力孱弱的國家,即便政體落後、政策反動,西方國家
也會默認容忍乃至全力扶植;對那些不肯聽命西方或具有成為大國潛質的國家,則不遺餘
力地打擊、遏制乃至政權顛覆。
埃及歷史文明悠久,地理位置重要,還是“阿拉伯世界領頭羊”,在阿拉伯世界具有無可
取代的重要影響力。所有這些,使埃及天然具備成為地區大國的潛質。西方大國要想稱霸
中東,首先就要“收服”埃及。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得埃及者得中東”。要想埃及服服
帖帖,甘心充當西方主導的國際權力體系中的馬前卒,最主要的做法,就是讓埃及長期保
持弱勢和依附狀態,決不允許其成為獨立自主、自行其是的地區性大國。
英國在中東地區的地緣擴張,就是從征服埃及開始的。在殖民大國英國眼中,埃及的戰略
重要性不言而喻。“對大英帝國來說,埃及的價值在於它保護著英國至印度這顆帝國皇冠
上的寶石的交通生命線。” 1869年埃及開鑿蘇伊士運河後,埃及成為溝通歐洲與印度洋
之間的海上捷徑、東西方貿易商路的中樞,以及世界上最重要的地緣戰略據點。此後,英
國以控制和保衛蘇伊士運河為核心目標,不斷向整個伊斯蘭世界縱深擴張:1878年,將塞
浦路斯作為海軍基地,用來保衛土耳其海峽和蘇伊士運河;1883年,英軍為鎮壓阿拉伯起
義,佔領了尼羅河谷;同樣為控制蘇伊士運河,英國還奪取了阿拉伯半島西南頂端的亞丁
,並在位於非洲東海岸上的英屬索馬里蘭建立了殖民地。1922年,埃及名義上獲得政治獨
立,但英國的軍事存在一直延續到1936年。1956年納瑟宣佈將蘇伊士運河國有化,此舉直
接引發英法武力干涉,試圖繼續對埃及保持控制。
二戰後,隨著民族解放運動蓬勃發展,美國作為新崛起的西方大國,已經不可能像當年英
法那樣,赤裸裸地推行炮艦外交和殖民統治,但防止埃及成為獨立自主的地區強國,仍是
美國中東政策的重要目標。事實上,美國、以色列乃至沙特等海灣國家,都不希望埃及發
展壯大。“海灣國家希望埃及順從於其在社會伊斯蘭化問題上的話語權;對美國來說,買
辦化的、貧窮的埃及仍將與其一夥;而對以色列來說,積弱的埃及會令巴勒斯坦孤立無援
。”“這三個關係非常密切的盟國全都恐懼一個民主埃及的出現。這樣的埃及是一個反帝
以及以民生為本的國家。它將擺脫自由主義的全球化,它將令海灣國家和沙特成為中東舞
台上的醜角,它將再次喚醒阿拉伯民眾的團結,並迫使以色列承認巴勒斯坦國。”一個獨
立自主而強大的埃及,勢必會拋棄美國倡導的新自由主義,反對北約和美國在中東的侵略
性政策。
為促使埃及投靠西方,美國對其採取“胡蘿蔔加大棒”政策,力圖將埃及重新納入西方主
導的國際權力體系。1952年納瑟掌權後,一度向美國伸出橄欖枝,希望美國出資幫助建設
阿斯旺大壩,但美國將此視為控制埃及的良機。1957年1月,沙特國王訪美時,美國國務
卿杜勒斯告訴他,他之所以決定援助建造高壩(阿斯旺大壩),正是因為這是一項長期工
程,將使埃及在這十年之內依附美國。但政治強人納瑟為了謀求獨立自主,最終選擇向蘇
聯靠攏,不僅從蘇聯獲得建設阿斯旺大壩的資金,還大量從蘇聯購買武器。
對此,美國惱羞成怒,轉向謀求遏制和顛覆納瑟政權。時任美國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
勒斯認為:“納瑟的成功將不可避免地為共產主義鋪平道路,是時候下定決心採取行動了
。”此後,美國加大對埃及的制裁和圍堵政策,並竭力武裝以色列制衡納瑟主義在中東的
擴散。1967年,以色列在第三次中東戰爭中大獲全勝,由此使納瑟領導的阿拉伯統一事業
嚴重受挫,阿拉伯民族主義由盛轉衰,正值壯年的納瑟健康狀況迅速惡化,最終在1970年
去世。
納瑟去世後,副總統沙達特接任總統。沙達特的外交政策方向與納瑟截然相反。他雖然在
1973年策動第四次中東戰爭,打破“以色列不可戰勝”的神話,但他隨後主動與以色列單
獨媾和,並在1982年達成埃以和平協議。在國際上,埃及從“親蘇反美”,轉向“親美反
蘇”。埃及外交這種戲劇性轉向,令美國欣喜欲狂,並及時予以物質獎賞:1979年以來,
埃及收到美國600多億美元經濟和軍事援助,援助金額僅次於以色列。
然而,長遠看,埃及推行的親美、親以外交政策,看似使埃及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實則
得不償失:埃及民眾士氣低落;埃及在阿拉伯世界的影響力一落千丈;埃及在巴以衝突中
的橋樑作用也因以色列一枝獨大而被邊緣化。在內外困境的共同作用下,埃及還在2011年
出現政權垮台,並陷入更大困境。埃及的困境對埃及自身固然是個巨大悲劇,但從西方國
家的角度看,埃及這種弱勢和依附狀態,恰恰最有利於西方國家掌控埃及。
二、“和平演變”:防止埃及自主強大的基本手段
“和平演變”是“顏色革命”前提和基礎,“顏色革命”是“和平演變”的最終結果和臨
近質變。正如個人從生病到死亡要經歷潛伏期、惡化期和毀滅期一樣,外部文化滲透從植
入“文化病毒”到發揮效果,同樣是量變引起質變的漸進過程。當各種矛盾積累達到質變
臨界點,便可能爆發“顏色革命”。西方國家對埃及的政治演變,就經歷了漫長的和平演
變過程。
(一)經濟上,引導埃及採取新自由主義政策,使其經濟上日趨依附西方
工業化是國家富強之路。英美等西方國家之所以能夠在國際體系中異軍突起,一個重要原
因就是其率先完成工業化,搶佔了全球產業鏈的上游位置。對已經實現了工業化的西方國
家來說,其要想保持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前提條件就是其他國家保持落後狀態

埃及就是這種強權政策的犧牲品。19世紀早期,埃及總督穆罕默德‧阿里效仿歐洲工業國
,大力推動工業化,謀求成為地區大國。但埃及的工業化努力,與英國給埃及的原料供應
國和產品消費地的總體定位不符,因此竭力阻撓埃及的工業化進程。從1839年到1841年期
間,埃及與宗主國奧斯曼帝國爆發戰爭,英國站在奧斯曼帝國一邊共同打擊埃及。埃及被
擊敗後,英國強行要求埃及大幅裁減軍隊,由此使埃及新辦的兵工廠產品失去市場。同時
,英國強迫埃及實施此前英國與奧斯曼帝國達成的《英土商務條約》,由此使埃及民族工
業直接面臨外國產品的激烈競爭。1882-1919年,英國直接對埃及進行軍事佔領,並在佔
領期間重點發展農業,目的是使埃及重新成為服務於英國紡織業的棉花生產國。到l9世紀
70年代,埃及工業化進程最終半途而廢,重新成為原料生產國。
1952年納瑟執政後,再次開啟工業化進程。當時,埃及革命當局奉行“進口替代”戰略,
制定了一系列鼓勵工業化的舉措,最終使埃及工業化比重穩步提升,甚至能夠出口工業品
。20世紀40年代,埃及製造業僅佔GDP的14%,到70年代初,這一比重達到35%。其經濟發
展成就不輸於韓國等東亞新興工業國。
眾所周知,發展製造業“投入-產出”週期很長,而埃及的工業化進程總共不過十幾年時
間,處於工業化早期,需要“一代接著一代干”。然而,這是那些渴望立竿見影成效的目
光短淺者所無法忍受的。與此同時,西方非政府組織在埃及積極推銷新自由主義藥方,矢
志將政府“推回”(rolking back),即減少政府管制、削減政府開支,誘使政府墜入債
務陷阱。1970年沙達特上台後,主動放棄“進口替代”戰略,轉而推行“開放政策”。
1974年以來,埃及推出一系列有利於外資的相關法律,由此使外國商品和資金蜂擁而入,
削弱了埃及對經濟的控制權。1981年穆巴拉克繼任後,埃及對內推行私有化、自由化、市
場化改革,對外加大開放力度,包括降低關稅、增加農產品進口、貨幣自由兌換等。在中
東諸國中,穆巴拉克政府被認為推行新自由主義最賣力的國家。在這一過程中,西方“非
政府組織”推波助瀾,鼓勵埃及政府減少福利開支。
表面看,開放政策使埃及GDP年均增長8-9%,快於此前6%的增長率。然而,透過現象看本
質,盲目開放使埃及經濟結構出現嚴重問題。
一是國內社會矛盾日趨激化。私有化不僅導致國有資產嚴重流失和少數特權階級從中受益
,而那些依靠公共福利的工人、農民、政府僱員和小生產者受損最大。受益者則是新湧現
出的商業精英階層。埃及由此出現兩極分化,階級矛盾尖銳。過去5年中,藍領工人和中
產階級頻頻組織罷工,抗議其經濟被剝奪的處境。僅2010年,埃及就發生了700場罷工和
抗議活動。
二是經濟對外依附性日趨增強。1970-1987年,埃及外債從40億埃鎊升至330億埃鎊(約合
231億美元)。埃及原是糧食出口國,但到70年代末,埃及一半以上的食品需要進口,其
中大部分來自美國。這意味著,埃及的糧食安全實際掌握在美國人手中。2010年6-11月期
間,在華爾街操縱下,世界糧食價格暴漲74%,由此導致埃及在保持政府補貼情況下,糧
食價格仍上漲30%。“大餅危機”成為2011年“1‧25革命”的重要導火索。
三是民族工業日漸萎縮。20世紀70年代是埃及工業化程度最高的時期,此後,隨著埃及對
外開放力度加大,埃及民族工業日漸萎縮,工業製成品和半成品出口持續下降。例如,埃
及1975年製成品和半成品出口占45.3%,1982年已減至14.5%。時至今日,埃及外匯主要依
靠出口石油,輸出勞工賺取僑匯,以及旅遊和蘇伊士運河通行費等“靠天吃飯”的行當。
總之,埃及的自由化改革,使埃及經濟進一步依附於外部世界。
在埃及這種經濟戰略轉變中,美國使用“胡蘿蔔+大棒”的政策:美國竭力貶低和誹謗納
瑟推行的“進口替代”戰略,並對埃及進行經濟制裁和封鎖;對沙達特推行的“開放政策
”,美國則不遺餘力地全力支持。這些年來,美國對埃及的外援數量僅次於以色列,是中
東地區第二大受援國。美國向埃及提供援助,就是鼓勵埃及採取有利於美國的外交、國防
和經濟政策,讓埃及軍隊有能力鎮壓國內不同聲音,美歐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
等的援助和貸款,都與埃及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掛鉤。
這種依附性發展使埃及短期受益,但長遠看,埃及重新被打回到全球產業鏈低端位置,並
最終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衝擊下,埃及在2011年出現政權垮台。
(二)政治上,誘導埃及走“民主化”道路,使其在政治上更加孱弱
長期以來,西方國家一直以“民主自由”自我標榜,並將“輸出民主”作為孜孜以求的外
交目標。這種做法看似是利他主義的,實則不然。防止他國迎頭趕上,一直是西方不言自
明的政策底線。因此,但凡有助於實現國家崛起的東西(如高科技、進口替代戰略等),
西方一直藏著掖著,生怕別國據為己有。如果“民主”是促進國家強大的秘訣,西方怎麼
可能如此慷慨地四處傳播呢?!
西方倡導的民主分權政體,本身就是以部分犧牲效率和中央集權為代價和前提條件的。第
三世界國家貿然實現“民主化”,其風險和代價遠大於其可能帶來的好處。這是因為,發
達國家的發展是個自然歷史過程,各種難題差不多是依次到來。但第三世界國家則是在短
時期內同時遭遇這些問題。在發展問題尚未完全解決的背景下,發展是第一要務。相比之
下,“民主自由”則屬於次一級的問題,過早強調民主化和個人自由,只會偏離發展目標
。由此不難理解,為何第三世界國家大多是威權政體。
事實表明,發展中國家沒有哪個是通過“民主轉型”實現經濟發展,相反,“民主化”改
革反而使很多喪失了強政府優勢,面臨政治衰朽問題。在這方面,伊拉克是典型案例。
2003年伊拉克戰爭後,美國試圖將伊拉克打造成“中東民主樣板”,然而,議會制政體導
致伊拉克教派矛盾升溫,中央政府權威弱化,由此導致伊拉克亂象叢生,日漸淪為“失敗
國家”和任人宰割的地緣棋子。
放在這種理論和實踐背景下,不難理解,西方大國誘導埃及走“民主化”道路,乃是“殺
人不見血”的釜底抽薪之舉。1952“7月革命”後,埃及推翻原來的法魯克君主專制統治
,建立起具有較強資源汲取和分配能力的威權政體。作為發展中國家,埃及的這種政體有
助於其內強根基,外禦強敵,有其歷史進步意義。沙達特-穆巴拉克時期埃及國力走下坡
路,其過錯並不在於威權政體本身,而是當權者背離了廣大勞動群眾。然而,美國從徹底
削弱埃及的戰略需要出發,將埃及政體變遷(實現“民主化”)作為既定目標。
美國通過“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等非政府組織,在埃及積極推進民主化改革。該
機構花費在推進埃及民主化方面的開支每年約2000萬美元。20世紀90年代前期,這些援助
大部分集中在法治和公民社會領域;90年代後期,重點資助治理和媒體。USAID指出,當
埃及進入經濟重構和私有化階段時,最緊迫的是需要一個高效、可預期的、公正的政府。
在埃及表現活躍的FFF和NED等美國非政府組織,利用一切機會攻擊埃及的集權官僚體制。
美國主要通過資助埃及的研究機構,促使埃及接受西方的民主化觀念。20世紀90年代,在
埃及開羅大學“政治研究中心”,國外資金覆蓋了埃及國內所有研究領域(公民社會、婦
女、人權等),以及部分國際和地區問題領域。“金字塔戰略研究中心”(al-Ahram
Center for Strategic Studies)也受到境外資金資助。一些小型私人智庫,如“埃及經
濟研究中心”(Egypt Center for Economic Studies)、“民主發展集團”(Group
for Democratic Developmnet)等,大部分資金來自“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
福特基金會”(Ford)、“阿登納‧艾伯特基金會”(Adenauer and Ebert Stiftungen
)、“國家民主基金會”(NED)、“國家民主研究所”(NDI)、“國際共和研究所”(
IRI)、“歐洲人權委員會”等境外組織。通過這些研究機構,西方的觀點和主張滲透進
政府部門和意識形態領域。
“9‧11事件”後,“推進民主”被美國視為根除極端主義的關鍵。小布希政府加大了在
中東推進民主的力度,資助額度從2000年每年5億美元,增加到2005年的20億美元。2002
年,小布希政府實施“中東夥伴倡議”(MEPI),在中東大力推進民主。其中,埃及是重點
工作對象。對美國來說,穆巴拉克是美國推動“中東大戰略”的主要障礙。2002年,小布
希政府批評穆巴拉克政府判處異見分子薩德‧艾丁‧伊卜拉赫姆(Saad Eddin Ibrahim)
,“人權觀察”稱此舉為“美國在阿拉伯世界捍衛人權的最重要步驟”。2008年,蘭德公
司對美國在埃及推進民主改革進行了具體研究,認為美國應該鼓勵非政府組織為改革者提
供培訓。美國應幫助改革者獲得和使用信息技術,美國信息技術公司應幫助改革者的網站
運行良好,並投資發展網絡匿名技術,以逃過政府的監控。
2009年歐巴馬上台後,儘管調整了很多小布希政府時期的政策做法,但保留了“中東夥伴
倡議”。歐巴馬入住白宮第一年,就為該項目增加了6500億美元預算。直到2009年,美國
才將在埃及推進民主項目的資金從2008年大約5000萬美元,減至2000萬美元。這種長期而
緩慢的民主化舉措,使埃及的傳統社會結構和民眾心理逐漸侵蝕,最終為2011年埃及政壇
劇變及其後向民主化方向轉變,鋪平了道路。
歐巴馬與穆巴拉克關係從開始就很冷淡,說跌至冰點也不為誇張。穆巴拉克堅決反對美國
對伊朗的政策,以及借伊核計畫制裁伊朗,反對美國對海灣各國及敘利亞、黎巴嫩、巴勒
斯坦等國的政策。穆巴拉克已經成了美國塑造“新中東”最棘手的問題。因此,美國對待
埃及的態度是:既不願意穆巴拉克戀棧,同時又希望埃及繼續保留在美國戰略軌道之內。
2011年埃及“1‧25革命”期間,美國採取實用主義政策,兩頭下注。剛開始時,穆巴拉
克政權尚能控制局面,因此美國表態克制。2011年1月30日,美國稱希望各方保持克制,
敦促穆巴拉克政府積極改革。但隨著形勢持續惡化,美國的立場太平逐漸倒向抗議民眾一
邊。2月1日,美國對外關係委員會主席理查德‧哈斯就公開表示,穆巴拉克執政的日子屈
指可數。這是美方首次暗示將終結穆巴拉克時代。穆巴拉刻苦撐數日,最終在2月11日黯
然下台。
穆巴拉克下台後,美國為防止埃及出現“政權改變”(change in the regime),也就是
從親美政權變成反美政權,美國奉行“政權交換”(regime exchange)政策,通過推動
“民主化”促使埃及繼續留在親西方的軌道。2011年5月,歐巴馬公開表態,美國支持該
地區向民主化方向轉型,特別是埃及民主轉型。為此,美國答應減少10億美元債務,並為
埃及提供10億美元貸款,用於創造新工作和改善基礎設施。其真實目的是確保埃及新政權
親美政策不變。
2012年6月穆希選舉上台後,儘管穆希有穆兄會背景,但因其與美國協作良好,在2012年
斡旋以色列和哈馬斯衝突時發揮關鍵作用,並在敘利亞危機中堅定站在美國一邊,因此美
國並不反對穆希執政。2013年7月,穆希政府被塞西領導的埃及軍隊強行罷黜。由於塞西
與美國關係更親密,因此美國並未將塞西推翻穆希做法視為“政變”,美國國會議員與以
色列總理內坦尼亞胡等,均主張繼續為埃及經濟提供“馬歇爾計畫”。沙特、阿聯酋、科
威特等國也在穆希政府被推翻後48小時內,為埃及提供了120億美元財政支持。美國、以
色列以及海灣國家的共同目的,就是確保埃及歷經政權更替,但始終不改變政權基本性質

(三)軍事上,加強對埃及軍隊的滲透和控制,使其“關鍵時刻掉鏈子”
軍隊是維護國家安全的終極力量,也是確保政權安全的保障和前提。奪取政權靠軍隊,保
衛政權也要靠軍隊。毛澤東曾直截了當地指出:“什麼叫政權?主要是軍隊。沒有軍隊,
就沒有政權。”確保軍隊絕對忠誠是政權安全的關鍵所在。蘇聯、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實
行“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是這些國家政權穩定的秘訣和關鍵。即使在第三世界國家,
能否掌控軍隊也是政權穩定與否的關鍵。
對西方國家來說,軍隊忠誠於國家,反而成了其策動“顏色革命”的最大絆腳石。為此,
西方操縱的各路媒體,不斷鼓吹“軍隊國家化”、“軍隊職業化”等似是而非、用心險惡
的主張,同時不斷加大對各國軍隊的滲透,安插代理人。同時,美國軍方曾實施過一項名
為“國際軍事教育與訓練”的外援計畫,專門向有關國家提供軍事教育與訓練方面。約瑟
夫‧奈自豪地宣稱:“大部分接受過美國軍事教育與訓練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傾向於美國
人的價值觀和政治理念。”美國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軟化對方軍隊在保家衛國,尤其是反
對美國霸權主義時的意志和鬥志,並在面對“顏色革命”威脅時保持中立,或在執行鎮壓
任務時“將槍口抬高一釐米”。喬治亞、烏克蘭、吉爾吉斯、突尼西亞等國都出現過這種
場景。
埃及同樣是這方面的反面案例。現代埃及的創立始於1952年“自由軍官組織”推翻法魯克
王朝。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軍隊是否忠誠於政權,是埃及政權安危存亡的關
鍵。正因為如此,美國為了徹底掌控埃及,一直矢志不移地致力於向埃及軍隊進行滲透和
控制。自1976年美埃恢復外交關係後,美國就開始對埃及進行軍售。1979年埃及與以色列
簽署和平條約後,美國謀求與埃及建立更加密切的軍事關系。美國每年提供16億美元援助
,其中13億美元為軍事援助。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研究,2007年至2011年間
,埃及52%的武器供應來自美國。
與此同時,美國有意在埃及隊伍中培養親美勢力。過去三十多年來,許多埃及高級軍官都
曾在美國防務學院接受培訓。據報導,埃及團級以上軍官,基本都與美國國防部有直接聯
繫。埃及現任總統塞西,2005-2006年曾在美國陸軍軍事學院學習,並獲得碩士學位。美
國對埃及軍隊的長期滲透,使埃及軍隊日趨聽命於美國,而不完全是本國政府的忠誠的統
治工具。
近年來,因穆巴拉克公開反對美國的中東政策,美國總統歐巴馬對穆巴拉克漸感失望,加
緊對埃及軍官的拉攏和策反活動,醞釀取而代之。2011年1月25日,埃及發生大規模抗議
的當天,埃及軍方二號人物、武裝部隊參謀長哈菲茲‧安南(Hafez Enan)正率團訪問五
角大樓,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邁克爾‧馬倫當面表示,希望埃及軍方保持克制。另1
據報導,埃及動盪發生後,美國國防部長蓋茨曾一天六次致電埃及軍方領導人,要求軍隊
保持克制。歐巴馬也發表講話,要求避免流血衝突的發生。
在美國授意下,埃及軍方按兵不動,拒絕為穆巴拉克政府站台。據透露,穆巴拉克曾要求
軍方武力鎮壓示威者,但先後遭到國防部長坦塔維和空軍司令的拒絕。埃及參謀長安南公
開表示,軍方不會對人民開槍,軍方在政府與抗議民眾之間保持中立。1月30日,埃及國
防部長默罕默德‧坦塔維出現在解放廣場上,次日,埃及軍方聲明:“武裝部隊將不會訴
諸武力以對付我們偉大的人民。”此後,坦塔維甚至直接向穆巴拉克攤牌,要求以其下台
為條件,換取其不遭受起訴。埃及軍方的騎牆立場,直接助長了示威者聲勢,最終迫使穆
巴拉克黯然下台。因此有學者認為,所謂埃及“革命”可能只是一場“軍事政變”。
三、“顏色革命”:美國在2011年埃及政壇中的暗中操縱
“顏色革命”的出現看似突兀,實則是西方國家長期滲透的結果。有學者指出,如果說“
和平演變”是一種圍困和削弱戰略,“顏色革命”就是一種摧毀戰略,即通過實施政權顛
覆,或者雖然保留政權但將其置於外部勢力控制之下。它相當於足球場上反覆傳球和帶球
後的臨門一腳,目的就是一擊中敵,實現絕殺。
從外因的角度看,埃及2011年政壇劇變,就是西方長期和平演變後的最終結果。2011年1
月25日(這天是埃及“警察日”,用於紀念1952年在抗英鬥爭中犧牲的警官),埃及青年
人在開羅解放廣場舉行反政府抗議,要求穆巴拉克下台,經過短短18天的非暴力抗議,執
政長達42年的穆巴拉克政府最終被推翻。這場運動後來被命名為“1‧25革命”。
在埃及政權更替過程中,非政府組織“功不可沒”。在美國等外部勢力長期支持下,埃及
非政府組織數量不斷增加。據2008年埃及人權發展報告(EHDR)統計,埃及非政府組織逐
年遞增。1964-1973年間,年均新增316個非政府組織,2004-2006年間年均增加850個。到
2007年,埃及非政府組織已達21500個。另有統計顯示,1900年埃及非政府組織數量僅為
65個,1925年增至300個,1960年有3195個,1976年有7593個,1990年增至12832個,2008
年又翻了一番,達到26295個。
這些非政府組織看似安分守己,人畜無害,但一旦國家出現動盪,一些非政府組織便乘勢
而起,興風作浪,推波助瀾。2011年埃及“1‧25革命”看似是無組織、無綱領、無領導
的“三無運動”,實則受到各種非政府組織的組織和操縱。“4月6日青年運動”、“科特
普青年運動組織”、“革命青年聯盟”、“阿拉伯婦女聯盟”、“全國變革運動”、“阿
拉伯人權信息網絡”、“開羅發展中心”、“開羅人權研究中心”、“婦女發展論壇協會
”、“赫勒萬地區發展基金”、“新婦女基金”、“7月8日青年聯盟”等非政府組織,都
積極策劃、組織、參與了反政府抗議活動。這其中,有三個非政府組織表現最為搶眼。
一是“全國變革運動”(Egytian Movement for Change,也稱“卡法亞”)。該組織
2004年11月成立,並吸引了大量原本對政府漠不關心的青年人。該組織成員來源很雜,既
有左翼人士、也有自由派,既有納瑟分子,也有伊斯蘭分子等,但共同目標是反對穆巴拉
克世襲統治,因此是個典型的“跨意識形態聯盟”。2004-2005年,該組織策劃了一系列
高調反對穆巴拉克統治、要求終結緊急狀態法的抗議活動。值得注意的是,“卡法亞”(
Kefaya,意思是“受夠了”)的名稱、行動口號等,與在塞爾維亞接受培訓的其他國家的
反政府組織如出一轍。例如,在2003年烏克蘭“玫瑰革命”中,反政府組織名叫Kmara,
意思也是“受夠了”,該組織同樣受到美國非政府組織NED的培訓。而“卡法亞”則是由
蘭德公司一手扶植。蘭德公司與五角大樓關係密切,善於利用暴徒並煽動民眾給美國的對
手製造麻煩。
二是“四月六日青年運動”(6th of April Youth Movement)。該組織成立於2008年4月
6日,是為了支持和紀念埃及紡織工人大罷工而成立,其人員主要由來自“卡法亞”的青
年積極分子組建,領導人是時年29歲的工程師艾哈邁德‧馬哈爾‧伊布拉辛(Ahmed
Maher Ibrahim),主要目的是解除政府限制、允許公開討論禁忌問題。該組織不同於“
全國變革運動”之處,就是其擅於運用社交媒體傳播思想、動員民眾。據《紐約時報》報
導,從2009年以來,約有80萬埃及人(主要是年輕人)在“臉書”和“推特”上註冊了賬
戶,由此使該組織成為埃及最大的青年運動組織。馬哈爾稱:“作為首個基於Facebook和
Twitter模式的互聯網青年運動,我們的目標是通過鼓勵公眾參政,來推進民主。”
“四月六日青年運動”成立不久就受到美國的高度關注。2008年12月,該組織領導人受邀
前往紐約,參加了由美國國務院舉行的“青年運動聯盟”會議,參會者包括美國國務院的
James Glassman和Jared Cohen,他們都曾在塞爾維亞的CANVAS接受培訓。“四月六日青
年運動”領導人向美國人承諾,要在2011年埃及大選前“推翻政權”。——這一承諾果然
應驗。
2009年夏天,“4月6日青年運動”發言人穆罕默德‧阿德爾(Muhammad Adel)曾與14名
埃及和阿爾及利亞活動家一起,在位於塞爾維亞的CANVAS實習。他曾在拍攝的記錄片中公
開承認此事,並稱經過實習,他熟悉了人群組織技術以及該如何應對警方暴力(如何與警
察和軍人接觸、如何相互保護等),其中重要一條就是保持統一戰線,如在解放廣場抗議
時,當穆斯林祈禱時,基督徒圍坐保護;基督徒祈禱時,穆斯林圍坐保護。這些內容都是
CANVAS教授的重點。阿德爾後來表示:“CANVAS讓我們簡單地學會了如何更有效率地組織
和運用抵抗策略。”
2011年埃及爆發大規模抗議後,“4月6日青年運動”在2011年2月6日公開發表聲明,提出
若干政治主張:1、穆巴拉克立即下台;2、解散議會;3、成立包括各界人士的“全國解
放團體”;4、制定新憲法,確保自由和社會公正;5、懲處槍殺抗議者的鎮壓者;6、立
即釋放被關押人員。這些主張使抗議活動更趨升溫,並最終導致穆巴拉克黯然下台。此後
,“四月六日青年運動”和“卡法亞”的成員,在“臉書”上創建了一個新群,專門用來
支持已於2010年2月回國的前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幹事巴拉迪參選總統。後來,該組織又參
與了推翻穆希政府的抗議活動。此後,隨著埃及政府加強對非政府組織管控,該組織影響
力迅速下降:2013年12月,該組織兩名創建者馬哈爾和阿德爾被控違法並判刑3年;2014
年4月28日,“4月6日青年運動”被控損害埃及形象、從事間諜活動被強令解散。
三是“我們都是哈立德‧賽義德”(We are all Khaled Said)。該組織是個Facebook群組
,2010年6月由谷歌公司駐埃及主管瓦爾‧高尼姆(Wael Ghonim)創建,目的是紀念2009年
6月在亞歷山大街頭被警察槍殺的年輕商人哈立德‧賽義德,支持者達40多萬人(一說超
過100萬)。該組織批評穆巴拉克政府、反對國家濫用暴力。到2010年底,該組織開始挑
戰過去長期不能觸碰的政治底線,並最終因2010年底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而全面觸發
。2011年1月25日大遊行爆發前,高尼姆向支持者發出呼籲,短短3天有5萬多人參加遊行
,要求穆巴拉克下台。值得注意的是,瓦爾‧高尼姆早年畢業於開羅美國大學,並與一名
美國人結婚,無論求學還是婚姻經歷,都能看到美國影響的痕跡。
從上述情況看,埃及“1‧25革命”固然是內因主導,但與美國NGO的長期滲透及在民眾抗
議中的積極煽動直接相關。2009年5月,歐巴馬訪問開羅時,國務卿希拉里還接待了一批
在“自由之家”接受過2個月培訓的埃及青年活躍分子。2011年“1‧25革命”發生後,美
國不斷加大資助埃及非政府組織力度。據統計,2011年3-6月,埃及非政府組織共接受了
1.75億美元的外部援助,這是此前美國援助總額的近3倍。2011年3月15日,美國國務卿希
拉里訪問埃及,專程參觀了開羅解放廣場,以示對埃及“民主運動”的支持。埃及一名
NGO領導人2011年2月坦承:“在埃及起義中,公民社會起了決定作用。從長遠看,(這些
組織)將是美國的永久夥伴。”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鑑於西方資助的各種非政府組織在埃及政局動盪中上下其手,
遺禍不淺,埃及政府最終痛下決心,決意堵住這個巨大漏洞。2012年2月,埃及決定將包
括19名美國人在內的43名NGO成員逮捕,並移交開羅刑事法院審判。這種前所未有舉動表
明,美國非政府機構在埃及劇變中捲入極深。2016年11月29日,埃及議會通過議案,對非
政府組織活動進行嚴格規範,接受國外資金援助或參加外國非政府組織,將被判處1-5年
徒刑。許多議員認為,各種非政府組織在2011年埃及“1‧25革命”中煽風點火,這部法
律將是抑制這些非政府組織興風作浪的有效工具。
四、後果評估:埃及陷入前所未有困境
西方國家對中東劇變進行“選擇性干預”,目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製造問題,進一步將
中東國家推向依附性的深淵。美國總統歐巴馬將阿拉伯劇變稱為“歷史性機遇”,這意味
著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等國的政治劇變,符合美國的帝國主義利益。然而,對發生政
權更替的中東國家來說,其造成的損失則不亞於一場地區戰爭。埃及的政壇劇變充分表明
了這點。
(一)民主轉型“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在2011年政治劇變前,埃及奉行的是軍人威權政體,這種集權政體縱然有千般不是,但起
碼可以為公眾提供基本的安全環境。然而,2011年埃及政壇劇變後,民主轉型使埃及政壇
亂象叢生:政黨多如牛毛(一度達到近四百個),民眾抗議此起彼伏,治安狀況惡化,恐
怖活動頻發。2012年6月,穆兄會背景的穆希通過全國選舉上台執政,成為現代埃及首位
民選總統。但由於強力部門和官僚體系仍原封未動,因此新舊勢力相持不下,導致權力空
轉,政局動盪加劇。越來越多的埃及人開始懷念穆巴拉克時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塞西
領導埃及軍方順勢罷黜了民選的穆希總統,此舉並未遭到民眾強烈反對。
此後,埃及政治轉型重新回歸到“准穆巴拉克時代”。塞西政府將恢復穩定作為首要大事
,屢屢延長緊急狀態法,強力鎮壓穆兄會、“四月六日青年運動”等各類反對派,加緊回
歸軍人政治軌道。埃及政壇的戲劇性變化從側面說明,民主化道路未必適闔第三世界國家
,至少在中東地區面臨水土不服的困境。
埃及民主轉型遭遇困境,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埃及政治轉型的路徑選擇本身就有問題。2011年埃及民眾起身反抗穆巴拉克統治包
含了多重訴求:政治上,反對服務少數權貴的精英主義路線;經濟上,反對使“少數人受
益,多數人受損”的新自由主義經濟路線;外交上,反對親美親西方的外交路線。因此,
埃及要擺脫困境,最重要的不是政體改革,也不是換總統,而是調整政策路線。然而,由
於西方國家長期意識形態滲透帶來的價值迷茫,加上缺乏先進階級和政黨的正確領導,這
場訴求廣泛的社會政治運動,最終被簡單地等同於“民主與獨裁”的對決,並最終將“民
主轉型”視為紓解困境的萬能靈藥。
然而,民主化道路非但無法打破既得利益集團,反而是以默認現行秩序的合法性為前提條
件的。這意味著埃及的民主化道路無力承擔政治路線轉變的歷史重任。由此決定了埃及等
中東國家的民主轉型注定是場“只開花不結果”的假革命。事實表明,民選的穆希總統執
政後,其內外政策基本延續了過去的新自由主義政策老路。這表明,用“民主化”紓解埃
及結構性難題,實際是用簡單手段解決複雜問題,由此埋下爆發“二次革命”的伏筆。
其次,民主化本身以犧牲效率為代價。民主化強調“分權制衡”,因此它本質上是以部分
犧牲政府行政效率為代價的。但這種犧牲是否值得始終是個很大的問題。就埃及來看,由
於政治制度化程度低,而大眾政治參與度高,埃及的民主轉型造成社會失序,政治動盪,
“街頭政治”氾濫。埃及面臨近乎無政府狀態,使埃及各界充分認識到,埃及最需要的不
是混亂無序的街頭政治和大眾參與,而是井然有序的社會秩序以及在穩定秩序下的經濟發
展。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埃及最終選擇將恢復秩序放在首位。
從這一意義上說,埃及軍方推翻穆希政府,偶然性中有必然性。在社會組織發育不完全的
背景下,軍隊是唯一有能力恢復穩定的組織性力量。軍隊的跨階級特性使其更容易得到各
方認可。在埃及現代政治中,軍隊歷來發揮著穩定器作用。當年穆巴拉克正是得到軍隊支
持,才得以長期執政;2011年中東劇變中,正是由於軍方在關鍵時刻保持中立,穆巴拉克
才被迫下台。同樣地,民選的穆希始終沒有得到埃及軍方的力挺,因此其統治基礎始終風
雨飄搖,並最終被埃及軍隊推翻。某種程度上,埃及軍隊干政是以某種極端方式強制修正
過度民主化造成的失序問題。
某種意義上說,軍人幹政和強行恢復秩序,實際是對民主亂象的“糾偏運動”。多數埃及
民眾認為這是件好事。他們最初參與推翻了“獨裁的”穆巴拉克政權,後來又認可塞西領
導的軍方罷黜“民選的”穆希總統。這從側面表明,普遍民眾並不關心埃及究竟是“民主
政體”還是“集權政體”,而是關注哪類政府更能幫助他們解決生存和發展問題。當年納
瑟實行的就是鐵腕統治,但由於其內外政策站在廣大民眾一邊,因此納瑟政府得到多數民
眾的堅定支持,即使埃及在1967年第三次中東中戰敗,民眾仍力挺納瑟。相反,穆巴拉克
政府的內外政策只為少數人服務,因此儘管其並未面臨戰爭失敗這樣的重大挫折,仍被廣
大民眾共同推翻。
由此觀之,埃及民眾並不反感軍人幹政,只是反感“壞的軍人幹政”。尤其在經歷了民主
神話破滅的慘痛經歷後,日漸成熟的埃及民眾對徒有其名的民主轉型越發失去興趣,而更
關注未來新政府“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因此,對埃及軍方來說,要想鞏固政權,關鍵
不是鎮壓穆兄會,而是明確未來“舉什麼旗,走什麼路”,即新的軍人政權到底是多數民
眾服務,還是為少數權貴服務。腐敗問題是衡量政權性質的重要指標。根據國際機構2017
年的最新排名,埃及的腐敗指數(CPI)排名仍然靠後。2017年,埃及腐敗指數得分32分,
比2016年的34分又降低2分。在180個國家中排第117位,比去年下降9位。正像當初埃及民
眾與穆希短暫的“蜜月期”一樣,民眾與埃及軍方的“蜜月期”同樣短暫。如果軍方不能
用明確的語言和切實的行動證明自己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新型政權,多數民眾仍會像當初反
對穆希統治那樣,繼續反對軍人幹政,乃至發動“第三次革命”。
(二)埃及經濟陷入60年來最糟糕時期
2011年埃及民眾起身抗議時,打出的口號是“面包、自由和公正”。謀求改善民生環境是
最主要訴求之一。進一步看,埃及經濟落到如此地步,又與埃及長期奉行新自由主義經濟
政策直接相關。然而,“1‧25革命”後,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西方金融機構
,繼續通過貸款和援助保持對埃及的控制。而埃及自身也未真正汲取教訓,改弦易轍,反
而在原有道路上越走越遠。
穆兄會背景的穆希政府依然奉行市場資本主義的路線。2012年11月,穆希政府與國際貨幣
基金組織簽署貸款48億美元的協議。IMF強調,在貸款到賬前,穆希政府必須全面進行經
濟改革,要求減稅、削弱補貼、減少貿易壁壘、邀請外國投資等。這種政策曾是“阿拉伯
之春”的原因,與IMF和歐盟給南歐國家的政策如出一轍。美國國務卿克里向埃及提供2.5
億美元援助,條件是政府進行“痛苦的”財政緊縮政策,同時埃及對美政策保持連貫性。
2013年7月塞西接管政權後,雖然嘗試重啟工業化進程,但為緩解眼前經濟壓力(尤其是
外匯短缺問題),繼續推行有利於跨國資本的經濟政策。2015年,埃及通過新電力法,規
定政府不能壟斷電力分配,各種國有和民營公司有權參與埃及電力分配。2016年8月,埃
及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簽署“城下之盟”:為獲得IMF提供的120億美元貸款,埃
及向IMF承諾一系列改革措施,包括:實行埃鎊對美元的浮動匯率;減少行政干預經濟;
提高財政透明度,並打擊腐敗;提高私人經濟重要性。埃及還將引進增值稅、削減燃料補
貼,減少政府開支,以降低財政赤字和政府債務。此後,埃及根據這一改革路線圖,推出
一系列新自由主義改革舉措。埃及非政府機構“埃及經濟和社會權利中心”發表的一項研
究成果,標題就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IMF貸款總是加劇危機”,並稱埃及實現浮動
匯率政策是“黑色星期四的政策”,譴責政府實行的自由主義政策,忽略了對埃及民眾利
益的保護,認為改革將使埃及的貧困率前所未有增加。
經濟路線依然如故,加上政權更替引發的安全動盪,原本脆弱的埃及經濟雪上加霜,許多
經濟指標甚至趕不上劇變前的水平。
一是外匯和財政收入持續減少。據埃及官方數據表明,埃及出口額逐年縮減:2012-2013
年為270億美元,2013-2014年為260億美元,2014-2015年為223億美元,2015-2016年再減
至187億美元。這其中,因油價下跌,埃及石油出口收入從2012-2013年的130億美元減到
2015-2016年的57億美元。與之相伴,埃及的外匯儲備由穆巴拉克下台前的360億美元,降
至2015年底的164億美元。與此同時,埃及的外貿赤字逐年遞增:2013-2014財年為340億
美元,2014-2015財年增至390億美元。到2015年,埃及債務已經佔到GDP的100%。有分析
稱,埃及政治變局使該國社會倒退至少15-20年。埃及正緩慢變成“失敗國家”,變成“
沒有香蕉的香蕉共和國”
二是失業問題愈發嚴重。據埃及官方數據顯示,2015年埃及直接性失業比例達到12.8%。
這意味著360萬埃及勞動力無法通過有尊嚴的工作。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於埃及人口增
速過快。19世紀初,埃及人口為250萬,19世紀末將近1000萬,到2016年11月已達9200萬
。據埃及官方統計表明,未來15年內,埃及人口將達到9781萬,其中15-64歲階段的人口
將近5733萬人,佔總人數64.5%。人口高增長帶來,加劇失業率。更重要的是,由於埃及
工業化水平低,尤其2011年中東劇變後政局動盪,大批資金外逃,勞動崗位進一步減少。
三是通貨膨脹不斷加劇。數據表明,2016年,埃及消費者物價指數達到10.2%,這一指數
在2015年為11%,2014年為10.1%。同期發展中國家的消費者物價指數平均為4.7%。2016年
3月以來,埃及通脹率達到14%。2016-2017年通貨膨脹率預計達到18.2%。最明顯的事例,
就是2016年後半年來埃及出現食糖供應短缺。埃及對食糖年需求約為300萬噸,但埃及國
內產量只有200萬噸,缺口主要靠進口來填補。然而,2016年以來,由於巴西等甘蔗主產
地減產,國際市場食糖價格上漲,直接影響到埃及白糖價格上漲。埃及市場上食糖價值已
從每公斤5埃鎊漲到7埃鎊。大米價格也從每公斤4.5埃鎊漲至5.25埃鎊。通貨膨脹和物價
上漲等於減少了貧困人口和半固定收入人口的收入,降低了他們的消費力度,從而使這部
分居民生活水平受到影響。
四是埃及旅遊業收入明顯減少。旅遊業是埃及經濟支柱,佔埃及GDP的12%,外匯貢獻率超
過14%,該行業人口占全國勞動人口12.6%。但2011年埃及劇變使旅遊業遭受沉重打擊。
2011年當年,埃及遊客數量驟降37%,從2010年1400萬跌至2011年末900萬人。近年來,埃
及恐怖襲擊升溫,尤其是2015年10月俄羅斯客機爆炸,及2016年5月埃航墜機,令埃及旅
遊業再次遭遇“寒冬”。2015年第一季度,埃及接待遊客220萬,而2016年同期則減至120
萬。埃及著名旅遊景點——吉薩金字塔,過去一直遊客如織,現在則門可羅雀,甚至出現
了不見一個遊客的冷清場面。埃及海邊度假勝地沙姆沙伊赫遊客寥寥,該地區原來有600
萬工作人員,只剩下30萬左右。
在此背景下,塞西總統只能在國際社會四處“化緣”,從海外需求資金幫助。但這一努力
效果有限。沙特曾是塞西政府主要支持者,但2015年沙特阿卜杜拉國王去世後,兩國關係
開始惡化。2016年,因埃及在也門和敘利亞問題上立場與沙特不一致,尤其是埃及2016年
9月在聯合國投票支持俄羅斯提出的涉敘決議,沙特惱羞成怒,其不顧4月份與埃及達成的
協議,單方面宣佈停止向埃及出口石油。大國層面,美國曾是埃及最大金主,但自2013年
埃及軍方推翻穆希以來,埃及與美國關係齟齬不斷,美國一度暫停對埃軍事合作和經濟援
助。
埃及民眾對政治經濟狀況深感不滿。據“聯合國世界幸福報告”,埃及民眾對生活滿意度
連年下降。用“從1到10”衡量民眾滿意度,埃及2005-2007年得分5.4,2010-2012年得分
4.3,2012-2014年僅有1.13分。在連續三年的報告中,埃及均被列為“不幸福”。2016年
2月24日,塞西在演講中談及埃及經濟困難時甚至表示,如果對國家經濟真有好處,他情
願賣掉自己,足見國內經濟之困難。有人認為,埃及根本不需要反對派,只要坐等就能看
到國家完蛋。
余論
“播下龍種,收穫跳蚤”。事實證明,埃及等中東國家2011年開始的民主轉型,並未給相
關國家帶來繁榮穩定,反而引發嚴重政治衰朽和經濟惡化,出現更多的失敗或半失敗國家
。當初被寄予厚望的“阿拉伯之春”最終發展成這種結果,讓中東民眾倍感失望。根據位
於卡塔爾多哈的阿拉伯政策研究中心發佈的《2015年阿拉伯輿論指數報告》,2012年
-2013年,61%受訪者認為“阿拉伯之春”及其後果是“積極的”或“在一定程度上是積極
的”,只有22%受訪者持否定態度;2014年兩種觀點大體持平,分別為45%和42%;到2015
年,持否定態度的受訪者達到59%,首次超過支持該運動的民眾。有學者稱,2011年對中
東國家實際是個“欺騙之年”。
這是因為,“顏色革命”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社會革命。激進的社會革命首先要廣泛動員工
農,共同反對少數特權階級,因此這種革命宣揚激進意識形態,並實現社會秩序徹底變革
(尤其是生產關係改造),革命的最終受益者是多數勞動群眾。法國、俄國、中國、古巴
、伊朗的革命就屬於這種類型。而新出現的“顏色革命”則恰恰相反,它主要依靠的是動
員熟練工人、中產階級和學生,同時也沒有激進的意識形態,而只是滿足將當權者由令人
痛恨的獨裁者或執政黨,替換為符合自由民主原則的領導人或政黨。捷克斯洛伐克、塞爾
維亞、烏克蘭、菲律賓、喬治亞等就屬於這種情況。因此,“顏色革命”只是一場“水過
地皮濕”的“假革命”。
作者: thegame09305 (幼蟲吃木屑)   2020-05-22 11:37:00
厲害耶,可以掰出整整27頁沒有參考價值的廢文
作者: cangming (蒼冥)   2020-05-22 13:47:00
chinazi一直以來就是靠大量沒內涵的垃圾瘋狂洗文 把假的洗成真的就贏了只能慶幸這裡是牆外 沒有老大哥會刪你文
作者: RIFF ( 向問天 )   2020-05-22 17:53:00
顏色革命反美美國不支持中東民主中國怎不推動微博在中東?如果能給美國帶來麻煩的話 很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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